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會散場，家長們三三兩兩地走出校門。
    陳明單手插在口袋裏，不緊不慢地走著。
    小柱挺著小胸膛，緊跟在他身側，一隻手緊緊攥著陳明的衣角，手心因為興奮而微微出汗。
    一走出校門，徹底遠離了人群，小柱就再也憋不住了。
    “大哥，你太厲害了！”
    他仰起臉，一雙眼睛在傍晚的光線下亮晶晶的，裏麵全是崇拜。
    “怎麽了？”
    陳明腳步一頓，低頭看他。
    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柔軟的頭發。
    “你沒看到！剛才那個王子軒的媽媽，她的臉先是白的，後來又變紅了，嘴巴張了半天，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小柱壓低了聲音，卻藏不住語氣裏的激動，還學著對方的樣子張了張嘴。
    “還有王老師！她看你的眼神，都快發光了！一直在點頭，我看見她都想拿筆記了！”
    他一邊說，一邊手舞足蹈地比劃著。
    小臉上滿是與有榮焉的驕傲。
    陳明看著他這副模樣，心裏一軟。
    他知道，這孩子心裏有股勁兒，今天終於揚眉吐氣了。
    “以前……”
    “以前開家長會，嚴爺爺和菜奶奶來，班裏同學就問我，為什麽我爸爸媽媽不來”
    “後來何叔叔來了，他們又問，還偷偷笑。我……我不知道怎麽說。”
    小柱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那股興奮勁兒散了些，換上了一點委屈，
    小孩子之間的比較，有時候最傷人。
    他無法解釋自己複雜的家庭情況。
    不過最開始的委屈其實也就每次開家長會的時候會出現。
    後麵他也就習以為常了。
    小孩子對這些東西並不如大人看得很深。
    “但是今天，”
    “今天他們要是再問我，我就可以告訴他們，來的是我大哥！是全場最厲害的大哥！”
    小柱猛地抬起頭，眼睛又亮了起來。
    那句“最厲害的大哥”，他說得斬釘截鐵，充滿了孩子氣的篤定和炫耀。
    仿佛隻要陳明在，他就能挺直腰杆，麵對所有目光。
    陳明的心像是被輕輕撞了一下。
    有些酸，又有些暖。“小柱，記住。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你就是你，有哥哥，有二哥，我們是一家人”
    “這就夠了”
    他蹲下身，與小柱平視，看著他清澈的眼眸，認真地說：
    小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但眼裏的光卻更踏實了。
    就在這時，一陣高跟鞋“噠噠噠”的急促聲音由遠及近。
    那位打扮精致的李女士，正沉著臉。
    一把拉著個小男孩快步走來。
    小男孩背著一個厚重的書包，微微低著頭，正是王子軒。
    李女士目不斜視，從陳明身邊經過時。
    下巴抬得很高，像一隻驕傲卻戰敗的孔雀。
    陳明坦然地看過去，目光平靜無波，甚至還衝她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
    李女士的腳步一個趔趄，走得更快了。
    反倒是被她拉著的王子軒，經過小柱身邊時，腳步慢了半拍。
    他抬起頭飛快地看了小柱一眼，又看了一眼牽著小柱的陳明。
    那眼神裏有好奇，有不服氣，還有一絲他說不清楚的羨慕。
    小柱下意識地把胸膛挺得更直了。
    兩個孩子對視了一秒，然後錯身而過。“走這麽快，是趕著回家做奧數題吧。”
    陳明看著母子倆匆忙的背影，忽然低聲對小柱說。
    小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走吧，回家”
    “今天大哥這麽厲害，有沒有獎勵？”
    陳明站起身，重新牽起小柱的手。
    “有！”
    “我把我的雞腿獎勵給大哥！”
    小柱立刻把剛才的小插曲拋到腦後，大聲宣布。
    他的愛好食物之一——大雞腿。
    這個愛好是陳明回清水之後才養出來的。
    陳明曾經聽說一句話：每一個愛雞腿的大人小時候都是吃不飽的孩子。
    所以他從來都不會限製小柱的吃食。
    不過小柱自己也乖巧，就是再饞也每次隻會吃一個。
    “那不行，雞腿你得自己吃，才能長高”
    “那……那怎麽辦？”
    小柱犯了難。
    他好像找不到能給大哥的東西。
    “這樣吧，”
    陳明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說。
    小柱還在回味家長會的“勝利”，嘴裏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大哥，你都不知道，李女士的臉都變色了，我從來沒見過她那樣！”
    小柱又重複了一遍，仿佛那畫麵在他腦海裏不斷回放，每次都能讓他樂一次。
    陳明聽著隻是笑著，不時應一聲。
    他知道小柱需要把心裏的情緒都說出來。
    “對了，大哥，你說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花期，是不是我也有啊？”
    小柱忽然仰起臉，認真地問。
    “當然。你也有，大柱也有，每個人都有。”
    “你的花期可能在春天，可能在夏天，也可能在秋天”
    “重要的是，你要自己長好，積蓄足夠的力量，等你準備好了，自然就會開花。”
    陳明說，
    “那我什麽時候能開花呀？”
    小柱又問。
    “等你不再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可能就快了。”
    陳明逗他。
    小柱似懂非懂地撓了撓頭，但眼睛裏仍然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哦，好吧”
    小柱是個乖巧的孩子，有了迷迷糊糊的答案就不會再去多問。
    “嗯，是時候也該買輛車了，還是交給可靠的小秘書吧”
    陳明拉著小柱的手，擠上了回城區的公交車。
    車廂裏人多，空氣有些悶，風扇有氣無力地轉著，揚不起半點涼風。
    “……她拉著王子軒走得飛快，跟後麵有狗追一樣。”
    小柱被陳明護在懷裏，兩隻腳懸在半空。
    一晃一晃的，嘴裏還在小聲嘀咕。
    陳明低頭看他，這孩子還沉浸在剛才的勝利裏。
    他騰出一隻手，幫小柱把被汗粘在額頭的碎發撥開。
    這搖搖晃晃的公交車，確實該換換了。
    車在清水一中站停下，人流湧下一大半。
    兩人下車，校門口已經擠滿了接孩子的家長。
    下課鈴聲響徹雲霄，很快，穿著藍白校服的學生潮水般湧出。
    “大哥！”
    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
    陳明循聲望去，大柱背著那個才買不久的新書包，正快步穿過人群朝他們走來。
    他看著和同齡人差不多多，但身體看著就很壯實。
    “二哥！”
    小柱掙開陳明的手，炮彈一樣衝了過去。
    “大哥，等很久了？”
    大柱一把接住他，順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目光則落在了陳明身上。
    “剛到。”
    陳明笑了笑。
    “大哥今天去我學校了！可威風了！”
    小柱仰著臉，獻寶似的對大柱說，然後繪聲繪色地把家長會上的事又講了一遍。
    說到李女士的表情時，還手舞足蹈地比劃起來。
    大柱安靜地聽著，嘴角有了一點不易察覺的弧度。
    他看向陳明，眼神裏有種少年人特有的信賴和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