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掘墓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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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鈣化雨的餘威如同冰冷的裹屍布,覆蓋著沉骸穀舊營地。空氣中彌漫著濃重刺鼻的石灰腥氣和死亡塵埃。營地內,姿態各異的灰白石雕無聲地訴說著那場從天而降的滅絕性災難。近三成的減員,讓本就稀少的幸存者隊伍更加凋零,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劫後餘生卻更深重的絕望麻木。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灰燼的味道,每一次目光觸及那些凝固的死亡雕像,都如同在靈魂上刻下新的傷痕。
    幽凰蜷縮在暮湮懷中,胸口的變異毒藤搏動得強勁而急促,每一次鼓脹都讓她身體痙攣,緊咬的嘴唇滲出鮮血。那搏動如同殘酷的倒計時沙漏,提醒著十二個時辰的短暫。斷腕的老醫師和其他幾個幸存者擠在掩體角落,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靈魂。
    暮湮右臂晶化的冰冷刺痛無時無刻不在啃噬著他的神經,左眼血斑的灼痛和視野中的汙穢殘影在灰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猙獰。熵燼碑上那道因他失控而引發的能量峰值如同懸頂之劍,聖宗的陰影隨時可能降臨。而頭頂那片剛剛降下死亡之雨的慘白天空,如同巨大的、隨時會再次睜開的惡毒之眼。
    絕望,如同冥骸墟本身,沉重得令人窒息。
    “不能…不能再待在地麵上了…”斷腕的老醫師聲音嘶啞幹澀,打破了死寂。他枯槁的手指顫抖地指向營地外那片巨大的、由曆代燼墟靈族骸骨堆積而成的“歸寂塚”——那是沉骸穀的集體墓地。“鈣化雨…能腐蝕地表…但深層地穴…骸骨深處…或許…能擋住那汙穢的雨水…我們…得挖下去…”
    挖下去?在埋葬了無數先輩的骸骨墓塚中,為自己挖掘躲避下一次“鈣化雨”的墳墓?
    這個提議充滿了褻瀆和不祥。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敬畏和恐懼。麻木的人群,在死亡的威脅下,如同提線木偶般行動起來。他們翻找出營地內僅存的、沒有被鈣化雨徹底毀掉的骨鏟、骨鎬,拖拽著沉重的步伐,如同行屍走肉般,走向那片巨大的、散發著古老腐朽氣息的“歸寂塚”。
    暮湮將幽凰小心地安置在相對安全的掩體內,也加入了挖掘。他右臂晶化嚴重,無法用力,隻能用左手揮動一柄沉重的骨鎬。每一次揮下,骨鎬砸在堆積如山的、早已鈣化發白的巨大骸骨上,都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震得他虎口發麻,晶化的右臂傳來撕裂般的痛楚。灰白色的骨粉簌簌落下,沾滿了他的頭發、臉龐和殘破的衣袍。
    挖掘的過程緩慢而壓抑。沒有言語,隻有骨器與骸骨碰撞的單調聲響,以及幸存者們粗重而絕望的喘息。他們如同真正的掘墓人,在埋葬祖先的土地上,為自己挖掘著最後的容身之所。慘淡的天光透過灰雲,吝嗇地灑在巨大的骸骨墳丘上,映照著揮汗如雨更多的是冷汗)卻眼神死寂的人群,構成一幅地獄般的末日圖景。
    暮湮機械地揮動著骨鎬。左眼血斑的灼痛和汙穢殘影讓他的視野有些模糊。湮瞳的力量枯竭而混亂,無法再提供清晰的感知。他隻是麻木地挖掘著,試圖用身體的疲憊來壓製內心的絕望和右臂的劇痛。
    就在這時!
    鏘!!!
    一聲異常清脆、如同金鐵交鳴的巨響,猛地從暮湮揮下的骨鎬尖端傳來!巨大的反震力讓他左手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淋漓!骨鎬的尖端更是應聲崩碎了一大塊!
    “什麽東西?!”旁邊一個同樣在挖掘的幸存者驚疑地看過來。
    暮湮強忍著左手的劇痛和右臂的撕裂感,蹲下身,用左手扒開被骨鎬砸開的、厚厚的灰白色骨粉和碎裂的骸骨碎片。
    下方露出的,並非更深層的骸骨,而是一塊異常平整、光滑的黑色石板!
