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的目光再次掃過人群：“其他人，從明天開始，做三件事。”
    他豎起一根手指：“第一，把能帶走的，都收拾好。糧食、工具、藥材、火種，特別是李老爹磨的蟲粉，還有那些曬幹的野菜、草藥。笨重帶不走的，就地掩埋或毀掉，一點都不能留給黑狼寨。”
    第二根手指：“第二，加固現有的武器。木棍削得更尖，彈弓的皮筋檢查，藥粉多配。路上，這些東西就是命。”
    第三根手指：“第三，練。練怎麽背著東西跑得快，練怎麽聽動靜、看蹤跡，練怎麽在野地裏找吃的、找水、生火。我們不是搬家，是轉移，是行軍。”
    他的指令簡潔有力，像釘子一樣敲進每個人的心裏。恐慌和迷茫被一種明確的任務感所取代。人們開始低聲議論，分配著明早要幹的活計。
    崽崽說完，重新坐回岩石上，拿起那碗已經涼了的湯，小口喝起來。火光跳躍在他沉靜的側臉上，那超越年齡的疲憊再次浮現，但眼神深處，那簇在危機中點燃的火焰，並未熄滅，反而沉澱下來，化為一種更為堅韌的、對未來的籌劃之光。
    趙鐵柱走到岩石邊，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小恩人，你……你啥時候去看的東山穀？咋想到的這麽遠？”
    崽崽咽下最後一口湯，放下碗，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那裏星河璀璨，卻照不亮大地的瘡痍。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火豬衝出去的時候，我看到的。不止是路……還有活路。”他頓了頓，聲音更低，卻帶著一種穿透寂靜的力量，“趙叔，活下去不算贏。活得像個人，才算贏。這裏，裝不下‘人’了。”
    趙鐵柱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說，隻是用力拍了拍崽崽瘦小的肩膀，轉身大步離去，開始執行他的第一個任務——挑選那三十名探路的先鋒。
    我坐在崽崽身邊，看著他被月光勾勒出的、帶著孤勇又肩負重任的輪廓，心中百感交集。他早已不是那個隻會在黑暗中警惕、對溫情充滿抗拒的冷漠孩童。他用一場殘酷的雙重勝利宣告了自己的蛻變，更用這近乎冷酷的搬遷計劃，為這個掙紮求生的群體，強行撬開了一扇通往更廣闊、也更凶險未來的大門。
    夜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也帶來了泥土和草木灰燼的氣息。明天，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黑暗時，這個小小的山坳將不再僅僅是避難所，而將成為一個龐大遷徙計劃的起點。未知的東山穀，像一幅等待展開的、充滿荊棘也孕育希望的畫卷，靜靜地躺在黎明前的黑暗裏。
    崽崽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小憩，但那微微抿緊的嘴唇和依然挺直的背脊，無聲地宣告著：戰鬥，遠未結束；征途，剛剛開始。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稠，山坳裏卻已是一片壓抑的忙碌。篝火被小心地壓滅，隻留下幾處微弱的炭火維持著必要的溫暖和光線。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息，混合著幹糧的粗糲氣味、草藥粉的刺鼻以及人們身上汗水與煙塵的味道。
    趙鐵柱挑選的三十人已經集結在入口附近。都是精壯的漢子，也有幾個眼神銳利、身形矯健的少年。他們沉默地檢查著裝備……趙鐵柱帶隊出發探路的情節與之前一致）……
    崽崽跳下岩石，立刻轉向其他人。“動起來！”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催促，“按昨晚分的組！收拾東西的，動作要快！加固武器的，把刃口再磨利些！練習行進的，背上最重的包袱，繞著空地跑！跑不動就走，但腳不能停！李老爹，蟲粉再分裝小袋，每人隨身帶一包應急！”
    整個山坳瞬間變成了一個高速運轉的機器。窩棚被迅速拆除，有用的木料、茅草被捆紮結實。鍋碗瓢盆、珍貴的鹽巴、曬幹的藥草、剩餘的糧食，被小心地打包。女人們將獸皮、破布縫製成更便於背負的行囊。孩子們也被分派了力所能的任務……
    我穿梭在人群裏，心髒卻比平時跳得更快，手心微微出汗。看著堆積如山的物資——那些笨重的石磨、沉重的鐵鍋、大量的備用木料和茅草，還有李老爹辛辛苦苦收集、未來得及完全磨成粉的成堆死蝗蟲——它們將是遷徙路上巨大的累贅，會嚴重拖慢速度，消耗寶貴的體力，在遭遇危險時更是致命的弱點。
    崽崽的計劃是“輕裝疾行”，這些東西，按常理，隻能忍痛放棄或就地掩埋。
    在我意識的深處，那個被我一直小心隱藏、從未對任何人包括崽崽）透露過的奇異“空間”，正無聲地旋轉著。它像一個獨立於世界之外的小小倉庫，隨著我精神力的增長，這些年已經能容納不少東西。糧食、藥材、甚至一些武器和工具的核心部件，早已被我悄無聲息地轉移進去，成為隻有我知道的秘密儲備。但像石磨、大鍋這種顯眼的笨重物，我一直不敢動，生怕暴露異常。
    可現在……看著崽崽緊繃的小臉，看著人們為了舍棄這些賴以生存的家當而流露出的不舍和痛惜，看著未來東山穀重建家園時可能麵臨的窘迫……
    暴露的風險和族群存續的希望，在我心中激烈交鋒。
    日頭漸漸升高……等待趙鐵柱歸來的煎熬與之前一致）……
    終於，趙鐵柱帶著激動人心的消息歸來！東山穀的豐饒點燃了希望，但黑狼寨的觸角也帶來了新的壓力。當崽崽斬釘截鐵地說出“去！……趁他們以為我們還在這個破山坳裏等死，我們要像影子一樣溜進去！像釘子一樣紮下來！”時，人群的鬥誌被徹底點燃。
    “搶，不是硬碰硬！”崽崽壓下喧嘩，聲音冰冷，“是智取！是紮根！從現在起……收拾好東西，練好腿腳，磨快刀槍！等趙叔他們把探明的路線、地形、水源點、藏身處都畫出來，我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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