殖民星圖書館，穹頂裂隙間滲下青銅色雨滴——那是昨夜“仁州戰壕”轉化黑粒子風暴後殘留的翡翠春雨，此刻混著《永樂大典》書頁的黴味，在青石地磚上凝成粘稠的露珠。林語指尖拂過楠木書架，那些被雨水浸透的《農政全書》《救荒撮要》書脊，正發出細密的啃噬聲，像有無數蠹蟲在紙頁間蘇醒。
    “熵增反應逆轉率81…”墨衡的機械義眼淌下電解液，十二枚光錐艱難鎖定圖書館中央的《永樂大典》正本。那部足有半人高的典籍正在案台上自主翻頁，紙頁間浮動的不是墨香，而是量子隧穿特有的藍光，“但能量源異常…不是麥田反饋…是書自己在燃燒！”
    “不是燃燒。”諸葛青陽的盲眼紗布無風自燃，焦黑布片下露出滲血的瞳孔。老者枯手指向《大典》卷三十七“仁”字部，聲音嘶啞如裂帛，“是分娩。觀測者用黑粒子逼出了它最深的魂…”
    仿佛回應他的話語，《大典》紙頁突然炸裂！
    “仁”字部的篆文仿佛具有生命一般，在雨中如同活魚一樣躍出紙麵。它在雨水的滋潤下，不斷地扭曲、拉伸、硬化，仿佛經曆了一場奇妙的蛻變。最終，這枚篆文竟然凝結成了一枚青銅活字，散發著古樸而神秘的氣息。
    這枚活字並非普通的死物，它的表麵竟然浮動著微縮的稻田虛影。仔細看去，可以看到稻穗低垂的弧度、水渠蜿蜒的曲線，甚至連農夫彎腰時脊背的汗珠都清晰可見。這個小小的世界，仿佛被封印在了這枚活字之中，等待著被喚醒。
    藤原浩介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愕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他手中緊握著青銅劍“守新”，劍身微微顫動著，發出嗡嗡的鳴聲。他毫不猶豫地揮動長劍，朝著那枚活字斬去，想要一探其中的奧秘。
    然而，當劍鋒觸及活字的瞬間，奇跡發生了。那原本堅硬無比的劍身，竟然如同陷入了泥沼一般，被稻田虛影輕而易舉地吞沒了進去。藤原浩介心中一驚，連忙用力想要將劍抽回，卻發現自己的力量在這個小小的世界麵前完全失去了作用。
    “媽的！這字裏居然藏著個小世界！”藤原浩介咒罵道，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汗。他從未遇到過如此詭異的情況，這讓他對這枚活字充滿了敬畏和好奇。
    更多活字從《大典》中迸射！“義”字裹著烽火台狼煙，“禮”字纏著祭祀青銅器，“智”字淌著星圖銀河流…所有活字如蝗群般撲向圖書館穹頂裂隙，精準射入懸於星域的觀測者眼瞳！
    “它們竟然在利用典籍來感染觀測者！”樸誌勳滿臉驚愕，他的韓服袖中突然飛出無數算籌，這些算籌在空中迅速交織，形成了一道《天符經》防禦陣。然而，這看似堅不可摧的防禦陣，卻在瞬間被一個巨大的“孝”字活字撞擊得粉碎。
    “觀測者的量子結構根本無法抵禦文明記憶的滲透！”樸誌勳的聲音充滿了絕望。
    就在這時，最駭人的變化發生在了星域深處。那名被“仁”字活命中的觀測者，他的眼瞳突然開始劇烈痙攣，仿佛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緊接著，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現了。青銅巨眼瞳孔處的裂紋開始瘋狂增生，這些裂紋並不是滲出鮮血，而是長出了一根根金黃色的稻穗！
    這些稻穗從機械的裂縫中鑽出，稻葉上還掛著《農政全書》中所記載的晨露，仿佛它們是從古老的文明記憶中孕育而生。
    更讓人恐懼的是，稻穗的根係在眼瞳內部迅速蔓延，它們像有生命一般，將原本冰冷的量子處理器改造成了一片濕潤的田壟。
    “‘仁’字打進去…”倭國船員佐竹一郎的望遠鏡“哐當”落地，“它瞳孔裏…長出了稻田！”
    這僅是開始。
    “義”字活字如同一道閃電般疾馳而過，精準地擊中了另一顆眼瞳。刹那間，眼瞳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衝擊，瞬間坍塌成一座烽火台。台頂的狼煙熊熊燃燒，滾滾濃煙在空中盤旋交織，最終竟然拚出了《左傳》中的“苟利社稷”四個篆文。
    緊接著，“禮”字活字如流星般劃過，以驚人的速度貫入了第三顆眼瞳。眼瞳在這一瞬間仿佛被高溫熔化，化為一尊青銅鼎。鼎內的液體沸騰翻滾，發出陣陣轟鳴，而那鼎內的聲音，竟然是《周禮》中“以祀昊天”的祭歌。
