第892章 歸義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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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2 章歸義營(孟珙的忠誠度考驗)(至元四十三年夏?揚州軍營)
揚州城西的舊糧倉被改造成 “歸義營” 營房,孟珙站在曬穀場上,看著三百名原南宋士兵與兩百名蒙古兵分作五隊,正由帖木兒派來的千夫長教習隊列。宋兵的布甲與蒙古兵的皮甲混在一起,像塊拚湊的補丁,隊列裏時不時響起爭執 —— 蒙古兵嫌宋兵 “步子軟”,宋兵罵蒙古兵 “不懂隊列規矩”。
“按將軍令,每隊宋兵二十人,蒙古兵十人,隊長全由蒙古百戶擔任。” 孟珙對副將低語,手裏的馬鞭在掌心轉了兩圈。他清楚這是蕭虎的牽製術混編防叛亂,蒙古軍官掌實權。昨夜清點軍械,發現宋兵的弓全被換成了射程短的劣等品,而蒙古兵的箭袋裏卻多了十支穿甲箭。
營房的糧囤分作兩堆,北境運來的小米堆得像座小山,江南的稻米卻隻夠三日之需。糧官是蕭虎的親信,見孟珙過來,皮笑肉不笑“孟將軍,北糧耐放,南米嬌氣,還是省著點用。” 孟珙沒接話,隻是望著宋兵們啃小米餅的樣子,有人悄悄把餅渣藏進袖袋 —— 那是留給同鄉的。
孟珙的軍糧賬冊上,每筆支出都要經虎都糧道司審批。他申請給宋兵添些鹽巴,回複是 “北境鹽引緊張,下月再說”;想換些新的營帳,得到的答複是 “蒙古兵尚且用舊帳,歸義營當節儉”。這些刁難,像細密的網,勒得他喘不過氣。
“將軍,要不咱們私開糧倉?” 副將是孟珙的舊部,指著城外的義倉 —— 那是南宋留下的,還剩些存糧。孟珙搖頭“蕭將軍要的就是這個。” 他記得獻虎頭鍘時,蕭虎盯著他的眼睛說“降將最難在‘守規矩’。” 私開糧倉便是破規矩,一旦做了,就落了把柄。
三日後,北境的駱駝隊運來一批發黴的麥麩,說是 “補充軍糧”。宋兵們嘩變,罵聲震營。孟珙親自站在糧囤上,抓起一把麥麩塞進嘴裏,硬生生嚼碎“北地艱苦,將軍們吃的也是這個。想活命,就得咽下去。” 他知道,這是蕭虎在看他能否壓得住舊部。
周顯的密使深夜潛入揚州,給孟珙遞了封 “截獲的密信”—— 信紙是臨安官用的玉扣紙,上麵寫著 “速聯絡舊部,伺機倒戈”,落款是模糊的 “史” 字。密使壓低聲音“蕭將軍說,歸義營裏必有臨安細作。”
孟珙展開信紙時,指尖微微發顫。他認出這是偽造的 —— 史宅之的筆跡他見過,絕不會用如此拙劣的墨。但他更清楚,這封信是試金石。“天亮後審。” 他對密使道,眼底閃過一絲冷光。副將勸他“不如悄悄查,免得打草驚蛇。” 孟珙卻搖頭“要查,就得在大庭廣眾之下查。”
次日清晨,他把歸義營全體集合在曬穀場,將密信當眾宣讀。宋兵們麵麵相覷,蒙古兵則按刀而立,氣氛像繃緊的弓弦。“信裏說有細作,” 孟珙的聲音傳遍全場,“自己站出來,我保你全屍;被揪出來,虎頭鍘伺候。”
僵持了一個時辰,沒人承認。孟珙忽然指向隊列末尾的宋兵趙三“你,出列。” 趙三是黃州舊部,曾因私放南宋逃兵被孟珙罰過,此刻臉色慘白,撲通跪倒“將軍,不是我!”
