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杜度整備好軍隊帶人出營時，時辰便已是到了傍晚。
    雖然岩石村距離遷西城算不上遠，僅有三十來裏路，但再不遠也得需要近五個多時辰的路程。
    所以等他到了遷西城外三裏處時，這時辰便也就到了夜半醜時。
    到了地方後，杜度便如同往常將領一般，第一時間便命令士卒安營紮寨，同時又派人摸著黑去探查遷西城的情況了。
    而此時的遷西城內。
    張書緣是睡也睡不著，躺在床上是翻過來覆過去的，心裏總覺的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嘶…怎麽回事兒？我的心怎麽這麽亂？”
    又翻了一下身，張書緣實在是感覺心煩意亂，下意識就坐了起來。
    “嘶，難道我是在害怕皇太極殺過來？”
    說實在的，作為一個後世的普通人，雖然是經曆過了幾番危險，但要論在戰場搏命，他張書緣這還是頭一遭，畢竟之前在蒙古時也不過是坐鎮在後方看看而已。
    “大人可曾睡下？”
    “回將軍，大人剛剛睡下不久。”
    就在他心煩意亂，打算出去透透風時，幾道急速的腳步聲便停留在了門口，同時還傳來了談話聲。
    “怎麽了？！”
    聽到門外有人談話，張書緣便起身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大人緊急軍情，我軍斥候回稟，在我城南三裏處發現大批軍士，疑似…疑似是建奴大軍！”
    見張書緣出來了，前來稟報的一眾將官便就躬身見禮。
    “什麽？！快去喊錢閣他們到城上等我，本閣稍後就到。”
    一聽這話，張書緣瞬間就頭腦清醒了，轉身回去就穿衣服……
    很快，披甲執銳的張書緣就帶著三名侍衛到了城上。
    “諸位現在是什麽情況？”
    到了城頭上，見錢龍錫、孫廷勳、吳遵周等人全都到了，他也顧不上客套，一邊俯視著城下的夜色，一邊就詢問眾人。
    “大人，的確是敵軍！方才又有我軍斥候回稟，說岩口村的敵軍數目不明，但其營地燈火通明，恐怕不少於六千。”
    聽到詢問，孫廷勳便與吳遵周等人對視了一眼開口，語氣中很是嚴肅。
    “六千…看來這是敵軍的先鋒部隊。應城伯，我軍斥候可有稟報敵營旗幟？”
    “這個……”
    對於這個問題，孫廷勳就不好回答了，因為那斥候也沒有稟報此事，隻是稟報了有大軍前來。
    “行了，眼下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張閣，你打算該怎麽做？”
    見孫廷勳說不清楚，一旁的錢龍錫便就站了出來解圍。
    “怎麽做？既然敵軍數目不明，那我軍也不可直接暴露實力。這樣吧，應城伯，你與陳將軍去找些木頭，披上我軍的衣服放在城上。”
    “大人的意思是……”
    隨著此話一出，一些參將便就一怔，下意識的就想出了“空城計”這個名詞。
    “沒錯，既然敵軍已到，想來那定是皇太極的試探之兵。若我們能用著疑兵之計震懾敵軍，延緩他們的進攻時間。這便就是為保我遷西立下了大功。應城伯快去辦吧！”
    “是！”
    孫廷勳與陳靖華旋即領命，微一抱拳就退了下去。
    “張閣，這疑兵之計放在他時倒也可用，可前日的敵軍……”
    “誒，錢閣，俗話說的好，兵不厭詐！就算前日那股騎兵窺探出了我城的兵力，但想要僅憑六千來人拿下我城也不是件易事。錢閣，這夜裏風大，今晚您就先回去休息，這裏有我在。”
    撂下這句話，張書緣就想勸錢龍錫回去休息了，畢竟這三月的寒風是冷的不行，萬一讓這老爺子病了可就不好了。
    “誒，張閣這說的甚話？老夫雖是有了些年歲，但還遠不到揮不動劍的地步，況且此戰乃是我大明朝的定國之戰，老夫定要為我皇，為我大明江山出把力氣。”
    張書緣的話剛一落下，錢龍錫便就哼了一聲，更是向天拱著手表示著自己的決心。
    錢龍錫所言不錯，到了此時誰都能看出這場戰爭，對於大明的重要程度。若不是張書緣提前預料籌謀，恐怕那皇太極早就打到京師城下了。
    沒錯，這個時空的大明，爛的跟曆史上一樣，若沒有提前準備，戰局早就是成了曆史中的那樣了。
    “好！既然錢閣如此決心，那小子便不再多說。就煩請錢閣助我留意北城。”
    “嗬嗬，客氣了張閣……”
    兩個人客套了一番後，錢龍錫便就帶著人奔赴向了城北，更是在他離開時，張書緣還聽到他命人取了一套盔甲給他。
    “這老爺子……”
    看到這一幕，張書緣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對於朝廷這幫人，有時候他是又恨其無恥，但又很想誇他們。
    因為，這群人有時候還真是壞心辦好事，好心辦壞事。
