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集:《海洋醫學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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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藥草香
一、紅珊瑚號的邀約
老岩第一次見到深海探測器的三維模型時,指腹在光滑的亞克力外殼上摩挲了許久。模型裏懸浮著半透明的海溝地貌,像極了他藥箱裏那塊浸了三十年酒的虎骨——溝壑縱橫間藏著不動聲色的生命力。
“苗醫的根在山林,”他往銅煙杆裏塞著旱煙,煙絲是自家晾曬的艾蒿梗,“深海裏的東西,認得不?”
科考隊的李教授推了推眼鏡,屏幕上正播放著深潛器傳回的視頻一群半透明的蝦在海雪間穿梭,尾部的熒光像散落的星子。“老岩師傅,上個月我們在馬裏亞納海溝發現一種紅藻,低溫高壓下能保持活性。您看這細胞壁結構,和您給我的苗藥圖譜裏的血竭草多像?”
隨行的徒弟阿芸突然湊近屏幕,指尖點在一團搖曳的粉色生物上“師傅,這東西會動!”那團生物舒張著羽狀觸須,在漆黑的海水中劃出漣漪,觸須末端凝結著晶瑩的液珠,像清晨草葉上的露水。
老岩的煙杆頓了頓。他想起三十年前在雷公山采藥,暴雨衝垮了棧道,他攥著崖壁上的血竭草懸了半宿。那草的汁液沾在掌心,火辣辣的疼,卻讓被毒蛇咬傷的腳踝奇跡般消了腫。
“什麽時候出發?”他磕了磕煙杆,銅製的煙鍋在桌麵敲出悶響。
紅珊瑚號科考船駛離港城那天,阿芸把苗醫箱裏的東西倒了滿滿一甲板。青銅藥碾子、牛角刮痧板、用竹筒密封的草藥標本,還有一捆纏著紅繩的艾草——那是她奶奶在她入行時給的,說能驅邪避穢。
“深海裏沒邪祟,隻有壓強。”機械師小王幫她把藥箱固定在實驗室角落,指著艙壁上的壓力表,“到三千米深,這裏的每平方厘米要扛三百公斤壓力。”
阿芸摸著藥箱上雕刻的苗族圖騰,那是她父親親手鑿的“我們苗醫認藥,靠的是‘氣’。山裏的草藥有山氣,海裏的該有水氣吧?”
老岩正在調試顯微鏡,鏡片下是科考隊先期采集的深海水樣。他忽然指著視野裏一團模糊的綠色“這東西在動。”那團綠色像被驚擾的蜂群,四散開來又迅速聚攏,細胞壁上的紋路在燈光下泛著金屬光澤。
李教授湊過來,瞳孔驟縮“是擬態藻!我們之前隻在文獻裏見過記載,據說能在零下二度的海水中保持細胞活性。”
老岩從懷裏掏出個油布包,裏麵是曬幹的透骨草。他用銀針挑出一點粉末,混進水樣載玻片“山裏的透骨草要經三蒸三曬,去其燥性。這海裏的東西,怕是得用別的法子。”
船行至第七天,聲呐係統捕捉到一處海底熱泉。深潛器帶回的樣本裏,有塊覆蓋著白色薄膜的岩石,薄膜下藏著無數米粒大小的軟體動物,觸碰到鑷子便縮成半透明的小球,流出琥珀色的黏液。
“這是深海蛞蝓的變種,”李教授盯著監測屏,“它們分泌的黏液含有天然膠原蛋白,分子結構比陸地生物穩定十倍。”
阿芸突然想起村裏的老人用蝸牛黏液治燙傷。她取了一滴黏液,塗在自己常年握藥碾子磨出繭子的掌心,那液體竟像活物般滲入皮膚,留下微涼的觸感。
二、三蒸三曬的海味
實驗室的恒溫箱成了老岩的新灶台。他固執地要用苗醫的古法處理深海樣本,把擬態藻分成三份一份用海水浸泡,一份埋進船載花園的沙土裏,還有一份裝進陶罐,架在酒精燈上慢慢煨。
“李教授說溫度超過四十度,活性就會流失。”阿芸看著陶罐口冒出的白汽,急得直跺腳。她手裏的平板電腦正顯示著實時監測數據,擬態藻的細胞活躍度已經下降了百分之十七。
老岩往陶罐裏撒了把曬幹的海風藤“山裏的藥,要借天地之氣。海裏的東西,得用海的性子去馴。”他年輕時聽師傅說過,苗醫處理特殊藥材,要用“水火相濟”之法——比如用鬆針火煨雪蓮,用晨露浸天麻。
