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弟弟分到哪個班了？以後讓我家那小子多照顧照顧。”
    王胖子假惺惺地問道，胖手在方向盤上拍了拍，一副熱心腸的模樣。
    大柱的臉瞬間白了，抓著塑料袋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指節凸起，一片青白。
    他下意識地挪動腳步，想把整個身子都藏到陳明身後去，連同手裏那袋嶄新的校服和課本。
    “我們家大柱剛來，在十五班。”
    “慢慢來，不著急。”
    陳明卻像是沒聽出王胖子話裏的刺。
    他甚至往前站了半步，徹底將大柱擋在身後，臉上依舊掛著那副風輕雲淡的笑容。
    “哥們，你這放網絡小說裏，就是那種專門出來送臉的龍套反派，活不過三章那種。”
    陳明心裏忍不住地吐槽。
    現實裏他還真沒見過幾個這麽急著把“我很有錢但我沒品”寫在臉上的人，這王胖子算一個。
    不過人家靠著經營超市，一家家分店開起來，確實有幾分做生意的本事。
    “十五班？”
    王胖子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古怪，那是一種混合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哦……十五班啊，那也挺好，挺好。環境寬鬆，孩子壓力小。”
    他嘴上說著場麵話，眼神卻已經飄遠了。
    誰不知道，清水一中的十五班，就是個“收容班”，專門收那些家裏有點關係但成績一塌糊塗，或者中途轉來的插班生。
    “那什麽，陳老板，我這兒還有個飯局，先走了啊！回頭有空一起喝茶！”
    王胖子的話說得客氣，但動作卻很急。
    他一腳油門，黑色的黑莫車發出一聲轟鳴，卷起一陣塵土，絕塵而去，仿佛多待一秒都會沾染上什麽不好的東西。
    空氣中，還殘留著汽車尾氣的味道和一絲尷尬。
    大柱低著頭，沉默得像一塊路邊的石頭。
    陽光照在他高大的身軀上，卻好像沒有一絲溫度。那袋嶄新的藍白校服，此刻在他手裏重若千斤。
    “手都攥白了，給我。”
    陳明轉過身，從他手裏拿過那個沉甸甸的袋子，連帶著校服和所有課本。
    他的聲音很平靜，沒有安慰，也沒有說教。
    相比起小柱，陳明更擔心的就是大柱。
    不過作為一個合格的大哥，他並不會單獨的偏愛任何一個弟弟。
    大柱身體一震，緩緩抬起頭，眼神裏全是茫然和羞愧。
    “聽見他剛才說什麽了嗎？”
    陳明問。
    大柱的嘴唇動了動，沒發出聲音。
    “他說他為了兒子進二班，請客送禮花了好幾萬。”
    “他不是在炫耀他兒子多厲害，他是在炫耀他自己有錢，有門路”
    “因為他除了這點東西，就沒什麽值得說的了”“他的優越感是花錢買的，很廉價。”
    “而到了另一個層次，錢對那些人來說隻是個數字”
    “所以你要努力學習，至少不要讓別人欺騙到自己”
    陳明看著他的眼睛，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大柱茫然的看著陳明。
    沒人對大柱說這些，嚴叔菜姨他們也隻是普通的百姓。
    甚至何叔也隻是信奉一個手藝走天下的名頭。
    “十五班又怎麽樣？別人的嘴，我們管不住。他們的看法，能決定你以後考多少分，走多遠的路嗎？”
    “自卑這東西，最沒用，隻會沒完沒了地消耗你自己。把力氣花在跟自己較勁上，別浪費在理會別人怎麽看。”“走，吃飯去。今天這頓，就當是十五班的開學第一課。”
    陳明說完，拍了拍他的後背。
    回到閑暇景園，已是下午。
    釣場那邊果然變了樣，那個用作臨時食堂的簡易棚子被拆得幹幹淨淨，隻留下一片壓實的空地。
    “陳哥！大柱！”
    小誌正從宿舍樓那邊溜達過來，看見陳明和觀光車，眼睛一亮，小跑著跟了上來。
    “小誌，我記得你十月份就要回上京了是吧？”
    陳明把車停在宿舍樓下，突然問道。
    “對啊，怎麽了陳哥？”
    小誌昂首挺胸，一臉得意。
    “給你派個活兒，比你摸魚有技術含量。”
    “大柱下周開學，初三，你這陣子給他補習補習。補習費按臨時工最高標準給你開。”
    陳明指了指大柱，又指了指車上那袋課本。
    “那成啊！”
    “正好我最近複盤一個金融詐騙案的卷宗，看得頭昏腦漲，換換腦子，分析分析什麽叫函數，什麽叫浮力，就當是做智力遊戲了。”
    小誌一口答應下來，他湊過去看了看嶄新的課本，嘿嘿一笑。
    “放心吧大柱，我這人最擅長抓重點，找漏洞。保證把你知識體係裏的漏洞全給補上！”
    他轉向大柱，擠了擠眼睛。
    大柱一直緊繃的嘴角，終於有了一絲鬆動。
    他看著陳明，又看看一臉熱忱的小誌，重重地點了點頭。
    .............
    閑暇辦公室裏，空調的冷氣無聲地流動。
    陳明把剛打印出來的幾張a4紙推到桌麵中央，指尖在其中一張印著舊式鋁製飯盒的圖片上敲了敲。
    “就按這款來。”
    他對麵坐著的是他的左膀右臂，阿錦和馬小簧。
    阿錦一身幹練的職業裝，手裏轉著筆，聞言目光立刻落在了紙上。
    馬小簧則好奇地湊近了些，眨了眨眼。
    “釣場那邊的食堂拆了，在新食堂建起來之前，午餐和晚餐就在咱們自己的app上下單，由廚房統一配送。”
    “咱們景園最開始打的就是回憶牌，幹脆做到底。”
    陳明繼續說道。
    他把紙張分開，一張是小巧的鋁製飯盒，另一張是看起來質感不錯的保溫餐盒。
    “小份的，就用這種鋁製飯盒。中號和大號套餐，上保溫的。”
    “定製嗎？”
    “如果全部定製，保溫餐盒的成本會很高。我們的單量不小，整體預算怕是……”
    阿錦一針見血，手指停下轉動。
    “是啊老板，鋁製飯盒還好說，這保溫的要是質量差了，客人體驗不好，反而砸招牌。要是質量好的，那價格可就……”
    馬小簧也跟著點頭，臉上帶著一絲擔憂。
    她沒把話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這筆投入對於一個臨時方案來說，似乎有些奢侈。
    陳明靠向椅背，雙手交叉。
    他沒有立刻回答，辦公室裏安靜下來，隻剩下打印機冷卻時輕微的嗡鳴。
    他想起下午王胖子那副嘴臉，想起大柱攥得發白的手。
    有些人覺得花錢送禮是本事，是手腕。
    但在陳明看來，那不過是把錢花在了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買個心虛的優越感。
    真正的價值，應該體現在所有人都看得見、摸得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