“我沒說你是。” 孟珙抽出腰間刀,扔在趙三麵前,“但你去年私放逃兵,本就該斬。今日借你項上人頭,證歸義營清白。” 他這話既是說給眾人聽,也是說給虎都的密探聽 —— 用一個有汙點的舊部,堵住所有質疑。
趙三哭著磕頭“將軍,我家還有老母……” 孟珙別過臉,對刀斧手道“斬。” 人頭落地時,宋兵們鴉雀無聲,蒙古兵的眼神卻緩和了些。孟珙撿起人頭,用布包好,對副將道“備馬,隨我去虎都。”
孟珙帶著人頭抵達虎都時,蕭虎正在虎豹閣看降表。他把布包扔在地上,“噗通” 跪倒“末將馭下不嚴,致有舊部私通臨安之嫌,雖未查實,亦難辭其咎。今斬一有過者,以明心跡,請將軍降罪。”
蕭虎沒看人頭,卻盯著孟珙的靴子 —— 那靴子沾著揚州的泥,顯然是星夜趕來。“你知道那信是假的?” 他忽然問。孟珙叩首“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歸義營絕無二心。” 這話說到了蕭虎心坎裏 —— 他要的不是細作,是孟珙的絕對服從。
周顯在旁道“孟將軍處置得當,既鎮住了南兵,又顯了忠心。” 蕭虎這才起身,踢了踢布包“人頭掛在虎豹閣前,讓往來者看看,歸義營的規矩。” 他話鋒一轉,“升你為江淮招撫使,持我的令箭,去勸降真州、泰州。”
孟珙離營後,歸義營的氣氛更微妙了。宋兵們私下說“孟將軍為了自己,連趙三都殺。” 蒙古百戶卻覺得“這人夠狠,跟咱們將軍對脾氣。” 副將想彈壓流言,卻發現越壓傳得越凶 —— 有個小兵偷偷往米缸裏撒了沙子,說是 “給蒙古人換換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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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通過密探傳到虎都,蕭虎隻淡淡說了句“讓孟珙自己處理。” 他要的就是這種張力 —— 宋兵疑孟珙,蒙古兵防宋兵,而孟珙隻能牢牢靠向自己。當孟珙從真州勸降回來,得知營中流言,二話不說杖責了那個撒沙子的小兵,還罰全體宋兵餓一日“誰再挑事,虎頭鍘不認舊情。”
蕭虎給孟珙的令箭,是支虎形鎏金箭,箭頭刻著 “招撫” 二字。持此箭,可直接與南宋州府守將對話,許以 “保留官職”“免稅三年” 等條件。孟珙明白,這既是放權,也是更深的試探 —— 若他借機聯絡舊部,這支箭就是鐵證。
他先去真州,守將是他的同鄉,見了令箭罵他 “叛徒”。孟珙沒動怒,隻是把歸義營的糧賬扔過去“你看北境給的糧,再看看臨安送來的軍餉,哪個能讓弟兄們活命?” 守將看著賬冊上的 “發黴麥麩”,沉默了半日,終是開了城門。
勸降泰州時,守將提出要 “見蕭將軍親書”。孟珙立刻修書虎都,三日後蕭虎的回信就到了,墨跡未幹“泰州守將若降,官升一級。” 孟珙盯著那熟悉的筆跡,忽然明白 —— 蕭虎早料到會有此問,這封信既是給泰州守將的定心丸,也是給自的緊箍咒。
虎豹閣前的虎頭鍘,還掛著耶律哈的血痕。孟珙每次經過都要駐足片刻,鍘側新刻的罪狀裏,“劫掠淮南” 四個字被人用刀描得極深。有次他遇見陳六,對方正給鍘身塗防鏽的桐油“蕭將軍說,這鍘子不光斬南人,也斬北人,誰壞了規矩都一樣。”
這話像針一樣紮進孟珙心裏。他想起趙三的人頭,想起歸義營的糧囤,忽然明白蕭虎的馭下之術 —— 用耶律哈警示蒙古兵,用趙三敲打宋兵,再用自己這個 “招撫使”,向江南州府傳遞 “降者有生路,叛者無全屍” 的信號。
夜裏,他在帳中寫招撫文書,筆尖總在 “忠” 字上停頓。這個字,他曾寫給南宋,如今卻要寫給蕭虎。帳外傳來蒙古兵的歌聲,唱的是北境的調子,他忽然抓起一塊硯台,狠狠砸在地上 —— 碎成的幾片,像極了此刻的自己。
孟珙不知道,他的副將其實是白虎堂的人。每次他勸降歸來,副將都會把談話細節、守將反應,甚至他皺眉的次數,一一寫進密信,通過鴿籠送抵虎都。李默在密檔庫專門設了 “孟珙卷宗”,裏麵貼著他的畫像,標注著 “多疑,重名節,可用但需防”。
蕭虎看密信時,總在 “孟珙勸降時必提糧草” 這句上畫圈。他對周顯道“這人懂南人的心 —— 南人不怕死,怕餓肚子。” 於是他下令,給歸義營換了新糧,還給宋兵發了鹽巴,甚至允許他們保留一半的江南稻米。
這些恩惠,像糖衣裹著的藥。孟珙越是感激,蕭虎越放心 —— 一個需要靠恩寵才能穩住部眾的降將,掀不起大浪。當孟珙第三次勸降成功,蕭虎賞了他一柄玉柄刀,刀柄刻著虎紋,卻沒開刃 —— 好看,卻不實用。
秋分時,歸義營擴編到一千人,其中宋兵占了七成。孟珙站在營前,看著新製的旗幟 —— 旗麵是蒙古的狼紋,卻用江南的雲錦織就,邊緣還繡著幾株稻穗。這麵不倫不類的旗,像極了他們這些 “歸義者” 的處境。
蕭虎的使者來傳旨,升歸義營為 “歸義軍”,孟珙任都統製,可自行任免副將。但同時又加了條“每季度需遣五十名宋兵赴北境輪訓。” 孟珙接旨時,指尖冰涼 —— 這是要拿宋兵當人質,放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夜裏,他夢見自己站在虎頭鍘前,一邊是南宋的龍旗,一邊是蒙古的狼旗,而鍘刀正緩緩落下。驚醒時,帳外的梆子敲了三下,歸義營的營房裏,傳來此起彼伏的鼾聲,宋兵的夢話混著蒙古兵的囈語,在月光裏纏成一團,像個解不開的結。
他知道,這場忠誠度的考驗,永遠沒有終點。隻要他還帶著 “歸義” 二字,就永遠走在刀刃上 —— 往前是蕭虎的信任,往後是舊部的質疑,而腳下,是無數像趙三一樣,被時代碾碎的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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