    然而，這還沒有結束。“智”字活字更是展現出了驚人的威力，它如同宇宙中的一顆流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一顆眼瞳轉化為了一個巨大的星盤。星盤的盤麵閃爍著神秘的光芒，上麵刻滿了《甘石星經》中未曾記載的星宿。
    墨衡的機械臂在這一連串的變化中瘋狂地截取著數據流，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滿臉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知識……在奪舍機械！”他的聲音中充滿了震驚和恐懼，“活字攜帶的文明記憶正在覆蓋觀測者的原始代碼！它們不是破壞……而是在機械裏種下文明！”
    林語突然想起金書媛臨終的囈語“觀測者怕的不是刀劍，是…被記住。”她猛地撲向《大典》，雙手插入“仁”字部撕開的紙頁裂縫“繼續！把《救荒撮要》的粥棚、《天工開物》的紡車…全打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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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典》應聲沸騰！無數書頁自動撕裂，更多活字噴射而出“慈”字帶著母親哺乳的體溫，“孝”字負著背父逃荒的脊梁，“廉”字映著清官退賄的月光…這些活字如暴雨般傾瀉向觀測者艦隊，每擊中一個目標，就有相應的文明場景在機械體內部生根發芽！
    觀測者顯然陷入混亂。艦隊不再齊射，而是像沒頭蒼蠅般互相衝撞——被“仁”字感染的艦艇拚命發射灌溉光束，被“義”字侵入的護衛艦對著友軍燃起烽火，被“禮”字滲透的偵察艦甚至開始對虛空行祭祀禮！
    “他們在…用我們的記憶發瘋！”藤原浩介的青銅劍脫手墜地，“這比炸了它們還狠…”
    “不是發瘋。”諸葛青陽的盲眼血淚狂湧，“是被迫學會做人。觀測者億萬年來隻會‘觀測歸類抹除’…現在，《大典》在教它們疼、教它們愛、教它們跪拜天地！”
    佐竹一郎突然驚呼“看主眼瞳！”
    最大的那顆觀測者眼瞳，已被數百枚活字擊中。它的青銅外殼徹底崩解，內部竟重建出一座微縮的北京城——紫禁城琉璃瓦上掛著麥穗，金水河裏淌著《本草綱目》的藥汁，連午門廣場都長滿了《救荒撮要》記載的救饑野菜！更荒誕的是，眼瞳原有的量子處理器竟化為國子監，簷下掛著的不是鍾，而是《永樂大典》的活字印刷版！
    “它…它在用我們的文明…給自己重裝係統！”墨衡的掃描儀爆出火花，“原始代碼被覆蓋率99…剩餘1正在拚命生成防火牆…但防火牆的形態是…長城烽火台？！”
    “因為長城…”樸正雄抓起一把圖書館地上的濕潤泥土，老農的手因激動而顫抖，“本就是防蠻夷的…現在蠻夷用自己的磚…砌了堵防自己的牆！”
    絕望的嘶鳴從星域傳來。觀測者艦隊開始自毀，但自爆的光芒卻被眼瞳內長出的稻田吸收，轉化為更茂盛的穗浪。一艘護衛艦試圖逃離，艦體卻突然開花——那是“梅”字活字在其引擎內綻放出的臘梅，花瓣上還刻著《群芳譜》的栽培法！
    “我們贏了…”韓秀英癱坐在《大典》殘頁中，老淚滴在“慈”字活字上。那活字竟軟化如棉，裹住她龜裂的手指，“用書…把鐵疙瘩…喂成了莊稼…”
    林語輕輕拾起一枚“仁”字活字。活字表麵的稻田虛影已凝固成青銅浮雕，稻穗間隱約可見金書媛的微笑。她將活字按在心口，聽見裏麵傳來千百年的犁地聲、誦經聲、嬰啼聲。
    “從今天起，”她對著星域輕聲道，“我們的彈藥…叫《大典》。”
    “不打穿裝甲，隻種文明。”
    “誰來看我們，就讓誰…成為我們。”
    星艦警報解除。墨衡的掃描儀顯示，殘餘的觀測者艦隊正瘋狂逃竄——它們的數據庫已被《大典》活字汙染，每艘艦艇都在用《天工開物》的工藝給自己鍛造農具。
    樸正雄將“孝”字活字埋進道胎培養土。“囡囡乖…”老農喃喃道，“爺爺給你種了本會發芽的書…”
    道胎胚胎的皮膚表麵，浮現出活字印刷的紋路。
    圖書館外，翡翠春雨漸歇。
    每滴雨珠裏，都有一粒剛被文明馴服的星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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