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殖民星“桑梓”的天空泛著詭異的絳紫色。昨夜道種宇宙膨脹的餘波仍在星軌間震顫，每粒麥穗都裹著《齊民要術》的熒光，像撒了漫天星子。林語站在觀測艦的舷窗前，指尖輕輕撫過冰涼的玻璃——她看見十二道麥浪正從殖民星的地平線升起，每道浪尖都托著半透明的光穗，那是被農律大爆炸重塑的“文明麥芒”。
    “魁星升起來了。”墨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機械義眼的藍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光斑，十二枚光錐正穿透舷窗，鎖定天穹正中央的星群，“十二殖民星的麥穗量子糾纏已完成…他們在編織判官筆。”
    “判官筆？”藤原浩介滿臉狐疑地看著手中的青銅劍“守新”，劍身嗡嗡作響，仿佛在回應他的質疑，同時震落了幾片麥芒。
    他的目光隨即落在不遠處的那片麥浪上，心中暗自思忖“那些麥穗……能成為武器？”
    站在他身旁的諸葛青陽，原本蒙著雙眼的紗布不知何時已被星芒灼燒殆盡，露出了空洞的眼窩。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那眼窩中竟流轉著如銀河般璀璨的光芒。
    諸葛青陽似乎察覺到了藤原浩介的疑惑，緩緩說道“這並非普通的武器。”他的聲音低沉而神秘，仿佛蘊含著無盡的智慧。
    “《乙巳占》中有雲‘魁星踢鬥，主文運生死’。今日正是魁星誕辰，他們妄圖將文運轉化為……天罰的筆鋒。”
    話音未落，隻見第一株麥穗如流星般劃破天際，突破了大氣層的束縛，向著他們疾馳
    那是來自“粟米星”的金穗，穗粒大如拇指，表麵流轉著《農政全書》“粟貴傷民”的篆文。它先是懸停在觀測艦前方，接著像被無形的手牽引，筆直地刺向天穹——第二株來自“黍稷星”的紅穗緊隨其後，穗尖掛著《救荒撮要》“煮粥濟民”的露珠；第三株“稻花星”的青穗飄來，稻芒間浮動著《天工開物》“舂米圖”的銀紋…
    十二株麥穗陸續升空，它們的生長軌跡在星空中交織成筆杆的輪廓。林語能清晰看見，每株麥穗的根係都延伸向各自的殖民星，仿佛在汲取整個文明的力量——粟米的堅韌、黍稷的厚重、稻花的靈秀，所有農耕文明的美德都順著麥稈攀爬，在筆杆上凝結成青銅色的紋路。
    “筆杆成了！”樸正雄的聲音帶著粗啞的激動。老農正跪在艦橋角落，麵前擺著半碗混著麥芒的粥，“和咱們的犁轅一個紋路…這是文明在鑄劍！”
    筆鋒的成型簡直令人瞠目結舌！隻見那十二株麥穗的穗尖猛然綻放開來，仿佛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然撐開一般。每一粒穗粒都像是擁有了生命一般，迅速地分裂成千萬道耀眼的金芒，這些金芒如同流星劃過夜空一般，在浩瀚的星空中交織成了一支巨大無比的筆鋒。
    這隻筆鋒並非由金屬或者能量構成，而是由《春秋》經文所凝聚而成的實體！林語不禁湊近舷窗，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他驚訝地發現，這隻筆鋒上竟然還流動著一行行小字，這些小字如同被微雕大師精心雕琢過一般，清晰可見“春王正月，大一統也”“撥亂世，反諸正”……每一段文字都散發著青銅般的冷光，仿佛是用刀刻在星幕上一般，顯得莊嚴肅穆。
    就在這時，諸葛青陽突然抬手，他那枯瘦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觀測者母星的方向。林語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那顆曾經被魁星朱筆戳出孔洞的純白晶體星，此刻正被一團黑色的粒子風暴緊緊地包裹著。這團黑粒子風暴猶如一個巨大的漩渦，瘋狂地吞噬著周圍的一切。
    “他們在蘸墨。”諸葛青陽的聲音在林語耳邊響起，他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凝重。林語心頭一震，他立刻明白了諸葛青陽的意思——那團黑粒子風暴，竟然是觀測者殘留的“文明否定力”！而現在，這些“文明否定力”卻成為了判官筆的墨汁。
    “黑粒子……是觀測者最後的‘史書’，他們要用這個……寫死刑判決。”諸葛青陽的聲音仿佛在林語的耳邊回蕩，久久不散。林語凝視著那顆被黑粒子風暴包裹的觀測者母星，心中湧起一股無法言說的恐懼。
