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集:《苗醫與森林康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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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林深處有良方
周明遠第一次見到那片鬆濤時,正被車載血壓計的警報聲吵得心煩。儀表盤上的數字紅得刺眼,160105,像兩塊燒紅的烙鐵貼在他太陽穴上。司機小楊把車窗降下三指寬,帶著鬆針清香的風灌進來,他下意識按住太陽穴,指腹觸到皮膚下突突跳動的血管,像有隻受驚的兔子在裏頭亂撞。
“周總,前麵就是臥龍康養中心的牌坊了。”小楊的聲音透著小心翼翼。
周明遠“嗯”了一聲,視線越過擋風玻璃。青灰色的牌坊上爬滿何首烏藤,“鬆風療愈院”五個木刻字被歲月磨得發亮,落款是行草的“苗青山”。他想起助理臨行前塞給他的資料——這家藏在保護區邊緣的康養中心,老板是位苗醫,最出名的“森林療法”,據說能讓血壓計的數字乖乖低頭。
“進去吧。”他鬆開領帶,喉結動了動。三個月前董事會上突然眩暈倒地的滋味還在舌尖縈繞,醫生說再這麽熬下去,下次可能就醒不過來了。
車穿過牌坊,柏油路漸漸變成嵌著鵝卵石的小徑。兩側的華山鬆越來越密,樹影在引擎蓋上流動,像翻湧的墨綠色波浪。周明遠忽然覺得耳鳴減輕了些,剛才還在腦子裏敲鑼的血壓計警報聲,似乎被鬆針吸走了。
“周先生?”
他推開車門,撞進一雙笑眯眯的眼睛。穿靛藍對襟褂子的老人站在銀杏樹下,銀白的胡須垂到盤扣上,手裏拄著根龍頭拐杖,杖頭包漿溫潤,看著比周明遠的年紀還大。
“我是苗青山。”老人聲音像山澗水,“你的血壓,在路上就跟我說悄悄話了。”
周明遠皺眉。他最煩這套故弄玄虛的把戲,以前在養生館見多了。但當老人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他腕脈上時,他卻沒躲開。指腹微涼,帶著草藥的清苦氣,按壓的力度不輕不重,像春茶在熱水裏慢慢舒展。
“肝陽上亢,”苗青山收回手,拐杖往地上頓了頓,“你心裏頭,揣著座總在冒煙的火山。”
這話讓周明遠喉頭發緊。公司上市前的財務窟窿、兒子留洋的巨額賬單、妻子整夜亮著的臥室燈……可不就是座火山麽。他扯了扯嘴角想反駁,卻見老人轉身往鬆林走,“跟我來,讓鬆樹給你降降溫。”
鬆樹林裏藏著條被踩得發亮的土路,空氣裏飄著鬆脂和腐葉的混合氣息。苗青山走得極穩,拐杖叩擊地麵的聲音“篤、篤”響,像在打某種節拍。周明遠跟在後麵,皮鞋踩進鬆軟的針墊裏,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深吸,”老人突然停步,仰頭望著交錯的枝椏,“讓氣從腳跟往頭頂爬,像鬆根在土裏找水。”
周明遠依言吸氣,卻忍不住咳嗽起來。常年在會議室裏吸二手煙的肺,突然被這麽幹淨的空氣灌滿,竟有些受不住。
苗青山笑了,露出沒剩幾顆牙的牙床“別急,鬆樹性子慢。你看它們紮根,一年才長兩寸,可百年不倒。”他示範著張開雙臂,身體微微前傾,像棵被風吹得傾斜卻不彎折的老鬆,“再試,吸氣時想鬆針舒展,呼氣時學鬆果落地,穩穩當當。”
周明遠跟著做。陽光透過枝葉篩下來,在他手背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吸氣,鬆香鑽進鼻孔,帶著點清冽的苦味;呼氣,肩膀不由自主地放鬆,像卸下了常年背著的公文包。他做了十分鍾,額角滲出薄汗,卻不覺得累,反而有種奇異的通透感。
“去溪邊坐坐。”苗青山領他往林子深處走。越往裏走,鬆濤聲越響,偶爾夾雜幾聲清脆的鳥鳴。周明遠忽然發現,自己有多久沒聽過這樣的聲音了?他的世界裏,隻有鍵盤敲擊聲、電話鈴聲和妻子壓抑的歎息。
溪邊鋪著幾塊青石板,底下的泉水清澈見底,看得見圓滾滾的鵝卵石。苗青山彎腰掬起一捧水,遞到他麵前“喝一口,這水打雪山來,帶著寒氣,能澆滅火氣。”
周明遠猶豫了一下,還是喝了。泉水冰得他舌尖發麻,順著喉嚨滑下去,像有條涼絲絲的小蛇鑽進胃裏,剛才練習呼吸時攢下的熱意,瞬間消了大半。
“晚上來聽故事。”老人收拾起地上的竹籃,裏麵裝著些他不認識的草藥,“順便嚐嚐我的藥茶。”
周明遠在康養中心住了下來。房間是原木搭建的,窗外就是鬆林,夜裏能聽著鬆濤聲入睡。這對常年靠安眠藥才能合眼的他來說,簡直是奇跡。
第二天清晨,他被一陣規律的“呼——吸——”聲吵醒。推開窗,見十幾個穿著寬鬆棉服的人在空地上站成圈,苗青山站在中間,正帶領大家做昨天教的呼吸法。晨光裏,老人們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和背後的鬆樹影重疊在一起,竟有種渾然一體的感覺。
