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雲層時，林兮在玄霄宗山門前駐足。
    青石階上沾著露水，倒映出她恢複如初的右臂——唯有腕間那枚月牙晶印，提醒著曾經發生的一切。
    "緊張？"峰塵道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今日換了身素白長袍，發間銀絲盡數轉黑，唯有左眼裏的星芒流轉依舊。
    林兮捏了捏袖口："三年沒回來了。"她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佩——合二為一的"守界"佩在晨光中泛著溫潤光澤。
    山門處的霧障突然波動，兩名值守弟子跌跌撞撞衝出來。
    年輕些的那個瞪大眼睛："林、林師姐？"他的目光掃過她完好的右臂，又驚恐地看向峰塵道，"長、長老..."
    年長弟子拽著同伴撲通跪下："恭迎峰長老、林師姐回宗！"聲音裏帶著明顯的顫抖。
    峰塵道抬手虛扶，星力托起二人："不必多禮。宗門現下如何？"
    "回長老，自那日黑雪消散..."年長弟子偷瞄林兮一眼，"藥堂收治了兩百餘名弟子，戒律堂正在清點..."
    林兮突然打斷："朱長老還好嗎？"
    空氣凝固了一瞬。年輕弟子眼圈發紅："師父他...為護藥堂弟子，被黑晶..."
    一片梧桐葉飄落在林兮掌心。
    她想起那個總愛念叨"是藥三分毒"的胖老頭，曾偷偷給她塞過避寒的丹藥。
    峰塵道的袖袍輕拂過她手背："先去藥堂看看。"
    穿過山門時，林兮發現許多熟悉的小徑都長滿了野草。
    練武場的青石地縫裏鑽出蒲公英，風一吹就揚起一片雪絮。
    最令人心驚的是弟子居——半數房屋塌陷，殘餘的牆麵上布滿晶簇撞擊的凹痕。
    "比想象中..."她斟酌著詞句。
    "安靜。"峰塵道接上她的話，指尖劃過路邊一株幸存的海棠。
    花瓣上的露珠在他觸碰下化作細碎星光，飄向那些受傷的建築。
    藥堂外的空地上支著數十張竹榻。
    林兮一眼就看見正在搗藥的紫蘇——當年同批入門的女修，如今左眼蒙著紗布，右手機械地碾著藥碾。
    "紫蘇師姐。"
    藥碾咣當落地。
    紫蘇踉蹌著站起來，獨眼裏映出林兮的身影："真...真的是你？"她突然抓住林兮的右手，指尖在完好皮膚上來回摩挲，"他們說你的手臂..."
    "好了。"林兮翻轉手腕，露出那枚月牙晶印。
    紫蘇的指尖剛觸到印記，就像被燙到般縮回。
    "玄陰之力..."她聲音發顫，"所以你真的是..."
    "藥還磨不磨了？"沙啞的嗬斥從裏間傳來。
    布簾掀開，走出個杵拐杖的獨臂老者——刑罰堂厲長老，如今右袖空空蕩蕩，左腿綁著夾板。
    峰塵道微微頷首："厲師兄。"
    拐杖"咚"地砸在地上。厲無咎獨眼盯著林兮："聽說你殺了大長老？"
    藥堂瞬間寂靜。
    所有傷員都停下動作，無數道目光如針刺來。
    林兮的月牙印突然微微發燙，但她隻是平靜地回望："清理門戶而已。"
    厲無咎突然大笑，笑得傷口崩裂滲血也不管："好！好個清理門戶！"他杵著拐杖讓開通道，"朱老頭的藥圃需要人照看，既然回來了..."
    林兮一怔。藥圃是朱長老的命根子，當年她偷摘一株雪見草都被追著打了半個山頭。
    "我去。"她聽見自己說。
    穿過藥堂後門，撲麵而來的是濃鬱藥香。
    三畝見方的藥圃竟完好無損，中央那棵老梅樹下還擺著朱長老慣用的藤椅。
    林兮蹲下身，指尖輕觸泥土——微弱的靈力波動傳來，是最高級的防護陣法。
    "他到最後都在保護這些..."紫蘇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說這些都是給你留的。"
    林兮的指尖陷入泥土。一株藍雪草主動纏上她手腕，葉片討好般蹭著月牙印。
    "它們認得你。"紫蘇遞來本冊子，"師父的筆記，說隻有你能看懂。"
    翻開泛黃的紙頁，林兮瞳孔微縮——這哪是什麽藥方，分明是朱長老暗中記錄的宗門異常！最後一頁墨跡尚新：
    「大長老取林丫頭血樣七次，老夫換了五次。剩餘兩次恐有禍端，若見黑雪，速毀東三畦」
    東三畦的土比其他地方更鬆軟。
    林兮徒手挖開三尺，挖出個密封的玉匣。開啟瞬間，兩道黑光直衝她麵門！
    峰塵道的青蓮臂後發先至，星光牢籠將黑光困在其中——竟是兩條微型晶蛇，與她曾經玄晶臂的氣息同源。
    "替身術的媒介..."峰塵道碾碎晶蛇，星力淨化著殘餘黑霧，"難怪能仿造出那些失敗品。"
    紫蘇嚇得跌坐在地："師父從來沒說過..."
