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仁王農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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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樸正雄跪在量子麥田中央,靛藍韓服的下擺沾著晨露,發髻散亂,手中攥著半卷《農家月令》。他麵前三丈處的道胎冰殼正在滲出黑血——那是徐福癡屍的青銅鏽跡,正順著冰縫爬進麥穗的量子脈絡。
    “不對勁。”林語的測雨器突然發出蜂鳴,銀白紋路在額前擰成死結。她盯著全息屏,麥穗的預言光帶正瘋狂扭曲,“原本該是‘秋稼登場’的吉兆,現在全變成了‘黍離之悲’的哀歌!”
    樸正雄的手指撫過《農家月令》的“四月插秧”篇,指尖在“芒種前後,栽插莫遲”的批注上停住。他突然抬頭,渾濁的老眼裏泛起水光:“他們在篡改農時……用‘黍離’的亡國之痛,抹掉所有豐收的希望。”
    道胎冰殼上突然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紋,這些裂紋迅速蔓延,仿佛要將整個冰殼撕裂開來。隨著裂紋的不斷擴大,冰殼終於承受不住壓力,“哢嚓”一聲裂開了。
    一道黑影從裂縫中緩緩浮出,那是徐福癡屍的虛影。他的身影若隱若現,仿佛隨時都會消散,但卻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氣息。他身上的青銅鎧甲閃爍著微弱的光芒,鎧甲上還沾著一些暗紅色的痕跡,仔細一看,竟然是《永樂大典》上的朱砂批紅。
    徐福的虛影喉嚨裏發出一陣奇怪的聲音,那是一種電子雜音,與他那充滿古韻的身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聲音中還夾雜著《詩經》中的一句悲愴之詞:“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住口!”一聲怒喝打斷了徐福的話語。隻見韓秀英手持糞勺,氣勢洶洶地衝向冰殼。她的糞勺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狠狠地砸向冰殼。
    “砰”的一聲,糞勺與冰殼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勺中的腐殖質竟然濺落在徐福的鎧甲上,瞬間被鎧甲上的鏽跡腐蝕,冒出一縷縷青煙。
    “你這妖邪,竟敢篡改預言!”韓秀英怒目圓睜,指著徐福的虛影罵道,“你可知道,農時乃是天地之間的規矩,豈是你能隨意更改的!”
    徐福的虛影卻發出一陣刺耳的尖笑,那笑聲在空曠的空間中回蕩,讓人毛骨悚然。他緩緩抬起手,指向那些原本應該茁壯成長的麥子。
    突然,原本圍繞著麥子的預言光帶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操控一般,迅速凝結成了一根根青銅鎖鏈。這些鎖鏈如同有生命一般,在空中舞動著,然後如閃電般纏住了樸正雄的手腕。
    “規矩?”徐福的虛影冷笑道,“你們的規矩,早在我麵前被徹底碾碎了!看看這些麥子吧,它們本應是豐收的象征,如今卻成了這副模樣!”
    被鎖鏈纏繞的麥穗瞬間碳化。青翠的莖葉化作焦黑粉末,飽滿的穗粒坍縮成灰燼,連量子信息都發出垂死的嗡鳴。樸正雄踉蹌著後退,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的血珠落在《農家月令》上,染紅了“五月移栽”的字跡。
    “正雄哥!”林語撲過去扶住他。她的測雨器紋路與樸正雄的掌心血珠共鳴,在兩人周圍形成淡藍色的屏障,“別讓他汙染更多麥穗!”
    “沒用的。”徐福的虛影逼近,青銅鎖鏈越收越緊,“你們的農時體係早該被掃進曆史的垃圾堆。看看《齊民要術》的‘選種篇’——”他指尖劃過麥穗,“被我篡改的種子,根本結不出糧食!”
    樸正雄突然掙脫屏障。他的韓服被鎖鏈撕開幾道口子,露出胸膛上用朱砂畫的“七月流火”圖騰——那是《詩經·豳風·七月》的首句。他抓起腳邊的稻穗,放在鼻尖輕嗅:“你聞,這是新插的秧苗香。”
    徐福的虛影頓住。
    樸正雄抬起頭,老眼裏泛著倔強的光:“你說農時是規矩?那我便用規矩破你的邪術!”他翻開《農家月令》,手指在“芒種插秧”的章節上快速劃動,“插秧要‘淺水勤灌’,移栽要‘帶土移根’,這些是祖祖輩輩用命換來的經驗——”
    話音未落,樸正雄將《農家月令》按在麥田中央。書頁上的朱砂批注突然活了過來,化作金色的農時密碼:
    “五月清和,秧針初綠;
    六月芒種,移栽正忙;
    七月流火,灌水莫歇;
    八月斷壺,收稻滿倉……”
    每一個字都化作量子流,在麥田上空編織成網。徐福的青銅鎖鏈剛觸到網,就被“淺水勤灌”的密碼腐蝕出缺口;“帶土移根”的符文更直接穿透鎖鏈,將鏽跡從麥穗上剝離。
    “你在做什麽?”徐福的虛影發出刺耳的尖叫,“這是愚昧的經驗,不是科學!”
