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總想著長大，長大確實可以做很多小孩子不能做的事。
    但長大也意味著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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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著陳明。
    那雙眼睛坦蕩，真誠，沒有一絲施舍的憐憫。
    母親的臉上，淚水和驚喜交織，是全然的釋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菜姨和嚴叔的目光裏，是鼓勵，是認可，還有幾分欣慰。
    這確實是最好的安排。
    學業能繼續，前程不至於就此斷送。
    家裏，他也能用自己的方式出一份力，不再是純粹的拖累。
    陳總說，這是投資。
    投資他這個肯吃苦的年輕人。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心頭那把生鏽的鎖。
    最重要的是，那點搖搖欲墜的自尊，被小心翼翼地托住了。
    喉結不自覺地滾動。
    他終於抬起頭，迎上陳明的視線。
    聲音有些沙啞，卻透著一股清朗。
    “陳總……”
    胸腔裏那股鬱氣散了些。
    “我答應您。”
    “謝謝您。”
    字輕，意重。
    “我回學校讀書，放假就去景園打工。”
    金大姐聽見兒子應了，激動得一把抓住陳明的手，眼淚更是止不住。
    嘴唇哆嗦著，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
    “陳總，謝謝，謝謝您……”
    “我們家大娃……”
    話不成句，隻是一個勁兒地搖著陳明的手。
    陳明任她抓著，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金大姐，別激動。”
    “大娃是個好孩子，這機會是他自己爭取來的。”
    他轉頭對金大娃笑了笑，又對金大姐說。
    “您也別光顧著高興，閑暇一條街的考核，可得好好準備。”
    “把您的狼牙土豆絕活亮出來，讓大家夥都開開眼，嚐嚐鮮。”
    “以後啊，就指著這個讓日子紅火起來呢！”
    金大姐被他這麽一說，激動之餘，倒真添了幾分對未來的憧憬，眼淚裏也帶了點笑意。
    菜文嬌和嚴廣安也圍攏過來。
    菜文嬌拉著金大姐的手，溫言細語地安慰。
    嚴廣安則拍了拍金大娃的肩膀，不多言語，眼神卻滿是讚許。
    這間不大的出租屋，方才還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此刻，卻像是被陽光照了進來，鬱氣散去，透著一股久違的鬆快。
    金家姐弟倆，看著陳明的眼神，亮晶晶的，盛滿了感激，也燃起了希望。
    陳明迎著他們的目光，心頭也泛起一陣暖意。
    一個決定，或許就能拉起一個瀕臨墜落的家庭。
    這種成就感，遠非商業上的數字可以衡量。
    這樁事，總算有了個妥帖的收尾。
    金家的事情算是有了個圓滿的結局。
    金大姐回去後，心思全撲在了閑暇一條街的考核上。
    那可是陳總給指的路，不能砸了鍋。
    她把祖傳的狼牙土豆手藝琢磨了又琢磨，考核那天，胸有成竹。
    切墩，下鍋，調料，一氣嗬成。
    評委們嚐了一口，當場點頭，還有人打趣說她這手藝不拿出來是浪費。
    攤位順利拿下，位置正在街口，人流量大，金大姐樂得合不攏嘴。
    開業那天，金大姐天不亮就起來準備。
    她的“螺旋翻轉狼牙土豆”一亮相，立刻吸引了眼球。
    土豆被特製的工具旋成細密的螺旋長條，下油鍋那麽一炸，金黃蓬鬆，撈出來瀝油。
    再澆上她反複調試過的秘製醬料，紅亮誘人，香氣撲鼻，光是聞著就讓人流口水。
    景園裏的遊客，山珍海味或許不缺，就愛這口新鮮的市井味兒。
    “老板娘，你這土豆怎麽切的？跟彈簧似的，絕了！來一份特辣的！”
    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舉著手機拍個不停，邊吃邊嚷嚷。
    “好吃！外脆裏糯，這醬料什麽做的？太香了！再給我閨女來一份不辣的！”
    一個中年男人吃得滿頭大汗，眼睛發亮，還不忘給家人打包。
    “再來兩份！不，三份！帶回去給同事們嚐嚐！讓他們也饞饞！”
    攤位前很快排起長龍，金大姐一手翻飛，忙得腳不沾地，汗珠順著額角往下淌，可臉上的笑意卻怎麽也止不住。
    “媽，我來幫忙！”
    二娃三娃放了學，書包一扔，也趕緊跑來幫忙。
    一個麻利地收錢找零，一個學著打包遞餐，小臉繃得緊緊的，認真又透著股機靈勁兒，偶爾還會學著吆喝兩聲，逗得顧客直樂。
    金大姐看著懂事的孩子們，看著眼前熱熱鬧鬧的隊伍，心裏那塊壓了許久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笑容，是久違的，從心底裏漾開的，帶著對日子的盼頭。
    家裏的光景，一天比一天亮堂。
    金大娃也重新坐回了教室。
    課本上的字，似乎都變得不一樣了，每個字都像在對他招手。
    陳總的話，母親的眼淚，還有那雙在工地上磨出老繭的手，時常在他眼前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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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再渾渾噩噩，上課時眼睛瞪得溜圓，生怕漏掉老師講的每一個知識點。
    晚自習，他是走得最晚的那幾個，教室熄燈了還在走廊路燈下看會兒書。
    成績，自然是肉眼可見地往上躥，連老師都找他談話，誇他開竅了。
    暑假一到，他準時出現在景園門口，比約定時間還早了半小時，穿著幹淨的舊衣服。
    陳明給他安排的崗位，都是最基層的，也是最能體會辛苦的。
    在後廚洗菜切墩，夏天灶火旁熱得像蒸籠，油汙很快沾滿衣袖。
    跟著保潔清理公共區域的垃圾，彎腰起身無數次，汗水浸透後背，衣服能擰出水來。
    頂著烈日炎炎在停車場疏導車輛，指揮手勢從生澀到熟練，嗓子喊得冒煙。
    工資是臨時工的一半，可他幹得比誰都賣力，從不抱怨。
    每一次低頭彎腰，每一次汗珠砸在地上，都像是在心裏刻下一道痕。
    他會偷偷看那些穿著幹淨工服，在空調辦公室裏從容工作的哥哥姐姐。
    再想想自己搬磚時，灰頭土臉，看不到頭的絕望。
    兩相對比，那滋味，比任何說教都來得深刻，也更堅定了他改變命運的決心。
    書，必須好好讀。
    將來，一定要憑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地站直了腰杆。
    這份恩，他記下了，刻骨銘心。
    陳明偶爾會在景園裏碰見金大娃。
    小子曬黑了不少，也結實了，個頭躥高了一截，身板挺直了不少。
    以前眼神裏那股子藏不住的倔強和迷茫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穩和踏實。
    見了陳明，會停下手裏的活，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然後響亮地喊一聲“陳總”，目光清亮，帶著掩不住的感激。
    陳明點點頭，有時會隨口問兩句學習和工作的情況，心裏卻是熨帖的。
    這步棋，沒走錯，這孩子，是塊好料。
    金大姐的狼牙土豆攤，如今已是閑暇一條街的一塊小招牌，回頭客絡繹不絕。
    不僅自家日子翻了身，她還把手藝教給了幾個想學的人，也算是回報社會的一種方式。
    孩子們看著母親的堅韌和勤勞，也更加懂事上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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