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子阿媽沒有立刻回答小錘，隻是伸手摸了摸他汗濕的額發。
    她的目光又飄向了集市門口那條醒目的紅色橫幅。
    眼神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閃動，像是猶豫，又像是別的什麽。
    周圍的喧鬧仿佛遠去了些。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氣。
    她轉身走到攤位後麵，那裏放著他們家帶來的一個斑駁的舊木箱。
    箱子是有些年頭了，邊角都磨得發亮。
    上麵還殘留著褪色的紅漆。
    她蹲下身，撥開上麵蓋著的雜物。
    手指摸索著打開了箱子上的舊銅鎖扣。
    “吱呀”一聲輕響，箱蓋被掀開。
    擔子和弟弟小錘立刻好奇地湊了過去，伸長了脖子往裏瞧。
    隻見阿媽小心翼翼地從箱子最底部的一個疊得整整齊齊的藍布包裏，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用幹淨的手帕仔細裹著的小鐵盒。
    鐵盒不大，上麵還印著已經褪色的牡丹花圖案，邊沿有些鏽跡。
    擔子媽輕輕吹了吹鐵盒上的灰。
    她打開鐵盒，裏麵沒有發出叮當的響聲，而是整整齊齊地疊放著一遝紙片。
    那些紙片顏色明顯泛黃，邊角都有些卷曲磨損了，上麵的字跡也變得模糊不清。
    “這是啥呀，阿媽？”
    擔子伸著小腦袋，忍不住開口問，聲音裏滿是好奇。
    擔子阿媽沒說話，隻是拿起最上麵的一張，用手指非常輕柔地拂去上麵的灰塵，動作格外珍惜。
    擔子爸不知什麽時候也湊了過來，彎下腰低頭一看。
    他看清那紙片上的字，整個人頓時愣住了，眼睛微微睜大。
    “這……這不是當年的門票嗎？”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出聲，嗓音都帶著點啞。
    擔子阿媽抬起頭，望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一絲淺淺的、帶著點不好意思的笑意。
    像水波一樣蕩開。
    “嗯，都留著呢”
    她的聲音很輕。
    她把那遝門票小心地從鐵盒裏拿出來，一張一張攤開在旁邊幹淨的空布袋上。
    擔子和小錘兩個小家夥立刻瞪大了眼睛，小手指點著數起來。
    “一張，兩張，三張……”
    數到最後，兩個孩子都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足足有十幾張！
    每一張都印著“閑暇歡樂景園”那幾個有些歪斜的美術字。
    還有不同的日期戳印，雖然模糊，但仔細看還能辨認。
    “你……你咋都還留著啊？”
    擔子爸的聲音有些幹澀，眼神也變得柔和起來。
    目光在那些舊門票和他媳婦兒臉上來回轉。
    “那時候覺得金貴，舍不得扔”
    擔子阿媽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摩挲著其中一張門票的邊緣。
    那上麵印著的日期，模模糊糊的。
    正是他們第一次偷偷跑去看電影，然後又壯著膽子去了遊樂園的那天。
    “是啊，那時候……一張票，頂咱們好幾天的工分呢”
    擔子爸也感慨道，語氣裏帶著明顯的懷念。
    他記得清清楚楚。
    每次去都是他偷偷攢了好久的錢，還得編個像樣的由頭才能把她約出來。
    每次都緊張得手心冒汗。
    看著這些泛黃的舊門票，仿佛當年那青澀又充滿悸動的時光。
    一下子又回到了眼前，連空氣都似乎帶上了那時候的味道。
    “阿媽，阿爸，你們去了這麽多次啊？”
    小錘看著那攤開的一小片門票，驚訝地問，小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擔子阿媽臉上迅速飛起一抹紅暈，有些羞惱地輕輕瞪了擔子爸一眼。
    那眼神好像在說：“都怪你，顯擺！”
    擔子爸被瞪了，也不惱，反而嘿嘿笑了兩聲。
    抬手撓了撓後腦勺，沒再說話，隻是那眼神亮晶晶的，嘴角咧得老大。
    就在這兩人稍微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裏，氣氛有些微妙的時候。
    “大淑！”
    一個急促的女聲從外麵傳來。
    緊接著，一個穿著的確良襯衫的婦女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臉上帶著明顯的興奮。
    “小潔！”
    擔子媽抬眼看去，認出來人是誰，是自己從小玩到大的好姐妹小潔。
    “哎呀，你看見門口那個紅布條了嗎？”
    小潔跑到跟前，還有點喘氣。
    “我剛從那邊過來，人家在發那個紙！”
    她揚了揚手裏的一張彩色印刷紙。
    “閑暇！就是那個，咱們清水縣以前那個遊樂園！”
    “說是重新開張了，你猜怎麽著？”
    小潔眼睛放光，聲音都拔高了些。
    “拿著以前的舊門票去，能免費玩三天嘞！”
    這話一出口，最先炸開鍋的不是擔子爸媽。
    而是旁邊一直豎著耳朵聽的擔子和小錘兄弟倆。
    “啥嘞？舊門票可以免費玩三天！”
    擔子的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裏麵全是亮閃閃的光，激動得小臉通紅。
    年紀更小些的小錘更是控製不住，“噌”地一下原地蹦了起來，拍著手叫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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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啊！”
    擔子媽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她看看小潔，又看看地上的舊門票，愣愣地追問了一句。
    “真的嘞！千真萬確！你看這個！”
    小潔把手裏的傳單塞到擔子媽手裏。
    擔子媽低頭看去，傳單上印著彩色的圖案，還有醒目的大字。
    “憑‘閑暇歡樂景園’舊門票可至遊客中心兌換‘開業酬賓券’，免費暢玩三日，並贈送限量紀念徽章一枚！”
    她一字一句地把傳單上的宣傳語念了出來，聲音裏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下麵還有……釣魚場，雜耍表演，還有……還有馬戲團！”
    “馬戲團！！！”
    小錘聽到這三個字，徹底瘋了，興奮得原地直打轉。
    甚至激動地想抓著他阿爸的褲腿往上爬，嘴裏還不停喊著“馬戲團！馬戲團！”
    擔子爸趕緊把他抱住，哭笑不得。
    “哎哎哎，慢點慢點，別摔著！”
    看把這倆孩子給興奮的，眼睛都快冒出星星了。
    “大淑，咱一起去不？正好兩家人湊個伴兒，路上也有個照應”
    小潔熱切地提議道，目光期待地看著擔子媽。
    她和擔子媽是從光屁股玩到大的交情，那感情是沒得說的。
    “行啊……不過，你家老周那邊……”
    擔子媽看向小潔，帶著點詢問。
    小潔的男人周師傅是跑運輸隊的，以前忙得腳不沾地，一年到頭也沒幾天在家。
    “他有空！運輸隊現在也搞啥輪班了，正好這幾天輪休在家沒事幹呢！”
    小潔拍著胸脯保證。
    “咋樣，一起去不？帶著孩子們去見識見識！”
    擔子媽感受到好姐妹熱切的目光，又低頭看了看兩個兒子那亮得嚇人、充滿渴望的小眼神。
    再抬頭看看自家男人眼裏藏不住的意動。
    她猶豫了一下，心裏那點關於路費和花銷的顧慮，在孩子們純粹的快樂麵前，好像也沒那麽重要了。
    隻是花些車費而已，讓娃子們也看看外麵的熱鬧，開開眼界，似乎也沒什麽。
    再說，這些年光顧著拉扯孩子，操持家務，她和擔子爸也確實老了不少，難得有這樣的機會。
    最終，她點了點頭。
    “行，那就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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