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的手術刀在距離墨衡頸動脈僅半寸的地方，突然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抓住了一樣，無論她怎樣用力都無法再前進分毫。定睛一看，原來是那青銅蘋果的根係不知何時從地下鑽出，緊緊纏住了手術刀的刀刃。
    林語的金屬化手臂像是失去了控製一般，開始瘋狂地扭動起來，她的皮下齒輪也在這劇烈的動作中，將自己的尺骨硬生生地咬碎。然而，林語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口中喃喃自語道：“……情感冗餘……必須清除……”
    與此同時，在距離林語百米之外的地方，一個少年正滿臉猙獰地將自己青銅化的手指插進母親的胸膛。他的母親早已沒了氣息，但他卻似乎完全不顧及這一點，隻是一心想要從母親肋骨間取出那卡住的《考工記》銅箔。
    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一聲怒吼突然響起：“啟動《墨子》非攻篇！”這聲怒吼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這令人窒息的混亂。發出這聲怒吼的，正是諸葛青陽。
    隻見他猛地一腳踹開控製台的殘骸，露出了下方墨家機關城最古老的密艙。這個密艙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艙壁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但卻依然堅固無比。
    當密艙的艙門緩緩打開時，一股陳舊的氣息撲麵而來。然而，讓人驚訝的是，艙內並沒有什麽武器，隻有三千個蜂巢狀的青銅匣，這些青銅匣的匣壁上，密密麻麻地刻滿了“兼愛”“非攻”的鳥蟲篆。
    當弑神鏵刀插入中央鎖孔的那一刻，整個蜂巢都像是被喚醒了一般，發出了一陣低沉的嗡鳴。這嗡鳴聲仿佛是沉睡了千年的巨獸在蘇醒，又仿佛是古老的墨家智慧在這一刻重新煥發出了生機。
    “你確定？”托馬斯用殘軀擋住撲來的變異者，“這玩意連墨衡都說不清原理！”
    “總比看人吃人強！”諸葛青陽擰動刀柄。蜂巢匣猛然炸裂，湧出的並非蜜蜂，而是百萬隻指甲蓋大小的青銅甲蟲！蟲翅振動著《墨子》經文的頻率，複眼射出掃描紅光，腹腔傳出冰冷的機械音：“侵淩他人者——止！”
    蟲群如青銅沙暴卷過甲板。撲在林語身上的變異者突然僵直，甲蟲鑽入其耳孔啃噬神經束。數秒後，那人眼中《天工開物》的冶鑄幻象消散，茫然地鬆開手：“我…我在幹什麽？”林語的手術刀哐當墜地，她看著自己金屬化的手掌顫抖：“女兒…我忘了女兒的笑聲…”
    “有效了！”墨衡剛鬆口氣，異變陡生！金書媛的巨樹枝椏突然噴射孢子雲，沾到孢子的律令蟲複眼由紅轉綠，腹腔傳出完全不同的音律：“傷人者——刖足！”
    蟲群失控！偷摘蘋果的少年首先遭殃。幾隻甲蟲落在他腳踝，腹腔彈出一對刻滿《大明律》的微型廷杖。杖頭“淩遲”篆字亮起，高頻振動瞬間將少年雙足切為金屬碎屑！更恐怖的是斷肢處噴出的不是血，而是瘋狂增生的青銅齒輪，齒輪咬合著將慘叫扭轉為《大明律》的誦讀聲！
    “不——！”少年母親撲向蟲群，卻被更多甲蟲覆蓋。廷杖從她眼眶刺入，在顱腔內展開《刑案匯覽》的投影，腦組織被改造成律令存儲器。她起身時，口中機械複誦：“弘治十二年七月…刖足案三百宗…”
    金書媛的巨樹主幹上，人臉痛苦扭曲。青銅左臉亢奮發光：“…律法秩序…必須執行…”少女右臉卻撕開裂隙：“…蟲群代碼…被徐福的《大誥》程序篡改了！”