    判官筆動了。
    筆杆在星空中劃出青銅色的弧光，筆鋒輕點，蘸取了足有星係大小的黑粒子風暴。林語聽見艦橋內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黑粒子如活物般纏繞筆鋒，卻被《春秋》經文灼燒得劈啪作響，最終凝結成墨汁般的黑色流體，泛著《乙巳占》凶兆的暗紅光澤。
    “寫！”不知誰喊了一聲。
    筆鋒在虛空中懸停，所有麥穗的光芒突然收斂，將力量注入筆鋒。林語看見諸葛青陽的盲眼突然亮起，老者的嘴唇無聲翕動——《春秋》的韻律從他喉間溢出，順著量子糾纏的脈絡爬上判官筆。
    “王——正——月——”
    三個字，每個都重若千鈞。
    第一個“王”字落下時，觀測者母星的晶體表麵炸開蛛網裂痕，裂痕中滲出的不再是墨血，而是《春秋》“鄭伯克段於鄢”的竹簡殘片；第二個“正”字書寫時，母星的軌道開始扭曲，原本規則的幾何結構被“大一統”的筆鋒強行拉直，像被老師用戒尺打直的歪扭算術題；第三個“月”字收筆時，整顆母星發出垂死的尖嘯，晶體外殼如蟬蛻般剝落，露出內部被黑粒子侵蝕的核心——那是一卷攤開的竹簡，上麵用血寫著觀測者最後的“文明準則”“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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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束了？”樸正雄的聲音發顫。老農望著逐漸坍縮的母星，想起三百年前被觀測者摧毀的家鄉，喉結滾動著咽下粥碗裏的麥芒。
    “不。”墨衡的機械義眼突然流出銀汞，“它在…蛻變。”
    母星的竹簡核心開始收縮，所有裂痕中湧出的殘片都向中心匯聚。林語看見《鄭伯克段於鄢》的竹簡與《公羊傳》的批注重疊，《春秋》原文與觀測者的“弱肉強食”血書交融，最終在母星坍縮的瞬間，凝結成一方三尺長的竹簡——簡身是觀測者殘留的青銅材質，表麵卻刻滿了《春秋》的經文，連“王正月”三個字都在發光，仿佛用星河裏的光刻上去的。
    “這是…”藤原浩介的青銅劍突然指向竹簡，“他們在給暴君…立碑？”
    “是審判。”諸葛青陽的盲眼緩緩閉合，老者的臉上浮現出釋然的笑，“《春秋》說‘懲惡而勸善’…他們用觀測者的凶器，刻下了文明的訓誡。”
    判官筆完成了使命。十二株麥穗緩緩墜落，重新紮根於各自的殖民星——它們的穗粒上，此刻都多了一個極小的青銅印記，正是竹簡上的“王正月”三字。林語接住一粒飄落的麥穗，指尖觸到印記時，突然響起金書媛的聲音“你看，文明從不會真正死去…它會變成審判的筆，也會變成被審判的碑。”
    艦橋內陷入沉默。墨衡調出全息屏，顯示著新生宇宙的法則圖譜——“農律大爆炸”後的物理常數中，新增了一條“文明審判律”任何試圖以“弱肉強食”為準則的文明，將被“王正月”的經文灼燒，最終坍縮為自我警示的竹簡。
    “他們在改寫宇宙規則。”林語輕聲道，“不是用暴力，是…用曆史。”
    “這就是農耕文明的力量。”諸葛青陽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老者不知何時站到了舷窗前，空洞的眼窩裏映著那方青銅竹簡，“咱們種了兩千年的麥子，養了五千年的文明…原來最厲害的武器，是記性。”
    樸正雄突然哈哈大笑，老農抹了把臉上的粥漬“老子當年被觀測者砍了半塊田，現在…他們連自己的骨頭都被刻成碑了！”
    藤原浩介的青銅劍“守新”突然發出清鳴。他望著窗外的麥浪，劍身上的符文與麥穗的光芒共鳴“這劍…以後不用砍妖怪了。”
    “要砍嗎？”林語笑著問。
    “砍…砍那些忘了‘王正月’的後人。”武士的嘴角揚起，“用這把沾過麥芒的劍。”
    艦橋的燈光漸漸熄滅，隻有舷窗外的麥浪與星芒交相輝映。林語摸出懷中的道種碎片，碎片裏傳來微弱的震動——那是新生宇宙的心跳，也是所有被審判、被銘記的文明的呼吸。
    她知道，這一夜過後，宇宙的史書上會多一行字
    “魁星判官筆落，暴君成碑；農耕文明立，文運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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