深夜的實驗室總飄著奇怪的味道。有深海藻類的鹹腥味,有苗藥特有的草木香,還有酒精與福爾馬林混合的刺鼻氣息。阿芸給培養皿貼標簽時,發現老岩正用銀簪攪動燒杯裏的液體。那銀簪是傳家寶,簪頭雕著苗族圖騰,此刻在燈光下泛著青黑色——那是遇毒才會有的反應。
“這蛞蝓黏液,有點邪性。”老岩把銀簪浸入清水,水麵浮起一層細密的泡沫,“得用紫蘇葉來中和。”他從藥箱裏翻出用油紙包好的紫蘇,那是出發前特意從苗寨帶來的,葉片上還帶著雷公山的泥土。
當第一縷晨光透過舷窗照進實驗室時,他們終於得到了第一份合格的提取物。那是種琥珀色的凝膠,塗在阿芸勞損的腕關節上,原本轉動時的刺痛感竟減輕了大半。
“像被山泉水泡過似的。”阿芸活動著手腕,骨節發出輕微的響聲,卻不再是往常的鈍痛。
老岩用指尖蘸了點凝膠,放在鼻尖輕嗅“還差一味引經藥。”他想起小時候跟著師傅在溪邊采藥,見螃蟹被石頭砸傷了螯足,會爬進一種開藍花的水草裏磨蹭——後來才知道那是溪黃草,能通筋活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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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潛器再次下潛時,帶著老岩畫的草圖。三天後,它帶回了一種長在熱泉邊緣的海草,葉片邊緣呈鋸齒狀,觸碰時會流出乳白色的汁液。老岩把這種汁液混入凝膠,原本黏稠的質地忽然變得順滑,像融化的蜂蠟。
“就叫它‘海洋苗藥膏’吧。”阿芸在藥罐上貼了張紅紙,用苗文寫下藥名。窗外,科考船正駛過一片珊瑚礁,陽光透過海水,在艙壁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像極了苗寨夜晚的篝火。
三、康複中心的晨光
港城康複中心的玻璃幕牆外,總有群海鷗盤旋。張奶奶每天坐在靠窗的輪椅上,看著那些白色的身影掠過海麵,膝蓋傳來的鈍痛讓她忍不住攥緊毛毯——那是年輕時在漁船上落下的老毛病,陰雨天疼得連筷子都握不住。
“張阿姨,今天試試新藥膏。”阿芸推著治療車進來時,白大褂口袋裏露出半截銀鏈子,掛著個小小的藥碾子吊墜。她揭開藥膏盒的瞬間,一股淡淡的海腥味混著草木香飄了出來,像雨後的海邊草地。
藥膏塗在膝蓋上涼絲絲的,張奶奶忍不住“咦”了一聲。往常貼的膏藥都是火辣辣的,這藥膏卻像有隻溫柔的手,慢慢按揉著酸脹的關節。阿芸一邊塗藥一邊用苗醫特有的手法推拿,拇指按在鶴頂穴上,其餘四指像撚藥草似的輕輕打轉。
“這手法,跟我老家苗寨的郎中一樣。”張奶奶忽然眼眶發熱。她二十歲從湘西嫁到港城,幾十年沒再聽過鄉音,此刻膝蓋上傳來的熟悉觸感,竟讓她想起母親給她揉崴了的腳踝時的樣子。
走廊盡頭的理療室裏,老岩正給患退行性關節炎的陳爺爺檢查。他讓陳爺爺試著抬抬腿,老人咬著牙,膝蓋勉強彎到三十度就疼得直咧嘴。塗藥時,老岩特意多加了些海蛞蝓黏液提取的成分——那是他發現對陳舊性關節損傷最有效的物質。
“明天試著走兩步?”老岩收拾藥箱時,發現陳爺爺床頭櫃上擺著個相框,照片裏的年輕人站在漁船上,笑得露出白牙。
“三十年沒好好走過了。”陳爺爺摸了摸相框,“那時候在船上扛魚箱,一下雨膝蓋就像進了沙子。”
半個月後,阿芸在康複中心的花園裏撞見張奶奶。老人正扶著欄杆慢慢走,步子雖慢,卻不再需要輪椅。海風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膝蓋上貼著的透氣藥貼,那是用苗醫特有的桑皮紙做的,上麵還印著小小的海草圖案。
“阿芸姑娘,你看!”張奶奶激動地抬起腿,能彎到九十度了。她從口袋裏掏出個布包,裏麵是曬幹的海帶,“這是我家老頭子昨天出海撈的,你說能不能當藥引?”