    “科學?”樸正雄笑了,皺紋裏滲出汗水,“你們的‘科學’能算出插秧的最佳深度嗎?能預判梅雨季的水位嗎?能告訴農民,哪塊地的土適合秧苗紮根?”他抓起一把泥土,指縫間漏下的不僅是黑土,還有《農家月令》裏“辨土肥磽”的口訣,“這是活的農時,是祖祖輩輩和土地對話的密碼——”
    “住嘴!”徐福的虛影揮動手臂,道胎冰殼突然裂開大洞。黑紅色的鏽跡如潮水般湧出,將樸正雄的《農家月令》卷入其中。書頁在鏽水中翻卷,朱砂批注被染成暗紫,“你們的農時早該被我取代!看看這些麥子——”
    被鏽跡侵蝕的麥穗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它們的穗粒開始膨脹,表麵浮現出扭曲的“黍離”二字,連量子信息都變成了血紅色。樸正雄撲過去,試圖搶救《農家月令》,卻被鏽水濺濕了衣袖。
    “正雄哥!”林語的測雨器突然爆出強光。她的銀白紋路與樸正雄的韓服纖維共振,竟從兩人身上抽出細絲,編織成半透明的屏障。屏障外,鏽水凝結成冰,無法侵入半分。
    “這是……”樸正雄愣住。
    “《朱子家禮》的‘親親’之道。”韓秀英拄著拐杖走來,枯手撫過屏障邊緣,“你護著農書,我護著你。”她的拐杖尖點在地上,青磚縫隙裏鑽出幾株野豌豆,“《詩經》說‘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我們的農時,也該護著彼此。”
    樸正雄的眼眶發紅。他抹了把臉上的鏽水,重新翻開《農家月令》。這一次,他的手指在“七月食瓜”的章節上停住,聲音突然哽咽:“七月食瓜,八月斷壺……我們的祖先,連吃瓜都要挑時候。”
    “因為那是自然的饋贈。”林語的聲音從屏障內傳來。她的測雨器紋路與《農家月令》的農時密碼重疊,竟在麥田上空投射出全息影像:三千年前,先民們在田埂上插秧;兩千年前,農夫們用陶罐量水;五百年前,朝鮮的祖先們在雨中移栽秧苗……
    每一個畫麵裏,都有《農家月令》的批注在閃爍。
    徐福的虛影發出絕望的嘶吼。他的青銅鎧甲開始崩裂,露出內部由《永樂大典》卦象組成的機械心髒。鏽跡從心髒裂縫中滲出,卻被“八月斷壺”的農時密碼淨化成清水。
    “不……不可能……”他的聲音越來越弱,“你們的農時……怎麽可能……”
    “因為農時不是迷信。”樸正雄合上《農家月令》,將它輕輕放在麥田中央。書頁上的“七月流火”四個字泛著金光,“它是土地的語言,是祖祖輩輩用汗水寫就的信。你篡改預言,可你篡改不了土地的呼吸。”
    道胎冰殼突然發出龍吟般的轟鳴。徐福的虛影在農時密碼的包圍中逐漸消散,最後隻留下一枚青銅牙齒——齒縫裏嵌著半片《詩經》的殘頁,上麵寫著“晝爾於茅,宵爾索綯”。
    麥穗的預言光帶重新變得清澈。樸正雄撿起地上的稻穗,放在鼻尖輕嗅,臉上終於露出笑容:“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今年的收成,該不錯。”
    林語的測雨器紋路漸漸平複。她調出全息數據,顯示道胎內的汙染指數已從97降至3。“農時體係成功反製惡意預言。”她的聲音裏帶著欣慰,“生產規律……確實能壓製虛無主義。”
    韓秀英撿起樸正雄的韓服,細心地幫他縫補破損處:“正雄哥,明兒我去祠堂,把《農家月令》的抄本供起來。”
    樸正雄笑著點頭,目光落在遠處的稻田裏。幾個孩童正追著蜻蜓跑,他們的腳邊,玉液絲正悄悄鑽進泥土,在每株秧苗旁,長出一株小小的青銅苗——那不是武器,不是星軌,是……文明的新根。
    諸葛青陽的虛影從道胎冰殼中浮現,白發老者撫著胡須,眼中泛著欣慰的光:“《豳風·七月》說‘十月獲稻,為此春酒’。我們的農時,不僅能種出糧食,還能種出……希望。”
    星田的風裏,飄來稻花的清香、玉液的甜腥,還有《農家月令》紙頁的墨香。樸正雄望著麥田上空的農時密碼,突然明白——所謂文明,從來不是靠虛無的預言支撐,而是靠……
    每一粒種子的堅持,每一寸土地的守護,每一代人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