    林兮合上冊子。
    現在她明白為何朱長老總愛罵她"小禍害"，卻又次次幫她治傷——那胖老頭早就知道她的特殊。
    "師姐，能幫我找些種子嗎？"她指向幾處空置的藥畦，"雪見草、月華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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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蘇如蒙大赦般逃去庫房。
    峰塵道蹲下身，青蓮臂拂過東三畦的泥土，被汙染的土壤立刻恢複生機："要重建藥圃？"
    "嗯。"林兮從守界佩中取出個小玉瓶，倒出幾粒星塵般的種子，"天樞給的，說是林玄音大人當年培育的靈種。"
    峰塵道接過一粒對著陽光觀察："需要玄陰之力催發。"他突然想起什麽，"你的力量..."
    林兮將種子按在掌心，閉眼回憶淬體時的感覺。
    月牙印漸漸泛起柔光，但掌心隻滲出幾絲微弱月華。
    她沮喪地睜眼："控製不好..."
    "不急。"峰塵道握住她手腕，星力與月華交融成淡紫色流光，"看，這樣更容易。"
    紫蘇抱著種子袋回來時，正看見二人交疊的手掌間綻放出星月交輝的光團。
    那些光點落入土壤，瞬間抽枝發芽，長成她從未見過的靈藥——銀白莖稈上結著星形果實，葉片如同月光凝成。
    "這、這是..."
    "星月草。"峰塵道起身拂去衣擺塵土，"可解黑晶餘毒。"
    林兮摘下一片葉子遞給紫蘇："試試敷在眼睛上。"
    紗布解下的瞬間，三人都屏住呼吸。
    紫蘇潰爛的左眼在月光葉覆蓋下，黑晶碎屑如露水般滲出。
    當她顫抖著睜開眼時，原本渾濁的眼球已恢複些許清明。
    "能...能看見了！"她一把抱住林兮，淚水浸透對方肩頭衣衫，"謝謝...謝謝..."
    峰塵道悄然退開幾步，望向主峰方向："我去趟議事殿。"頓了頓又補充，"晚飯前回來。"
    林兮點頭，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月牙印。
    直到星紋白袍的身影消失在山道盡頭，她才發現紫蘇正用古怪的眼神盯著自己。
    "怎麽了？"
    紫蘇咧嘴一笑："你們...是不是..."手指對碰兩下。
    林兮耳根發燙，假裝去檢查新栽的靈藥："胡說什麽。"
    "全寫臉上了好嗎！"紫蘇追著她調侃，"以前你看峰長老的眼神就像兔子見鷹，現在..."突然壓低聲音，"他是不是把星核分你了？"
    藥鋤咣當砸到腳背。
    林兮疼得單腳跳，卻見紫蘇指著她心口——素白衣襟下，隱約可見太極圖的光暈隨著心跳明滅。
    "同命契？！"紫蘇倒吸涼氣，"那不是道侶才..."
    "藥還敷不敷了？"林兮抓起把葉子糊在她嘴上。
    夕陽西沉時，林兮正在老梅樹下分揀藥材。
    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不緊不慢，每一步都恰好踏在她的心跳間隙。
    "議事殿如何？"她沒有回頭。
    峰塵道的聲音裏帶著疲憊："吵。"他撩袍坐在旁邊石凳上，袖口沾著幾點墨漬——顯然剛寫完大量文書。
    林兮遞過一杯星月草泡的茶。峰塵道接過時，指尖在她掌心輕撓了一下。這個隱秘的小動作讓兩人同時低頭抿茶，掩飾泛紅的耳尖。
    "二長老一脈全部下獄。"他突然開口，"三長老提議讓你接任藥堂首座。"
    "我？"林兮嗆得咳嗽，"那些老頭子能同意？"
    峰塵道眼中星芒微閃："我說你要隨我重修星穹閣。"
    晚風拂過梅枝，抖落幾片花瓣。林兮捏著茶杯的指節發白："真的...要重建星穹閣？"
    "嗯。"他望向北方天空，"三日後動身。"
    林兮突然抓住他衣袖："師尊，我..."
    "叫名字。"峰塵道轉頭看她，星空瞳裏映出她怔忡的表情，"私下裏。"
    "塵...塵道。"兩個字燙得她舌尖發麻，"我想先去看看寒冰穀。"
    峰塵道沉默片刻，從懷中取出一物——半融化的冰玉匣碎片："應該的。"他將碎片放在她掌心，"有些事，是該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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