    就比錢龍錫這個人，無論是曆史中，還是這個時刻的他都是明知道大明朝有重重的問題，但他卻不身體力行的解決，隻是寄希望於朱由檢聽到自己建議後去親自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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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可惜，曆史中的朱由檢也好，還是這個時空的朱由檢也罷，若是沒有自己穿越，恐怕他到死都理不清這些事情，因為他這個人太害怕背鍋了。
    我們再說回來。
    眾人分別之後，很快南城之上就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假人，而這些假人與真人混雜在一起，若不細看還真看不真切。
    而在眾人忙著布置之時，張書緣也沒閑著，一邊讓人擴散自己坐鎮在城上的消息，一邊又和身旁的普通軍士閑聊，主打一個官兵同級。
    ……
    就在張書緣這邊籌備防守的同時，杜度那邊也獲得了一些情報。但那些情報全部都是被摻了水的。
    因為，他聯軍的斥候根本就無法太過靠近遷西城。
    “什麽？你說遷西城上燈火通明，士兵滿布城上？！”
    “是將軍！那遷西城上人影密布，大小火炮不下五十門。”
    探子是身冒冷汗的開口。
    “那依你之見，那城上人數該有幾何？”
    此時的杜度，雖然氣憤上火，但他還沒徹底失去理智，知道問一問探子。
    “將軍，依…依小的判斷，那遷西城守軍恐怕不下八千餘眾。”
    “八千…，正藍旗的人坑我？”
    聽到這話，杜度瞬間就皺起了眉頭,心說自己是不是被人給坑了？
    但到了此時，哪怕他是真的被坑了，那也沒脾氣，因為是他自己主動請纓的，而且給他下命令的人還是他後金的雄主。
    “行了你下去吧。”
    揮手讓人下去，杜度便就看向了一眾將領。
    “諸位，你們說我們眼下還攻不攻擊？”
    雖然心底裏有火，但他卻知道，這事情有多惡心人。倘若探子說的情報是真的，那自己鐵定是打不下來，而倘若情報有誤或是真被人坑了，而自己害怕退了，那迎接自己的結局肯定是被殺頭或抄家。
    這也不怪他有這種疑慮，因為大前天的情報與眼下的情報對不上號，再加上那其他三旗裏有人跟自己不對付，所以有這種想法也正常。
    其實，後金的內部爭鬥，在這個時期是不會輕易擺到戰場上來的。
    因為他後金眼下是內有天災，外有圍困，死一個將領就死了一份希望，這是他們所有人都明白的底線。
    “大人，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是容不得我們退了。”
    眾人互相看了一眼，旋即就表了態，哪怕是跟隨過來的蒙古人都是一樣的態度。
    他們這意思很簡單，那就是都到了這個份上，哪怕是有坑他們也得去踩。
    “既然如此，那就戰上一回！”
    “傳我軍令，命阿魯、楛輪帶人出征！敖漢部的幾位，還請貴部從旁輔佐！”
    “末將遵命！”
    “我等明白！”
    命令下達，旋即三千人的大軍，迅速就分出了一千餘人的隊伍，抬著攻城雲梯等軍械就向著遷西城出發了。
    用了半個時辰的功夫，一眾建奴便就殺到了遷西城。
    “兒郎們，建功立業就在今朝！隻要破了此城，待回歸到我們的草原，大汗將會給予我們無盡的鮮花、美人、金銀！兒郎們隨我衝啊！”
    到了城下，阿魯與楛輪等人旋即就不宣而戰了，更是親自帶人向著遷西城衝鋒了起來。
    嗚~。
    戰爭的號角炸響，刹那間，建奴的投石車開始運作，一顆接一顆的火球投上城頭，而待火球投射完畢後，軍中的弓弩手邊就舉起了長弓開始向城頭射擊。
    “衝啊！”
    幾乎是同時，就在建奴的第一輪遠程攻擊落下之時，地麵上的步軍就扛起了雲梯衝鋒。
    ……
    “大人，您要不先避一避吧。”
    城頭上，隨著敵軍開火及號角聲，軍中的一些參將便就勸張書緣先下城躲避一二。
    “避？往哪避？！戰事已開，我遷西城中哪裏還安全？你們與其操心本閣，還不如把心思放在戰場之上！”
    一把推開試圖拉自己走的人，張書緣就厲聲說道。
    “都去指揮戰事！若敵軍攻入城上，本閣為你等試問！”
    撂下這句話，張書緣便就在炮台的後方看起了戰事。
    無數建奴，嗚嗷叫著，在這淩晨時分是恍若鬼魅野人般的衝鋒，若城上這些人不是軍士的話，恐怕會被這喊殺聲給嚇死。
    建奴迅速無比，借著投石車和箭矢的攻擊，他們很快就衝鋒到了城下。
    隨著他們愈發的抵近，遷西城上的火炮與弓弩也開始發威了，無數彈丸箭矢如同密集的流星一般砸落。
    而被這些武器攻擊到了建奴，輕則臂膀被貫穿，重則是被火炮給轟飛撕成碎片。
    但就是在這樣的攻擊之下，建奴聯軍依然是爆發出了極強的戰鬥信念，一個人倒下，另外一個人就接替其位置，扛起雲梯和滾木就繼續衝鋒。
    “絞殺建奴，左右炮位瞄準攻城隊開火！”
