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仞看著觀光車消失在小路的盡頭，眉頭也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了解陳明，尋常的麻煩事絕不會讓他這副模樣，看來景園那邊出的問題不小。
    可沙灘這邊也剛開業，人潮湧動。
    他也分不開身，隻能指望陳明能把事情壓下去。
    開業第一天就出安全事故，這傳出去，對景園的名聲是個不小的打擊。
    他轉身望向海灘上嬉笑的人群，心裏卻是並不擔憂。
    陳明可是他特意選擇的“投資”對象。
    若是連這點事都無法搞定，那他就可以選擇退出了。
    與此同時，管理員宿舍。
    大柱一個人坐在桌前，手裏捧著一本嶄新的初中語文課本，陳明昨天剛托人從縣裏最好的書店買回來的。
    他翻開第一頁，上麵的方塊字既熟悉又陌生，像隔著一層毛玻璃，看得見，卻摸不著。
    “大柱子，發什麽呆呢？陳總說了，一中的老師人都很好，你別自己嚇自己。”
    小誌端著一盤切好的西瓜走進來，放在他桌上，
    大柱悶悶地點了點頭，手指在課本的封麵上摩挲。
    大哥為他做了這麽多，他不能讓大哥失望。
    就在這時，外麵突然響起一陣嘈雜的喧嘩，夾雜著急促的腳步聲。
    大柱站起身，走到窗邊向外望去，釣場那邊圍了一大圈人，空氣裏好像飄著一股淡淡的燒焦味。
    出事了？
    他心裏猛地一沉。
    觀光車的輪胎在砂石路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陳明幾乎是跳下車的，徑直朝著臨時食堂的方向快步走去。
    隔著老遠，一股焦糊夾雜著油膩的氣味就鑽進了鼻子。
    臨時食堂門口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白阿誠帶著幾個保安，手臂伸直，組成人牆，勉強攔著情緒激動的人群。
    阿錦拿著個小喇叭，清冷的嗓音在鼎沸的人聲中顯得有些單薄。
    “各位朋友，請冷靜！我們一定會負責到底！受傷的師傅和釣友已經送去醫務室，所有費用景園全包！”
    “包什麽包！老子是來釣魚的，不是來吸毒煙的！我這嗓子到現在還冒火呢！”
    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吼道，唾沫星子亂飛。
    “就是！你們這臨時食堂是拿來搞燒烤的嗎？萬一煤氣罐炸了怎麽辦？我們這群人是不是都要下去喂魚王？”
    “退錢！今天必須退錢！還有我的精神損失費，我新買的魚竿都熏成臘肉味了！”
    場麵亂成一鍋粥。
    “讓一讓！”
    陳明撥開人群，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投進沸水，周圍的吵嚷聲瞬間降了好幾個調。
    “老板！”
    白阿誠和阿錦看見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陳明沒說話，先是掃了一眼現場。
    臨時廚房裏一地狼藉，一口鐵鍋倒扣在地上，周圍的牆壁熏得漆黑，幾個臨時招聘的廚師垂頭喪氣地站著，衣服上全是黑灰。
    “怎麽回事？”
    陳明看向阿錦。
    阿錦迅速將情況複述了一遍。廚師炸東西的時候，一個小孩趁大人不注意溜進了後廚，廚師分神去趕人，一不留神油溫過高，著了。
    幸好員工反應快，第一時間拿滅火器給按滅了，但濃煙嗆到了不少排隊取餐的釣友。
    “人怎麽樣？”
    “劉醫生看過了，都是輕微嗆傷，沒什麽大礙，休息一下就好。我已經安排人去陪著了，補償也談妥了。”
    陳明心裏鬆了口氣，還好沒出大事。
    他轉過身，麵向那群依舊怒氣衝衝的釣友。
    “各位，今天這事，是我們閑暇景園管理不到位，後廚重地，沒有做好隔離，才引發了這場意外。我陳明，在這裏給所有受到驚嚇的朋友，賠個不是。”
    說著，他對著眾人，深深鞠了一躬。
    聒噪的人群安靜下來，不少人麵麵相覷。
    這個年輕老板都把姿態放這麽低了，他們也不好再咄咄逼人。 “口頭道歉沒有用，我給各位一個實在的交代。第一，今天所有在場的釣友，不管消費與否，魚票錢全免！已經付過錢的，阿錦會安排人現場退款。”
    陳明直起身子，聲音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裏。
    人群中響起一陣小小的騷動。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為了表達我們的歉意，今天在場的所有人，每人憑魚竿可以到阿錦那裏免費領取一張景園的‘十小時垂釣券’，這個月內任何時間過來都有效！”
    陳明頓了頓，提高了音量。
    免費一天，再送十小時？
    這下不止是安靜，人群裏甚至傳來了幾聲壓抑的驚呼。這老板也太大氣了。
    “十小時……那我的魚竿多聞幾天臘肉味好像也值了。”
    那個嚷著魚竿有臘肉味的釣友撓了撓頭，嘟囔了一句。
    旁邊的人頓時笑出聲來。
    一場劍拔弩張的危機，就這麽被陳明幾句話化解於無形，甚至還順手做了一波口碑營銷。
    人群從憤怒到驚愕，再到此刻的喜笑顏開，不過一刻鍾的功夫。
    釣友們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地圍在阿錦的桌前，一邊樂嗬嗬地互相調侃著今天的“意外之喜”，一邊排隊領券退錢，方才的劍拔弩張仿佛從未發生過。
    空氣中那股焦糊味，此刻聞起來似乎也沒那麽刺鼻了。
    陳明看著這番景象，緊繃的嘴角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老白，帶人把這裏清掃幹淨。另外，立刻去找塊最顯眼的木板，用紅油漆寫上‘廚房重地，遊客止步’八個大字，字要寫得越大越好，就立在門口。再派個機靈點的小夥子專門守著，以後誰再想溜進去，不管大人小孩，都給我客客氣氣地請出來。”
    他轉過身，臉上的和氣瞬間收斂，恢複了慣有的平靜。
    “老板，那個溜進來的小孩……我剛打聽了，他家大人正帶著他在那邊領券呢。你看要不要過去敲打幾句？這事畢竟是他們理虧。”
    白阿誠重重地點頭，正要轉身去辦，忽然又想起了什麽，湊近一步小聲說。
    他朝人群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意思很明顯。
    “不用了。”
    “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追究。”
    陳明擺了擺手。
    “不追究？老板，這次的火就是他家孩子引起的。咱們就算不要求賠償，至少也得讓他們當麵道個歉，長個記性”“不然開了這個先河，以後要是再有熊孩子亂闖，這地方還怎麽管？”
    白阿誠愣住了，臉上的表情有些愕然。
    “老白，你幫我算一筆賬。我們現在過去追究，能得到什麽？幾句不痛不癢的道歉，還是幾百塊的維修費？然後呢？那家人心裏不痛快，以後再也不會來，回頭還會跟所有的親戚朋友抱怨，說我們閑暇景園小題大做，得理不饒人。為了這點小事，損失的是我們往後成千上萬的口碑，這筆買賣，不劃算。”
    陳明看了他一眼，聲音平淡卻不容置疑。
    “……老板說的是。”
    白阿誠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