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穀中暫安 暗流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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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在穀口的蒲公英上凝成珠,周元的笑聲驚飛了枝頭的麻雀。他舉著影無痕修好的木劍,在青石板上劃出笨拙的劍花,阿蕎坐在門檻上繡著什麽,陽光穿過她發間的銀絲,在布帛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阿蕎姐姐,你看我這招像不像影叔叔的飛輪?” 周元的木劍掃過石階,帶起一串塵土,小臉上沾著的泥痕讓他看起來像隻剛從土裏鑽出來的小獾。
阿蕎放下針線,指尖拂過布上繡好的半輪彎月 —— 那是她從皇陵帶回來的記憶,如今被繡成平安符的紋樣。“再練會兒就得去給墨爺爺送藥了。” 她的聲音比從前清亮些,隻是笑起來時,眼角還會泛起淡淡的青痕,那是子蠱留下的印記。
影無痕站在穀崖的老鬆樹下,金屬手掌摩挲著柳承影的玉佩。玉佩上的 “柳” 字被山泉洗得發亮,卻洗不掉裂縫中殘留的血色。他能看到穀外官道上的可疑身影 —— 三個穿粗布短打的漢子已經在那裏徘徊了三天,腰間鼓鼓囊囊的,顯然藏著兵器。
“他們是柳家的餘孽。” 周毛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的長槍斜倚在鬆樹幹上,槍纓被晨露打濕,“鎮撫使府的密探說,柳家還有支私兵藏在城外的破廟裏,手裏握著最後半張隕鐵圖譜。”
影無痕的破陣爪突然彈出,在鬆樹上劃出三道深痕,鬆脂順著傷口滲出,像凝固的淚。“長公主在皇陵埋下的隕鐵錠,還有十二塊沒找到。” 他的獨眼望向穀外,那些私兵的腰間隱約露出隕鐵特有的幽藍,“他們在等我們主動出去。”
周毛盛撿起塊石子,彈向穀口的巨石。石子落地的聲響讓那三個漢子同時轉頭,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我已讓人盯著破廟,” 他接過影無痕遞來的玉佩,指尖在裂縫處摩挲,“隻是皇上對皇陵之事諱莫如深,連柳承影的撫恤金都壓著不發,恐怕另有隱情。”
墨老的咳嗽聲從竹屋傳來,帶著鐵鏽的腥氣。他趴在案前繪製機關圖,硯台裏的墨汁混著龍泉水,泛起奇異的漣漪。案上擺著從皇陵帶回的《殘月蠱術》,其中幾頁被蟲蛀得殘缺,露出底下用朱砂寫的批注:“隕鐵淬以活人血,可引龍脈反噬。”
“這批注不是長公主的筆跡。” 墨老用放大鏡照著朱砂字,皺紋裏的陰影抖了抖,“倒像是…… 先皇的禦筆。” 他突然想起什麽,從床底拖出個落滿灰塵的木箱,裏麵藏著十年前火字營的賬冊,“你看這個。”
賬冊的最後一頁貼著張泛黃的字條,是火君老祖的筆跡:“柳家送的隕鐵有問題,煉出的兵器會噬主。” 字條邊緣粘著半片蝴蝶翅膀,翅脈的紋路與柳承影玉佩的裂縫驚人地相似。
影無痕的破陣爪按住賬冊,金屬關節泛著幽藍:“所以十年前的火,是為了銷毀這批有問題的隕鐵?” 他突然想起青瓦小院的枯婆婆,那個總愛用拐杖敲地麵的老婦人,“枯婆婆的拐杖頭,也是隕鐵做的。”
周元捧著藥碗走進來時,正聽見 “隕鐵” 二字。他從懷裏掏出個布包,裏麵是幾塊從皇陵碎石堆裏撿的鐵屑,在陽光下泛著銀光:“墨爺爺,這些能煉鐵嗎?” 他以為是普通鐵塊,卻沒注意到鐵屑落在地上時,竟讓螞蟻紛紛逃竄。
墨老的臉色驟變,打翻了藥碗。藥汁在地麵暈開,與鐵屑接觸的瞬間,竟冒出刺鼻的白煙。“這是…… 淬了龍血的隕鐵!” 他抓起鐵屑湊近鼻尖,突然劇烈咳嗽,“長公主在靈陣裏摻了龍血,這些碎鐵…… 會引來龍脈的怒火!”
