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達康的唇微微顫動。
    他難以置信，在經濟發達的京州市，城郊居然還存在著這樣困苦的家庭！
    這家人仿佛被整個莽村所孤立。
    甚至被新時代的發展徹底遺棄！
    祁同煒上輩子從案件記錄中得知這對母子的困境。
    然而，看檔案與親眼目睹截然不同。
    當年腦海中的那張血跡斑斑的臉，此刻愈發清晰。
    的確。
    這對母子正是此次惡性事件中唯一的無辜受害者！
    她們成為了莽村的祭品！
    換來了李家父子一世富貴。
    “娘，飯好了。”
    男人低頭瞧著鍋裏翻騰的菜葉，滿臉溝壑，勉強擠出一抹難看卻溫暖的笑容。
    他撿起腳邊的碗，盛了一大勺碎蘿卜，仔細端到母親跟前。
    他吹了吹熱氣，確認不燙了，才拿起勺子，慢慢喂給老婦人。
    老人嚐了一口，咧嘴笑開，露出幾顆稀疏的牙齒。
    夕陽的餘暉下，她慈愛地伸手，顫抖著撫摸男人的腦袋。
    “大寶，你也吃點吧。”
    “娘，我剛吃飽，不餓。”
    男人笑著，輕輕整理母親散落的白發。
    祁同煒盯著鍋底殘留的碎屑，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
    他上前，低聲問好。
    話一出口，又覺自己過於唐突。
    打擾這對母子的安寧時刻，令他深感愧疚。
    “啊？”
    男人的手猛地一抖，本能地扭頭。
    見到二人後，立刻警惕地護住佝僂的母親，消瘦的臉上現出幾分凶狠。
    “你們想幹什麽？我都同意把那塊地轉給李友田了，你們還不滿意嗎？”
    祁同煒留意到那男子緊握碗邊的手，邊緣已然裂開，因過分用力竟滲出血跡。
    男子渾然未覺，依舊執著地守護著身形搖晃的母親。
    在這一瞬間，他的微不足道顯出了崇高。
    祁同煒忽然感覺眼睛刺痛，像是進了沙礫。
    李達康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擠出一抹笑意，“我們不是村裏的，是工作組的人。”
    “工作組？”男子聽不清楚，李達康加大嗓門複述了一遍，他才略顯放心。
    “大寶，是上麵派來的領導嗎？”
    躲在暗處的老婦人一聽，頓時情緒激動起來。
    “沒錯，娘，他們是省裏的領導……”老婦人摸索著靠近，緊緊抓住祁同煒的手。
    祁同煒驚訝於這雙如此纖細的手竟能蘊含這般力量。
    “這也許就是希望的力量……”祁同煒一時怔住。
    “大寶，快拿家裏的肉，好好招待兩位客人。”老婦人吩咐道。
    “娘，這是留著過年吃的，而且他們也幫不上什麽忙……”男子麵露難色，有些不樂意。
    “怎麽，連娘的話都不聽了嗎？”老婦人臉色冷峻。
    男子無奈地走向地窖，準備取出些食物。
    “不用了，我們剛吃完。”李達康下意識拒絕，卻被固執的老婦人拉到一旁坐下。
    祁同煒站在男子身後，靜靜看著他的動作，輕聲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嗯？”男子沒完全聽清，轉過頭，露出一絲苦笑。
    “你有一個女兒，已經被李友田控製了吧？”祁同煒的話讓男子的手猛然停住，他迅速抬起頭，在昏黃的光線下，眼神中透出受傷野獸般的狠厲。
    “李友田承諾，隻要幫你完成任務，他會讓你的女兒過上最好的生活，並且照顧你年邁的母親。”祁同煒歎息一聲，“可你知道嗎？在她們心中，你比那些富足的生活重要得多！”
    過往的經曆已經證明了這一點——為了阻止工作組，男子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而他的母親得知噩耗後也選擇了  。
    至於那個女兒……
    祁同煒搖搖頭，“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麽。”男子的聲音微微發顫，低下頭假裝忙碌，實則試圖掩飾內心的慌亂。
    “看看你的母親！”祁同煒提高音量，指著坐在油燈旁、帶著笑容與李達康交談的老婦人。
    男子瞬間呆住。
    “如果你死了，她會怎麽樣？難道你覺得李友田真的會守信用嗎？”
    “我……”男子瀕臨崩潰，雙手抱頭，絕望地跪倒在地，哭得不能自已，“我有什麽辦法？我的女兒在他手裏，我隻能這樣做……”
