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陣圖的九宮星輝在星田上空流轉，生門溫潤的光暈撫平了青銅血符盤留下的灼痕。藤原浩介癱坐在舷窗旁，手腕上蛇紋戒的齏粉被汗水粘成暗紅斑塊。他盯著那片曾被青銅巨爪撕裂的虛空，喉結滾動“青陽那老鬼……最後把‘髒東西’……全潑回給觀測者了？”沒人回答。艦橋彌漫著劫後餘生的虛脫，連墨衡教授枯槁的手指都停止了顫抖，隻死死攥著《農政全書》焦黑的頁角。
    “警報解除。”墨離的電子音突然在寂靜中響起，仿佛給整個空間帶來了一絲生機。緊接著，他的聲音繼續傳來“活陣圖‘天禽星’節點穩定率達到了驚人的 987，星田墒情也已經回升至安全閾值。”
    聽到這個消息，林語的心中稍微鬆了一口氣。她下意識地看向測雨器，隻見那上麵的紋路微微波動了一下，就像平靜的湖麵被微風吹過一般。然而，就在她的目光觸及舷窗外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舷窗外，原本懸浮著的《永樂大典》量子隕石群，此刻正發生著驚人的變化。那些黝黑的星體表麵，竟然開始滲出蛛網般的青金色光絲！這些光絲如同有生命一般，在隕石群中蔓延開來，交織成一張錯綜複雜的網。
    “根係！”韓秀英的驚呼聲從通訊屏中傳來，她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這是《天符經》中的‘地脈通神’應驗了！這些典籍竟然要紮根！”
    林語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撼。她從未想過，這些古老的典籍竟然會以如此神奇的方式與宇宙產生聯係。而現在，它們似乎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向這片廣袤的星空宣告著它們的存在。
    光絲並非無序蔓延。它們如擁有集體意識的活物，精準刺入黃道十二宮星田的量子沃土。白羊宮麥穗下的黑壤被光絲穿透的瞬間，麥稈猛地拔高一截，穗粒表麵殘留的青銅鍘刀紋竟如鏽皮般剝落，露出溫潤如玉的胚乳。更驚人的是，那些紮入土壤的光絲末端，開始膨脹、分叉，化作半透明的青金色根須，根須表麵浮動著《永樂大典》的古老篆文，如同掙紮的蝌蚪。
    “不是普通根係！”墨衡教授渾濁的眼珠爆出精光，枯手拍向控製台，“掃描能量流譜！那是典籍元神在重組信息載體！”
    數據瀑布傾瀉而下。根須內部的能量流並非單純生命波動，而是高度壓縮的文明信息熵流！《農政全書》的書頁瘋狂翻動，對應白羊宮星田的頁麵，原本靜態的麥穗影像旁，竟自動衍生出細密的根須解剖圖，標注著“《永樂大典·卷七千三百》農桑輯要根係衍生節點”的字樣。
    “咕嚕……”藤原浩介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叫起來。他盯著那些流淌著金光的根須，喉結又滾動了一下。“書……也能吃？”這念頭荒誕卻揮之不去。他鬼使神差地打開艦體外殼維修通道，機械臂抓向最近的一簇金牛宮星田根須——那簇根須正纏繞在一塊星岩上，表麵浮動著《本草綱目》的藥草圖譜。
    “浩介！別亂動！”林語驚呼。藤原浩介卻已扯斷一截根須塞進嘴裏，狠狠咬下！
    “哢嚓！”清脆如嚼冰淩。沒有汁液迸濺，隻有一股……極致的苦澀！如同百倍濃縮的黃連混合著生鏽的銅錢，瞬間炸開在他的味蕾！藤原浩介整張臉皺成苦瓜，哇地吐出來“呸！呸！什麽鬼東西！比仁王胚胎的鏽水還難吃！”
    吐出的半截根須落在甲板上，竟未消散。斷裂處滲出墨綠色的光點，在空中凝結成一行小篆“《本草綱目·草部·黃連》——味苦，性寒，瀉心火。”苦澀感如烙印般留在舌根，藤原浩介卻猛地瞪大眼“等等……老子……嚐到……《本草綱目》了？！”
    仿佛打開潘多拉魔盒。一個瘦小的倭國船員蜷縮在角落，偷偷撿起藤原浩介吐出的根須殘渣，小心翼翼舔了一口。下一秒，他雙眼圓睜，手舞足蹈地蹦起來“甜的！是甜的！《樂律全書》！我聽到編鍾在響！”他手舞足蹈，破爛的衣襟裏竟飄出虛幻的宮商角徵羽音階！
    艦橋炸了鍋。
    “給我嚐嚐！”一個朝鮮學者撲向巨蟹宮星田垂落的根須——那須尖閃爍著《營造法式》的鬥拱榫卯圖。他咬下一口，腮幫子鼓起，含糊不清地喊“硬的！像啃楠木大梁！有鬆香味！”