穀外突然傳來馬蹄聲,那三個粗布漢子策馬狂奔,腰間的隕鐵錠在陽光下閃著妖異的光。影無痕的飛輪同時飛出,斬斷了最末一人的馬腿,卻見那人墜地的瞬間,腰間的隕鐵錠突然炸開,化作數道鐵刺,將追來的周毛盛親兵逼退。
“他們在引我們追!” 影無痕的破陣爪拽起周元,金屬腳掌在地麵劃出火星,“快回穀!”
穀崖突然傳來轟鳴聲,西側的山壁竟在隕鐵的影響下崩裂,露出底下蜿蜒的暗河 —— 那是被吸靈陣驚動的地下龍脈支流,此刻正翻湧著渾濁的浪濤,河水中漂浮著鏽蝕的兵器,顯然是曆代沉在水底的殉葬品。
“是柳家的‘鐵雨陣’!” 周毛盛的長槍挑飛塊墜落的岩石,槍杆被砸出凹陷,“他們把隕鐵碎末撒進了暗河,水流會把鐵屑帶到穀裏的每處水源!”
阿蕎剛把平安符繡完,就見井水突然冒泡,水麵浮起細密的鐵屑。她抓起水桶往屋外跑,卻被湧來的鐵屑燙得縮回手 —— 那些看似細碎的鐵末,竟在接觸皮膚的瞬間變得滾燙,留下星星點點的燎痕。
“用磁石!” 墨老拖著木箱衝出竹屋,裏麵裝滿了他多年積攢的磁石,“隕鐵怕強磁!”
影無痕的破陣爪突然插進崖壁,金屬關節全力運轉,竟在岩石中催生出強磁場。暗河中的鐵屑瞬間被吸附,在崖壁上凝結成猙獰的鐵瘤,像某種活物的鱗片。周毛盛的親兵趁機將磁石扔進井裏,井水很快恢複清澈,隻餘下桶底的黑色殘渣。
穀外傳來慘叫聲,是柳家私兵被自己布的鐵雨陣反噬。影無痕的飛輪飛回時,刃口沾著塊染血的布,上麵繡著半截彎月,與殘月樓的徽記相比,多了道細微的裂痕 —— 那是柳如煙的私兵標記。
“他們還在找複活柳如煙的方法。” 影無痕的破陣爪捏碎鐵屑,金屬指縫間漏下的火星落在地上,燙出焦黑的印記,“淬龍血的隕鐵能暫時凝聚她的殘魂。”
周毛盛的長槍突然指向暗河下遊:“那裏有船!” 三隻烏篷船正順著暗流漂來,船頭插著的黑旗上,彎月徽記在水汽中若隱若現。
阿蕎突然捂住心口,平安符上的絲線繃得筆直,指向烏篷船的方向。“母蟲的氣息……” 她的臉色泛起青灰,指尖的燎痕開始滲血,“船上有活的母蟲!”
墨老的羅盤瘋狂轉動,指針在暗河與烏篷船之間劇烈搖擺。“是月姬!” 他認出船尾那個穿銀色綢裙的身影,“她從皇陵的密道逃了,還帶走了柳如煙的殘肢!”
月姬的笑聲順著水流飄來,甜膩中帶著血腥:“影壯士,用隕鐵圖譜來換這丫頭的命啊!” 她從船艙裏拖出個黑布包裹,扔到水麵上,布帛散開的瞬間,露出半截青灰色的手臂,指甲泛著與柳如煙相同的寒光。
影無痕的破陣爪抓住塊磁石,蓄力欲擲,卻被周毛盛按住手腕。“不能中她的計。” 周毛盛的長槍指向暗河的漩渦,“水流會把鐵屑帶到下遊的城鎮,那裏有上萬百姓。”
阿蕎突然抓起塊磁石,衝向暗河的淺灘。“我去引開它們!” 她的平安符被風掀起,露出背麵繡著的小字 ——“以血為引,可鎮邪祟”。
“別去!” 影無痕飛撲過去,卻隻抓住她的衣角。阿蕎的身影已衝進鐵雨最密集的區域,磁石在她手中發出嗡鳴,將散落的隕鐵屑盡數吸附,在她周身形成旋轉的鐵球。
月姬的烏篷船趁機靠岸,黑旗上的彎月在鐵球的映襯下泛著紅光。“蠢貨!” 她的銀簪化作毒針,直取阿蕎的後心,“柳家的血,最適合做母蟲的容器!”