實驗室的電話每天響個不停。各康複中心的反饋像雪片似的飛來住在海景公寓的王奶奶能自己上下樓梯了,開了三十年漁船的趙大爺重新拿起了漁網,甚至有舞蹈老師特意來打聽藥膏的配方,說想用來緩解常年練功的膝傷。
老岩把這些反饋都記在一個牛皮筆記本上,本子裏還夾著從苗寨帶來的透骨草標本。他忽然發現,那些深海生物的藥用特性,竟與苗醫古籍裏記載的“水澤之精”不謀而合——隻是古人沒見過深海,把這些生靈歸在了神話裏。
四、跨越山海的藥香
深秋的港城飄起細雨時,老岩帶著阿芸去了碼頭。漁民們正把剛打撈的海貨卸上岸,鹹腥的海風裏,混著遠處康複中心飄來的草藥香——那裏的護士學著苗醫的法子,用艾葉和海蒿煮水給老人泡腳。
“師傅,您看那片礁石。”阿芸指著遠處的防波堤,礁石上覆蓋著墨綠色的藻類,在浪濤中輕輕搖曳,“像不像您藥圃裏的伸筋草?”
老岩眯起眼睛,仿佛看到了雷公山的霧氣。他想起出發前,族裏的長老把他叫到祠堂,指著供桌上的藥經說“苗醫的根在土地,但藥草的魂,在四方。”
科考隊的慶功宴上,李教授舉杯敬老岩“您讓我們知道,深海裏藏著另一個藥庫。”大屏幕上正播放著深海探測器拍攝的畫麵擬態藻在熱泉噴口處舒展,海蛞蝓像撒落的珍珠綴在岩壁上,那些曾被認為隻是生物奇觀的存在,此刻都成了能緩解病痛的良藥。
阿芸收到母親發來的視頻,鏡頭裏,族裏的孩子們正圍著新砌的藥灶,學著炮製從港城寄回去的深海藻類。母親舉著個陶罐,用苗語說“長老說,這是從龍宮請來的藥草。”
深夜的實驗室,老岩打開一個新的培養皿。裏麵是剛從六千米深海帶回的樣本——一種能在極端壓力下保持彈性的海綿。他用銀針挑起一點組織,放在顯微鏡下觀察,忽然回頭對阿芸說“你看這纖維結構,像不像苗族織錦的紋路?”
阿芸湊過去,果然,那些海綿纖維交織的樣子,和她奶奶織的百鳥裙上的紋樣如出一轍。她忽然明白,無論是山林裏的透骨草,還是深海中的海綿,在苗醫眼裏,都是天地饋贈的藥草,隻是生長的地方不同罷了。
康複中心的年終總結會上,陳爺爺被請上台。他拄著拐杖,卻走得穩穩當當。老人舉起拐杖,聲音洪亮“這拐杖,我準備送給博物館了!”台下的掌聲裏,張奶奶正和幾位老姐妹商量,開春要跟著旅行社回湘西看看——她們聽說,苗寨裏新開了個海洋草藥園。
返程那天,紅珊瑚號的甲板上曬滿了海草。老岩和阿芸把篩選好的樣本裝進特製的保溫箱,箱子上貼著苗文標簽。阿芸忽然發現,那些標簽在海風中飄動的樣子,像極了苗寨門口掛著的經幡,隻是這次,它們承載的不僅是山裏的藥香,還有深海的饋贈。
船駛入港口時,晨霧正慢慢散去。遠處的康複中心樓頂,飄著麵小小的苗旗,旗上繡著藥碾子和海浪的圖案。老岩望著那麵旗,想起師傅說過的話“好的藥草,能跨越山海,找到需要它的人。”
他掏出銅煙杆,這次裝的不是艾蒿梗,而是曬幹的擬態藻粉末。煙絲點燃時,升起的煙霧裏,仿佛既有雷公山的鬆濤聲,又有深海熱泉的咕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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