    “投石手準備投放滾石與金汁！我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是！”
    陳靖華是左右徘徊，厲聲大喝下令。
    “快快快！快給老子搬石頭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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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給老子拿箭！”
    前沿戰鬥的兵卒是個個大吼，急聲呼喝著後方的補給隊輸送物資。
    而城下的建奴。
    剛開始的傷亡還能扛住，可隨著他們逐漸接近城牆，突然就感覺腳下一空，緊接著就有數百人發出了慘叫！
    原來，城前的幾條陷阱壕溝發威了！
    巨大的木刺貫穿了衝鋒之敵的胸膛，而那後方還在衝鋒上前的人並不知道前方發生了什麽，隻感覺前麵那些人撲通一下就沒了影子。
    可明知道前方有危險，但有軍令在身，這些平時為民，戰時為兵的“普通人”還是得繼續衝鋒。
    就這樣，這一千金蒙聯軍，很快便就被消滅了四百多人。
    而在付出了這樣的代價，這支軍旅也沒成功摸到城門，更沒有架起雲梯。
    “快撤！快撤！”
    隨著傷亡越來越重，阿魯與楛輪這些人就扛不住了，趕緊帶著人往後撤退。
    見敵軍扔下了一地的屍體撤了，城上的明軍是無比高興，但就在所有人都高興的時候，張書緣與陳靖華等人卻是笑不起來。
    因為，方才那進攻的規模，實在是太小了，而自己這邊則是爆發出了很強的戰鬥力，弄不好經由這一下是暴露了具體實力。
    “陳將軍，傳令下去，做好死戰之準備。這場仗還沒有結束。”
    “恩，末將明白！”
    張書緣都看出來了，陳靖華等人自然也看了出來，所以他們二話不說就跑向了四城下達死戰的軍令去了。
    果不其然，就在眾人安撫士兵下達了死戰之軍令後沒多久，杜度便親率兩千餘人殺到了城下。
    ……
    “張書緣嗎？你也沒有多麽厲害。傳令，攻城！”
    騎在馬上，杜度仰視著遷西城牆，嘴角輕蔑一笑便就發出了決戰的命令。
    而他之所以敢這樣，一是方才的進攻讓他窺探出了遷西城兵力，二是他發現這張書緣盡是在耍些小聰明，妄圖用假人來嚇唬他。
    而與此同時。
    遷西城上，張書緣是正在親自給士卒發軍餉，突然就感覺有人猛的一推自己，緊接著他就感覺自己的左臂就和小腹就是一疼。
    從地上爬起來，隻見自己方才站的地方，城牆上被砸出了巨大的缺口，少說得有半個臉盆大！
    而方才那推自己的兵卒，則是直挺挺的躺在了馳道的內側。
    “小五！！！”
    見推自己的人死了，張書緣瞬間就紅了眼睛，噌的一下就跑了過去，拿起石頭就往城下投。
    小五是誰？
    小五並不出名，張書緣也僅僅知道小五姓王，是山東籍人士，從軍已有五年之久。
    雖然知道此人的信息不多，但這個人卻是照顧了他兩個月的生活起居，可以說在這軍中，王小五是他身旁唯一能說些體己話的人。
    因為，這個人沒有任何官家背景，完完全全就是一窮苦出身的人。
    “大人！快回來！！”
    見張書緣是一副要找敵軍拚命的架勢。剛剛回來的陳靖華就一把拉住他往回拽。
    “放開本閣！本閣要給小五報仇！！”
    “大人三思！！您要是有個好歹，我西部大軍該如何自處！”
    “放開本閣！他們殺了小五！！”
    “大人，思人已去，但您身上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小五他也不願意見到您這樣。”
    “陳靖華，本閣命你……”
    砰！！
    一句話沒說完，又一顆石頭飛來，濺射起的石塊，直接就把二人掀翻在地了。
    腦子嗡鳴一片，耳中是各種各樣的喊叫，而眼前是陳靖華趴在地上捂著胳膊，而周遭則是有人飛速過來抬自己，以及那三五人被流箭射死的畫麵。
    用力的晃了晃頭，張書緣才略微清醒了一些。
    “大人怎樣？您無事吧？！”
    “額…沒…沒事！陳將軍你沒事吧？你們不用管我繼續作戰，勿要讓敵軍衝上城來！”
    被砸倒這一下，算是讓他清醒了很多。在爬起來後，摸了把臉上的鮮血，張書緣就立即大喊。
    而在下令的同時，他也明白是自己剛剛衝動了。
    恢複了清明以後，看了眼小五的屍體，張書緣就在心底裏發誓，一定要滅了城下這股建奴！
    “大人，還請您退往後側！”
    就在此時，一眾救他起來的參將便齊聲喝道，那神情就仿佛是他在這裏礙事了一般。
    “好，那…那就拜托諸位了！”
    見到這神色，張書緣捏了捏手，隻好是退到了城門後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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