鐵球突然炸開的瞬間,影無痕的飛輪穿透鐵屑組成的屏障,斬斷了月姬的手腕。阿蕎手中的磁石墜地,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她的衣襟,露出裏麵貼身藏著的半張隕鐵圖譜 —— 那是影無痕在皇陵碎片中拚出來的,一直被她縫在衣袋裏。
“原來在你這!” 月姬捂著流血的手腕,殘肢化作數道黑影,撲向阿蕎胸前的圖譜。那些黑影是柳如煙的殘魂凝聚而成,遇風便長,很快化作青灰色的利爪。
影無痕的破陣爪插進河底的淤泥,將暗藏的磁石盡數吸起,組成道堅不可摧的牆。黑影撞在牆上,發出淒厲的慘叫,化作縷縷青煙。月姬見勢不妙,轉身欲跳回烏篷船,卻被周毛盛的長槍釘在河灘上,槍尖從她的肩胛穿過,將其牢牢釘在礁石上。
“說!還有多少隕鐵錠流落在外?” 周毛盛的槍杆下壓,槍纓沾著的血滴落在圖譜上,竟讓殘缺的紋路亮起紅光。
月姬的嘴角溢出黑血,眼中卻閃著詭異的光:“你們以為…… 柳家隻有這點後手嗎?” 她的目光突然轉向穀崖的老鬆樹,“看那裏……”
眾人抬頭望去,隻見鬆樹枝椏間掛著數十個陶罐,每個罐口都塞著隕鐵碎末,在風中輕輕搖晃。罐身上貼著的符咒,與皇陵吸靈陣的符文一模一樣。
“是枯婆婆留下的!” 影無痕的獨眼驟縮,他終於明白青瓦小院的老婦人為何總敲拐杖 —— 那是在計算陶罐的懸掛位置。
阿蕎突然撲向最近的陶罐,用身體擋住即將墜落的瓦罐。鐵屑撒在她的背上,燙出滋滋作響的燎痕,她卻死死抱著罐口不放:“快…… 用磁石……”
影無痕的破陣爪將河底的磁石盡數吸起,組成道銀色的網,接住了墜落的陶罐。周毛盛的親兵趁機爬上穀崖,將剩餘的瓦罐一一取下,每個罐底都刻著極小的 “柳” 字,與柳承影的玉佩如出一轍。
月姬在河灘上發出最後的狂笑:“這些罐子裏…… 有先皇的龍血…… 隕鐵遇龍血…… 會喚醒真正的……” 話未說完,她的頭顱突然爆開,黑血濺在圖譜上,讓那些紅光越發詭異。
夕陽西下時,穀中的炊煙終於升起。墨老在竹屋前支起熔爐,將收集的隕鐵屑與磁石一同熔煉,火光中泛起奇異的藍紫色,那是兩種礦石中和後的顏色。
“這樣煉成的鐵,既能克製蠱蟲,又不會驚動龍脈。” 墨老用鐵鉗夾起塊冷卻的錠鐵,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可以給阿蕎做件護心鏡。”
阿蕎的背上纏著厚厚的藥布,周元正用柳承影的玉佩給她壓驚。玉佩的裂縫在月光下泛著銀光,與阿蕎平安符上的彎月形成奇妙的呼應。
影無痕站在穀崖邊,望著遠處城鎮的燈火。那些燈火在夜色中明明滅滅,像無數雙窺視的眼睛。他知道,柳家的私兵雖除,月姬已死,但先皇的龍血、散落的隕鐵錠,還有那本被蟲蛀的《殘月蠱術》,都預示著平靜隻是暫時的。
周毛盛將拚合的隕鐵圖譜收好,指尖在殘缺處摩挲:“皇上已下令徹查柳家舊部,隻是……” 他望著影無痕的金屬手臂,“你火字營的身份,遲早會被翻出來。”
影無痕的破陣爪輕輕叩擊崖壁,發出清脆的回響:“我欠火君老祖一條命,也欠柳承影一個真相。” 他的獨眼在月光下泛著堅定的光,“等阿蕎的傷好了,我會去趟火字營的舊址。”
夜風拂過穀口的蒲公英,白色的絨毛帶著穀中的藥香,飄向遠方的城鎮。阿蕎繡的平安符被風吹起,掛在老鬆樹的枝椏上,半輪彎月的紋樣在星光下輕輕晃動,像在守護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安寧。
而在穀外的官道上,一匹快馬正疾馳而來,馬背上的信使懷揣著密信,信封上蓋著鎮國公府的火漆,裏麵裝著關於柳家最後據點的情報 —— 那是周毛盛的父親,鎮國公親自查探到的消息,信的末尾隻有四個字:“小心內鬼”。
穀中的篝火漸漸熄滅,隻留下幾點火星在灰燼中閃爍,像沉睡的眼睛,等待著被新的風暴喚醒。影無痕知道,下一次出發,將不再是為了複仇,而是為了揭開所有被掩埋的真相,無論那真相背後,藏著多麽可怕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