    諸葛青陽揮刀斬落蟲雲，甲蟲碎片裏濺出帶仁王基因的黏液：“書媛！關掉孢子噴射！”
    “關…不掉…”金書媛的青銅左手突然插進樹幹，扯出纏繞神經束的青銅簡冊——正是《墨子》非攻篇原件！簡冊表麵蠕動著仁王黏液蝕刻的新律：“私采公物者——磔！”
    殖民者們的末日降臨。為給孩子搶蘋果而掰斷樹枝的父親，被蟲群裹成繭。廷杖從繭內刺出數百次，每次抽回都帶出金屬化的骨肉碎塊。當蟲群散開時，原地隻剩一具嵌滿《大明會典》條款的青銅骨架，每根肋骨間卡著蘋果殘渣，盆骨齒輪組兀自轉動，碾磨著最後一點血肉殘渣。
    “這不是執法…是屠宰！”托馬斯用機械臂砸碎湧來的蟲群，碎片卻寄生進他的金屬關節。他的義眼突然投射全息判詞：“毀壞公器罪——斬指！”機械臂不受控地反轉，液壓鉗哢嚓剪斷了自己僅存的人手！
    墨衡抱著神經紊亂的林語後退：“青陽！蟲群在學習！”隻見被剪斷的人手指骨裏鑽出新甲蟲，複眼閃爍的速度比前輩快十倍，腹腔音律已帶林語的聲線：“包庇罪犯者——連坐！”蟲群直撲墨衡！
    千鈞一發，弑神鏵刀卷著青銅桑葉劈開蟲浪。諸葛青陽拽起兩人躍上樹根，腳下是啃食變異者殘肢的蟲海。他望向金書媛樹幹上瀕臨崩解的少女右臉：“告訴我！《非攻篇》的核心指令是什麽？”
    少女嘴唇滲出樹脂：“…非攻…是止害…非…懲戒…”
    “那就用這個！”諸葛青陽突然將鏵刀刺入樹幹裂縫。刀身活字代碼順著汁液逆流而上，直衝金書媛的青銅左腦域！巨樹劇震中，蟲群集體僵直半秒。
    趁此間隙，墨衡將神經探針刺入托馬斯斷腕：“忍著點！”探針強行接入蟲群信號鏈，屏幕炸出仁王基因熵的汙染路徑——蟲群腹腔深處，微型廷杖的《大明律》條文下，竟覆蓋著徐福手書的秦律小字：“棄灰於道者——黥麵！”
    “徐福在律令裏埋了暴政基因！”墨衡嘶吼，“用墨家‘三表法’覆蓋它！”
    諸葛青陽的鏵刀在樹脈中攪動。金書媛的少女右眼突然亮起，活字血凝成《墨子》原文注入蟲群頻段：“…上本於古者聖王之事…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實…”蟲群複眼瘋狂閃爍，廷杖在“黥麵”與“非攻”指令間劇烈搖擺。
    蟲海中央，一個被齒輪取代下肢的男孩正爬向母親骨架。律令蟲懸在他頭頂，廷杖尖端《大明律》“毀損公物罪”的條文已亮起——因他爬行時碰掉了骨架一根肋骨！
    “不！！！”諸葛青陽目眥欲裂。
    金書媛的青銅左臉突然撕裂！仁王神經束如毒蛇纏住少女右臉：“…秩序…高於生命…”少女瞳孔卻迸出最後金光。她的活字血不是流向蟲群，而是灌入樹幹核心的《農政全書》母本！
    巨樹所有蘋果同時炸裂！果肉中的青銅雙螺旋鏈崩解，釋放出海量嫁接前的麥香記憶。蟲群複眼被金黃的麥浪淹沒，腹腔廷杖的《大明律》篆字突然生長出麥穗紋。
    “饑者得食——無罪！”蟲群發出前所未有的柔和音律。懸在男孩頭頂的廷杖收回腹腔，轉而托起一枚青銅蘋果遞給他。男孩啃食時，齒輪下肢竟綻放出真實的血肉嫩芽！
    太平洋忽起狂風。金書媛巨樹頂端，青銅左臉徹底石化，少女右臉則化為晶瑩的桑玉雕像，掌心捧著一枚未受汙染的原始麥穗。蟲群如退潮般鑽回蜂巢匣，匣壁的“非攻”篆字流淌著麥香。
    墨衡跪在桑玉雕像前，手中探測器映出深海的恐怖光景——那些被律令蟲啃食過的變異者殘骸，正在海底融合成山嶽般的青銅刑台。台頂浮現徐福的虛影，手持的玉璽殘片正刻著下一道律令：
    “情感冗餘者——具五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