“周先生,一起來啊。”隔壁房間的張阿姨笑著招手。她也是高血壓,住了一個月,據說血壓已經穩定下來了。
周明遠遲疑著加入隊伍。一開始動作僵硬,總跟不上節奏,後來聽著周圍人均勻的呼吸聲,漸漸找到了感覺。他想起苗青山說的“鬆樹性子慢”,試著把呼吸放得更緩、更沉。吸氣時,想象樹根在黑暗的土壤裏悄悄延伸;呼氣時,學鬆針坦然落下,不慌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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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完呼吸,苗青山帶著他們往溪邊去。張阿姨告訴周明遠,每天早上他們都會在這裏煮藥茶。“苗老說,山泉是活水,配草藥才有效。”
溪邊已經架起了陶爐,咕嘟咕嘟煮著什麽,香氣混在水汽裏飄過來,有股淡淡的甘甜味。苗青山正往水裏丟幾片巴掌大的葉子,又撒了把紅褐色的籽。
“這是鬆針和柏子仁,”他解釋道,“鬆針清肝火,柏子仁安神,配著山泉水煮,比什麽降壓藥都溫和。”
周明遠接過張阿姨遞來的粗陶碗,吹了吹熱氣。茶湯呈淺褐色,喝進嘴裏先苦後甘,咽下去後,喉嚨裏還留著股清潤的餘味。他看著溪水裏遊弋的小魚,突然想起小時候在外婆家,外婆也是這樣用柴火燒水,給他煮枇杷葉水治咳嗽。那時候的天,好像也這麽藍,水這麽清。
“周先生以前是做什麽的?”張阿姨啜著茶問。
“搞房地產的。”他含糊地應了句。在城裏,這三個字能換來敬畏或嫉妒的目光,但在這裏,張阿姨隻是點點頭“那肯定累,心總懸著。”
周明遠沒說話。是啊,心總懸著。開盤前懸著銷量,政策變動時懸著股價,連睡覺都懸著手機,生怕錯過什麽重要消息。他的血壓,大概就是這麽被“懸”高的。
上午的時光過得很慢。有人在林間散步,有人在木屋裏看書,還有人跟著苗青山的徒弟學認草藥。周明遠坐在門廊上,看著鬆鼠在鬆樹枝間竄來竄去,手裏捏著苗青山給的血壓計——這裏的血壓計是老式的,用聽診器聽的那種,不像他家裏那個電子的,總冷冰冰地報出數字。
他自己給自己量了量。聽診器裏傳來“咚咚”的心跳聲,像敲在鼓上。水銀柱慢慢升起,又緩緩落下。他仔細聽著第一聲和最後一聲,算了算,14595。雖然還高,但比昨天剛來時,已經降了不少。
中午吃的是糙米飯配山野菜。菜裏放了種帶著特殊香味的葉子,苗青山說叫紫蘇,能理氣。周明遠吃得很慢,不像在城裏那樣狼吞虎咽。他發現,慢慢嚼的時候,能嚐出米飯本身的甜味,野菜也帶著點清爽的苦,並不難吃。
下午他沒什麽事,沿著溪邊漫無目的地走。越往林子深處走,鬆樹越密,光線也暗了下來。他忽然聽到一陣細碎的“哢嚓”聲,循聲望去,見兩個穿藍布褂子的年輕人正在采鬆果。
“周先生?”其中一個年輕人認出了他,“我們在采鬆塔,裏麵的鬆子能入藥,也能當零食。”
周明遠湊過去看。年輕人手裏的竹籃裏裝著不少圓滾滾的鬆塔,鱗片張開著,露出裏麵飽滿的鬆子。“這東西也能入藥?”
“能啊,”年輕人笑著說,“苗爺爺說,鬆樹全身都是寶。鬆針能泡水,鬆皮能熬膏,鬆脂能止血,連鬆根都能泡酒。他常說,人要學鬆樹,把自己活成一棵‘全材’,但又不能太張揚,就這麽安安靜靜長在山裏。”
安安靜靜長在山裏。周明遠咀嚼著這句話。他這輩子,好像都在拚命往上長,想長得比誰都高,都顯眼,卻從沒像鬆樹這樣,想過要把根紮得深一點,再深一點。
傍晚時分,他準時來到溪邊的篝火旁。苗青山已經坐在那裏了,麵前擺著個小陶壺,還在煮著下午的藥茶。陸陸續續有人過來,都是住在這裏的客人,大家圍坐在篝火旁,像一家人一樣。
“今天講個‘鬆神’的故事。”苗青山添了根柴,火苗“劈啪”跳了一下,映得他臉上溝壑分明的皺紋都柔和了,“很久很久以前,我們苗家有個後生,得了種怪病,總頭暈頭痛,像有石頭壓在頭上。”
周明遠心裏一動,這不就是高血壓的症狀麽。
“後生四處求醫都沒用,就到深山裏去問老鬆樹。”苗青山的聲音慢悠悠的,像溪水在石頭上流淌,“他在鬆樹下坐了三天三夜,餓了就吃鬆籽,渴了就喝鬆針水。第三天夜裏,鬆樹托夢給他,說他是心裏裝的東西太多,壓得氣血跑不動了。”
篝火旁靜悄悄的,隻有鬆濤聲和老人的講述聲。
“鬆樹教他,每天清晨對著朝陽舒展四肢,像鬆枝一樣向天空要陽氣;傍晚對著夕陽放鬆身體,學鬆果把白天攢的火氣沉到土裏。後生照著做,半年後病就好了。他後來成了苗醫,說鬆樹是他的師傅,還把這法子傳給了後人。”
苗青山拿起陶壺,給每個人續了點藥茶“樹和人,其實是一樣的。你看這鬆樹,要是風太大,它會彎腰,不會硬扛;要是土太幹,它就把根往深處紮,找水喝。人呢,總想著硬碰硬,結果把自己憋出病來。”
周明遠捧著溫熱的茶碗,看著跳躍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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