    祁同煒用力將他扶起，嚴肅地說道：“你現在還有別的選擇，從未放棄過你們！
    “是這樣嗎？”男子的眼神充滿疑惑。
    對於像他這樣的人來說，這句話會不會顯得遙不可及？
    “信我！”祁同煒嚴肅地說，“我肯定能把你的女兒送回來給你！還有，李友田占你的地，我一定會幫你討回正義！”
    “在北京，我絕不允許李家父子這類人在外麵胡作非為！”
    “我祁同煒，以天為誓！”
    欣賞祁同煒的人：一開始跪鍾曉艾，綠萍很生氣。
    李友田剛到山坡上，就看見祁同煒和李達康一同走來。
    “咦？你們……”李友田臉上露出疑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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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眯著眼睛，視線在二人之間來回打量。
    “李村長，這就是你們村待客的方式？”
    還沒等李友田開口，李達康已經氣得臉都變了色，指著李友田的鼻子質問：“這是什麽意思？！”
    李友田一愣，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李主任，您為何生氣？這裏麵或許有些誤會。”
    “誤會？”
    李達康冷笑一聲：“我們剛去茅屋想買隻土雞，卻被拒絕，還被趕了出來。”
    “那人甚至拿棍子威脅我們，說這裏不歡迎外人。”
    李友田頓時明白，心裏慶幸李大寶沒有泄密。
    於是笑著對祁同煒說：“黃總別介意，那家人心性怪異，不懂道理。”
    “不止您一人受這般待遇，確實窮有窮的難處。”
    他搖頭歎息：“可惜，村裏雖然想幫忙，但也沒辦法。”
    “這樣說來，村長還真是個善人？”
    祁同煒輕蔑一笑，李友田尷尬地抓抓頭，不知怎麽回答。
    “夠了，我不想聽這些沒用的話。”
    祁同煒不耐煩地擺擺手：“我是來掙錢的，知道嗎？掙錢！”
    他靠近李友田：“你想有錢嗎？”
    李友田忙點頭：“想！當然想！”
    “好！”
    祁同煒幹脆地說：“那麽，把村裏所有房產實際擁有者的名單給我，我要確定大概的價格！”
    “這……”
    李友田皺眉遲疑。
    他看著沉默的李達康，勉強擠出笑容：“這種名單那邊有登記……”
    “李友田。”
    祁同煒冷笑著打斷：“你以為我笨嗎？”
    “沒……沒有！”
    李友田慌忙擺手。
    開什麽玩笑，這可是財神爺！
    他哪裏敢承認有這種念頭。
    “我說的是真實的名單，不是那些假記錄。”
    祁同煒輕輕垂下眼皮，冷靜地說：“如果你連這麽簡單的事都不願意配合，我很懷疑你是否真的想跟我合作。”
    李友田緊咬牙關。
    有關這份名單的事，一旦被紀委拿到，他會陷入極為嚴重的法律後果。
    僅僅憑借非法占有房屋這一項，就足夠讓他坐牢。
    自莽村納入城市改造計劃後，他借助各種違法手段，在一年之內暗中掌控了多數土地，這些土地蘊含著未來的巨大財富。
    不論莽村最後是全部拆建還是改建為旅遊區，李家都將是最大的贏家。
    他如今和馬邦國聯手，完全是出於獲取更大利益的考量。
    尤其對他這種地方  而言，欲望永遠沒有盡頭。
    祁同煒看到李友田遲疑不定，裝作要離開的模樣，李達康則頻頻用眼神催促。
    正當祁同煒打算離開時，李友田忽然叫住了他。
    祁同煒停住腳步，嘴角露出笑意，認為時機到了。
    在村委會內，祁同煒低頭檢查手中的名單，直到香煙燃至指尖才察覺自己失態。
    名單上的內容令他大吃一驚。
    “黃總，依您估算，能出多少錢？”李友田搓著雙手，顯得格外興奮。
    “按我的估值，僅村長名下的房產價值，就能達到這個數。”祁同煒豎起五根手指。
    “五百萬？”李友田試探著問道。
    祁同煒放聲大笑，用力拍了拍李友田的肩膀，險些讓他站不住腳。
    “再大膽點。”祁同煒握拳再攤開手掌。
    “五千萬？！”李友田的聲音有些顫抖，眼睛緊緊盯著祁同煒的臉，仿佛他就是某種神明般的存在。
    祁同煒微微一笑，並未明確承認或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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