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質量？”
    會議室內，那位物理學家的聲音因為過度震驚而變了調，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這句話，比“外星人來了”還要顛覆。質量，是物質世界最底層的規則之一，是一切引力、慣性和能量公式的基石。一個直徑五公裏，能被光學和引力透鏡觀測到的實體，卻沒有質量，這本身就是一個行走的神跡，或者說，一個悖論。
    阿錦沒有理會會場中的騷動，她的聲音依舊保持著技術人員特有的冷靜：“更準確地說，它在宏觀層麵表現出了引力效應，能夠扭曲時空，因此被‘文明之眼’捕捉。但在微觀層麵，我們無法偵測到任何構成它的粒子，與希格斯場發生相互作用。它存在，但又不完全在我們理解的‘存在’範疇內。陳總的判斷是，我們麵對的，可能不是一個‘物體’，而是一個‘現象’。一個被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技術，固化下來的，宏觀物理現象。”
    會場裏死一般的寂靜。將軍、元首、智囊，這些平日裏掌控著億萬人命運的大人物們，此刻感覺自己的大腦變成了一團漿糊。戰爭題，外交題，他們都會做。但這道“物理題”，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大綱。
    “現象？”那位鷹派將軍第一個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他的軍人直覺讓他本能地排斥這種無法理解的事務，“我不管它是什麽現象！我隻知道，它正衝著我們來！我請求立刻啟動表決程序，在它進入拉格朗日點之前，必須摧毀它！”
    他的話音未落，阿錦便再次開口，語氣裏多了一絲不容置喙的意味：“摧毀？將軍，請問用什麽摧毀？用核武器去轟炸一個沒有質量的目標？能量會毫無阻礙地穿透它，就像光穿過玻璃。用‘和平之盾’的能量炮？我們甚至不知道它的能量吸收模式，任何攻擊都可能引發我們無法預料的連鎖反應。打個比方，您現在麵對的不是一頭老虎，而是一個幽靈。您朝它開槍，子彈隻會打穿它，然後擊中您自己身後的牆壁。”
    將軍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卻一句話也反駁不出來。阿錦的比喻雖然簡單，卻直指核心。對一個未知的、不遵循現有物理規律的目標動武，不是勇敢，是愚蠢。
    “那你說怎麽辦？！”另一位國家的代表焦躁地問，“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它停在家門口？”
    “陳總的建議是，在它抵達預定位置之前，派一個‘信使’過去。”阿錦說。
    “信使？”
    “是的。”阿錦雙手在麵前的虛擬屏上輕輕一劃，一張全新的設計圖出現在主屏幕上。那是一個造型奇特的探測器，主體隻有一個巴掌大小，後麵拖著一道由無數微型單元組成的、如同彗尾般的光帆。“‘信使一號’。它沒有推進器，唯一的動力源，就是來自地球的超高功率激光束。我們將在全球選取上百個地點，同步向它的光帆發射激光，理論上可以在二十小時內，將它加速到亞光速，搶在那個‘東西’之前，抵達拉格朗日點。”
    “它的任務不是攻擊，不是探測，甚至不是交流。”阿錦的目光掃過屏幕上的每一個人，“它的任務，是‘聆聽’。它的核心，不是傳感器，而是一個巨大的‘量子糾纏接收陣列’。我們不指望用電磁波和對方溝通，我們要嚐試捕捉它在量子層麵，對周圍時空造成的擾動。我們想知道，這個‘現象’的背後，到底記錄著什麽樣的信息。”
    這個計劃，比剛才的“幽靈論”更加天馬行空。但這一次，沒有人再提出激烈的反對。因為所有人都明白，在陳明和雲夢科技展現出的絕對技術代差麵前，他們除了選擇相信，別無他法。與其像個沒頭蒼蠅一樣爭吵，不如讓最懂行的人去解決問題。
    會議在一種詭異的沉默中結束了。全球機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開始運轉，不是為了備戰，而是為了給那個小小的“信使”，鋪就一條通往未知的星路。
    而在閑暇景園，氣氛卻和外界的緊張截然不同。
    胖虎覺得自己快精神分裂了。他一邊要通過安保係統，協調整個雲夢市進入準戰時管製狀態，安撫市民情緒，處理那些因為恐慌而湧現的五花八門的謠言——比如有人說那個晶體是新的神明，已經開始在家裏擺上供桌，用3d打印機打印晶體模型，早晚三炷香地拜上了。另一邊，他還要應付自家老板那悠閑到令人發指的態度。
    陳明正坐在院子裏，擺弄著一套嶄新的茶具。那是一套紫砂壺，壺身上刻著幾尾小魚，憨態可掬。
    “陳總，您心可真大。”胖虎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灌了一大口涼茶，“外麵都快世界末日了，您還有心情玩這個？”
    “不然呢？”陳明頭也不抬，用一把小刷子，細細地刷著壺身，“衝上去跟它肉搏嗎？專業的事情，交給阿錦他們去做。我們現在要做的，是處理好另一件事。”
    “什麽事？”
    “恐慌本身。”陳明放下茶壺，看著胖虎，“胖虎，你覺得，現在人們最怕的是什麽？”
    “怕死唄！那玩意兒那麽大，萬一真是撞過來，大家一起完蛋。”胖虎理所當然地說。
    “不。”陳明搖了搖頭，“是怕‘未知’。如果現在明確告訴所有人，這東西就是來毀滅地球的，七十二小時後準時爆炸，大家反而不怕了。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跟家人告別的告別。你看曆史上那些末日預言，真正到了那一天，社會秩序反而異常平穩。人們怕的，是那種懸在頭頂，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掉下來，也不知道掉下來會是什麽後果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這種不確定性，會摧毀社會秩序，比撞擊本身更可怕。所以，我們得給他們一個‘確定性’。”
    胖虎沒聽懂：“給什麽確定性？咱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個啥。”
    “那就給他們一個，我們正在解決問題的確定性。”陳明笑了笑，“王德發那邊，準備得怎麽樣了？”
    “準備好了。”胖虎一臉迷惑地回答，“按您的吩咐，把之前iden所有的大型戶外屏幕，還有燈光、音響係統，全都重新檢修了一遍。老王還以為您要在末日來臨前，再搞一場全球狂歡派對呢。”
    “差不多。”陳明站起身，拍了拍胖虎的肩膀，“走，帶你去總控室。我們的‘信使’，也該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