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莊稼人背著鋤頭在田間地壟上歇息時，以往都是看著地裏茁壯的秧苗閑聊幾句，扯幾句閑篇。
    隻是今天不一樣，他們看著遠處的一行人怔怔出神，緊緊攥著自家孩子的手。
    “爹娘，你們看，那是仙人嗎？”
    “別說話。”
    杜勝問道：“章長老，他們好像很怕我們。”
    宋清明理所當然道：“那不是應該的嗎，在他們眼中我們是神仙，上天入地、彈指就能殺人的神仙。”
    “那神仙就能隨便殺人嗎？”杜勝又問道。
    宋清明譏笑道：“你不覺得你很幼稚嗎？雖然因為文廟與武廟的存在，山上修士出手殺人之時會有所顧及。但終究他們的命不值錢，代價也就大不到哪兒去。而且修士殺凡人理所應當、不問理由的這個想法已經根深蒂固的長在了他們心頭，他們自然怕的要命。”
    聽了宋清明的話，杜勝覺得有點兒可笑，居然會有人覺得命不值錢。命不值錢，那這天底下還有值錢的東西嗎？
    一孩童跑到處在隊伍末尾的寧塵身旁，伸手拿出了一個果子，“給，哥哥我請你吃果子。你能幫我成為神仙嗎？就像你們這樣的。”
    寧塵看向地邊的百姓，無一例外，他們眼中盡是謹慎與恐懼。
    他蹲下身來，接過那孩子手中的果子，“謝謝你啊，哥哥請你吃糖。”
    那孩童毫不猶豫地將糖塞進嘴裏，吧唧著嘴，“謝謝哥哥。”
    “你能告訴哥哥，為啥想成為神仙嗎？”
    那孩童不假思索道：“想掙錢啊，就像村頭兒的林神仙。一天坐在那兒啥都不用幹，給人算算卦每天就能賺錢買肉吃。”
    “這樣啊。”
    遠處有一對夫婦著急忙慌地跑到寧塵身前，將自己的孩子藏到身後。他們不由分說就下跪道：“上仙饒命啊，我這孩子年紀小、不懂事，若是衝撞了上仙，還請上前開恩，饒他一命。”
    那孩童不知所措地站在爹娘身後，低頭一言不發，似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
    寧塵搖了搖頭，上前想將那對夫婦從地上扶起來，可他們死活不從地上起來。
    寧塵歎息道：“他隻是給了我一個果子，並沒有衝撞到我。你們不用這樣。”
    話落，寧塵便頭也不回地跟著道院弟子的隊伍離開了。
    寧塵走後許久，那對夫婦才敢抬起頭來，見寧塵一行人早已離去，便帶著自己孩子慌張地回家去了。
    ……
    一行人跟著章長老進了鎮子，他們隨便找了家客棧下腳。
    吃過飯後，章長老簡單交代了幾句，眾人就三三兩兩的回了房間。唯獨隻有寧塵和杜勝還在樓下喝酒。
    章長老背著手，來到二人喝酒桌前，咂舌道：“你倆不愧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啊，倒是在哪兒都不會委屈了自己。”
    杜勝沒好氣道：“章長老，我們花自己的銀子，不占道院便宜。”
    “就你小子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章長老跟我們喝點兒？”寧塵問道。
    “行吧，你都這樣說了，我再端著就是我不懂事兒了。”
    “倒酒。”
    杜勝心中腹誹道：“寧塵說啥了？老小子想喝酒就直說，搞得像是我們非得讓你喝的一樣。”
    寧塵幫章長老把酒滿上，三人共飲。
    酒過三巡後，三人都有些喝高了。
    章長老漲紅著臉道：“杜勝，你是不是從來都沒看得起我過？”
    杜勝有些摸不著頭腦，看向寧塵，寧塵又幫章長老倒了碗酒，“章長老這是哪兒的話啊。杜勝就是這樣的人，其實心眼兒不壞的。”
    章長老指著自己道：“我這麽大歲數了，還不知道他小子是什麽樣的人嗎？若是真要跟他計較，這回出來的就沒他了。”
    “是是是，章長老您心胸大，這我們大家夥兒心裏都清楚。你打他那也是為了他好不是。”
    章長老拉著寧塵的手，拍著自己的胸脯，“你，好孩子。懂我，咱倆喝一個。”
    好一會兒杜勝才看懂了寧塵的眼色，“章長老，以前是我杜勝不對。今兒我敬你一個，你永遠都是我杜勝修行路上的領路人。”
    “你這句話說得好，我樂意聽，喝。”
    章長老悶頭待了會兒，繼續道：“我這麽大歲數了，不白喝你們的酒。和你們說一番話吧，能聽進去多少，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寧塵二人將體內酒氣振散，正襟危坐。
    前輩傳道授業，晚輩後生就沒有不好好聽的道理。
    “寧塵，這一路走來你有什麽感受？”
    寧塵一頭霧水，不知章長老在問什麽。
    “我先說，我先說。”杜勝著急道：“這一路走來，我就總結出了一個字兒。”
    “啥？”章長老有所期待。
    “累啊。”
    “去去去，臭小子別搗亂。”章長老擺手道。
    “你們感覺這裏的人與咱豫都城有啥不一樣的嗎？”章長老問道。
    “他們似乎很忌諱或者說是很懼怕‘神仙’。”
    “沒錯，我也看出來了，他們看我們的眼神都不一樣。”杜勝補充道。
    章長老繼續問道：“那你們說，這是為什麽呢？”
    “因為山上神仙會不分青紅皂白的殺人，他們也沒有什麽保命手段。”
    “那為啥咱豫都城的老百姓不怕神仙呢？”章長老又問道。
    杜勝拍桌子道：“這還不簡單嗎？因為咱豫都城的老百姓都是梟雄啊，天生膽子大。”
    章長老搖了搖頭，有些無奈，杜府小爺果真名不虛傳。
    寧塵道：“膽子大的人有很多，我們也見過不少。可不怕死的，好像一個都沒見到過。”
    “是啊，人都怕死。”
    “我知道了，咱豫都城的老百姓不怕神仙，是因為咱豫都城就有神仙啊，境界還不低。”
    “誰啊？”杜勝問道。
    “你爹。”
    杜勝暴跳如雷，“你爹！”
    寧塵頓時語塞，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心裏盤算著，這趟出遠門兒回去後，找機會可得和城主好好商量商量，不行就再生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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