    “水！我要水！”另一個工程師抓著喉嚨，他剛啃了寶瓶宮一根流淌著《農政全書》水利篇的根須，“喉嚨裏全是河泥味！還有魚腥！”
    “我的在唱歌！”韓秀英的副官含著半截雙魚宮根須，淚流滿麵，“是《樂經》裏的‘大韶’！舜帝的簫韶九成！”悠遠的骨笛聲從他周身毛孔滲出。
    知識……有了味道！有了聲音！有了觸感！
    林語怔怔看著這荒誕一幕，測雨器紋路無意識捕捉著空氣中飄散的感官碎片苦、甜、硬、腥、韶樂、鬆香……她指尖輕觸舷窗，一束從室女宮麥田探出的根須自動纏繞上來。須尖流淌著《女誡》的柔婉小楷。沒有啃咬，隻是觸碰的瞬間——一種溫潤的、帶著蠶絲般柔滑觸感的暖流，混合著淡淡的桂花頭油香氣，順著指尖漫上心頭。她甚至“聽”到一句模糊的歎息“幽閑貞靜，守節整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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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幻覺！”墨衡教授枯槁的臉因激動而漲紅，他撲到控製台前，調出根係網絡全息圖。青金色的光絲已貫通十二宮星田，在活陣圖的九宮節點處盤結成巨大的神經網絡。“活陣圖是骨架！大典根係是血脈！它們把星田墒情、典籍信息、甚至……甚至人的感官，都編織成一體了！”他猛地指向神經網絡核心——那裏，一團尤為明亮的根須簇正纏繞著活陣圖的“天禽星”虛影，根須表麵浮動的，赫然是《孫子兵法》的“九變篇”！
    “金書媛的桑木意誌在引導！”韓秀英的聲音帶著顫音，“她用桑木的生命邏輯，把《永樂大典》的‘死知識’變成了‘活感官’！這是……這是文明知覺的升維！”
    “嗷——！”一聲淒厲的慘叫打斷狂喜。一個正啃食天蠍宮根須的船員突然倒地抽搐，口吐白沫。他手中的根須閃爍著《商君書》的嚴刑峻法條文，此刻卻滲出粘稠的青銅色鏽斑！“痛……車裂……痛啊！”他蜷縮著嘶吼，皮膚下浮現出詭異的青銅鞭痕。
    幾乎同時，神經網絡核心的《孫子兵法》根須簇劇烈震顫！纏繞的“天禽星”光芒被一縷陰冷的青銅鏽跡汙染！根須表麵“九變篇”的文字扭曲成徐福青銅艦隊的饕餮紋！
    “反噬！”沈墨白厲喝，冰藍能量化作鎖鏈纏向那縷鏽跡，“觀測者的汙染順著感官鏈接爬回來了！”
    “切斷鏈接！”藤原浩介要去拔那船員嘴裏的根須。
    “別動！”林語猛地抓住他手腕。她測雨器紋路正瘋狂閃爍，捕捉著那縷鏽跡的波動。“不是簡單的汙染……是‘殺法’的味道！《商君書》的酷刑條文，被徐福的青銅基因汙染後……變成了……具象化的痛苦！”她指尖點向神經網絡，“活陣圖在記錄！在解析！你們看！”
    全息神經網絡上，代表《商君書》根須的線條正從青金色變為汙濁的青銅色，但與之相連的活陣圖“驚門”節點，卻亮起刺目的紅光！紅光順著網絡反向注入《孫子兵法》根須簇，那縷鏽跡如同被烙鐵燙到，猛地收縮！
    “以戰止戰！以痛禦痛！”墨衡教授嘶聲喊，“活陣圖把‘酷刑痛苦’當成了預警信號！它在調動《孫子兵法》的‘詭道’對抗汙染！”
    “還不夠！”韓秀英盯著星圖，“根係網絡太龐大了！單靠‘兵家之痛’壓不住！”
    話音未落，神經網絡深處，一根纏繞著《論語》“仁”字的根須突然亮起溫潤白光。白光如水流淌，所過之處，青銅鏽跡發出滋滋的灼燒聲，迅速淡化。緊接著，《孟子》“惻隱之心”的根須泛起柔光，《莊子》“逍遙遊”的根須蕩起清風……無數承載著東方倫理與哲思的根須節點次第點亮，溫潤的光芒交織成網，將青銅鏽跡層層包裹、淨化！
    “是……仁心？”林語喃喃道。
    “是文明的‘味覺’在自潔！”墨衡教授老淚縱橫，指著那些散發仁、義、禮、智、信等“味道”的根須，“酸苦甘辛鹹……喜怒哀樂懼……百味交陳，方為至味！這才是活陣圖真正的根基！”
    艦橋外，青金色的根係網絡在星田中緩緩搏動，如同一條沉睡的文明巨龍。它的每一根須梢，都低語著一卷典籍的魂靈。藤原浩介咂咂嘴，舌尖《本草綱目》的苦澀早已褪去，隻餘一絲清冽的藥香。他望向深空，活陣圖的天禽星溫潤如初。
    “開飯了！”他咧嘴一笑，露出豁牙，“今天……嚐嚐《山家清供》的筍是什麽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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