    這石板材質非金非石,入手冰涼沉重,帶著一種曆經無盡歲月的滄桑感。它被深深地掩埋在數層巨大的神魔骸骨之下,表麵覆蓋著厚厚的鈣化骨粉,若非暮湮這一鎬砸得異常精準或是某種冥冥中的指引?),根本無法發現。
    “是…是石頭?”有人湊過來,帶著一絲微弱的、難以置信的好奇。
    暮湮沒有回答。他用手掌,更用力地拂去石板表麵的骨粉。隨著骨粉被抹開,石板上顯露出清晰的、深刻的刻痕!
    那不是天然的紋路,而是人工雕刻的、極其複雜玄奧的圖案!
    暮湮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凝聚起最後一點精神,催動左眼的湮瞳。視野中的汙穢殘影和血斑的灼痛幹擾依舊,但在湮瞳那吞噬光線的視界中,石板上的刻痕仿佛被注入了微弱的光,清晰地顯現出來!
    那圖案的核心,是一個巨大無比、結構精密到令人目眩神迷的圓輪!
    圓輪由內外多重嵌套的環狀結構組成,每一道環上都刻滿了密密麻麻、如同星辰般流轉不息的細小符文!這些符文蘊含著難以言喻的、與“燼脈輪盤”投影同源的、磅礴而古老的法則氣息!環與環之間,由無數道流動的、如同血脈經絡般的能量軌跡連接、貫通,構成一個生生不息、循環往複的完美整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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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正是“燼脈輪盤”的結構圖!而且是遠比天空投影更加精細、更加本源的結構!
    然而,在這完美結構的中心區域,以及幾處關鍵的環狀連接點上,刻痕卻出現了明顯的斷裂、扭曲和…殘缺!仿佛被人用暴力強行破壞、抹去!那些地方的符文黯淡無光,能量軌跡戛然而止,整個輪盤的結構圖也因此呈現出一種衰敗、破損、運轉不暢的病態感。
    更讓暮湮瞳孔收縮的是,在輪盤結構圖的邊緣空白處,還刻著幾行極其古老的、屬於燼墟靈族先祖的楔形文字!文字同樣有部分被磨損,但殘留的部分,在湮瞳的視野中,如同燃燒的火焰般跳動著:
    “…燼脈…地心之軸…輪轉失衡…法則崩壞…外顯之痕…蝕骨之雨…”
    “…修複…尋回…核心…源點…重燃…”
    “…裂痕…非天災…乃…人禍之痕…”
    修複輪盤…需要尋回核心源點…重燃地心之軸…裂痕非天災…是人禍留下的傷痕!)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瞬間穿透了暮湮的疲憊和痛苦!他右臂晶化的區域深處,那被暮千熵封印的燼脈本源,仿佛受到了這古老輪盤結構圖和文字氣息的強烈刺激,猛地傳來一陣劇烈的、如同心髒被攥緊般的灼痛和悸動!仿佛在無聲地呼應著石碑上那破損的輪盤核心!
    斷腕的老醫師也跌跌撞撞地撲了過來,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石板上的刻痕,枯槁的身體因激動而劇烈顫抖。“燼脈輪盤…真正的…結構圖…還有…修複的線索?!先祖啊…這…這是您留給我們的…最後一絲光嗎?!”
    “修複輪盤?”其他幸存者圍攏過來,麻木的眼神中第一次燃起了微弱的、難以置信的希望火苗。“能…能阻止骨鏽病?阻止鈣化雨?”
    暮湮的手指撫過石板上輪盤結構中心那斷裂、扭曲的刻痕,又感受著右臂深處那劇烈的灼痛悸動。炁無涯冰冷的麵容、熵璃漠然的話語、岩彪臨死的詛咒、幼年實驗室的恐懼…無數畫麵在腦海中閃過。石碑上那句“裂痕…非天災…乃人禍之痕”,如同驚雷般炸響!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穿透了歸寂塚堆積如山的骸骨,仿佛要刺破冥骸墟昏暗的天穹,直視那懸浮於熵燼海裂縫之上的冰冷天闕。
    掘墓者在埋葬自身的絕望中,意外挖出了指向災難源頭的線索。這深埋於骸骨墓塚中的古石碑,如同深淵盡頭驟然亮起的一縷微光,雖然微弱,卻清晰地照亮了“輪盤修複”的可能路徑,也指向了那場席卷萬界災難背後,那雙隱藏在永燼天闕深處的、操縱一切的冰冷之手。暮湮看著石碑上那破損的輪盤中心,感受著右臂封印深處那與之共鳴的灼痛,一個冰冷而清晰的念頭在他心中升起:找到輪盤的核心源點,修複裂痕,或許,是打破這末日循環的唯一希望。這縷從墳墓中掘出的光,能否刺破永恒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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