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胖虎憋了半天，終於吐出兩個字，“這他娘的，是宇宙級的包工頭啊！這手藝，魯班來了都得遞煙！”
    陳明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他看著屏幕上那座在冰層之下閃爍著幽藍色光芒的微生物“教堂”，心中湧起的不是喜悅，而是一種更深沉的敬畏。他們以為自己在教一個孩子畫畫，結果這個孩子直接用原子和生命，開始雕刻宇宙。
    “危機解除了？”阿錦問道，語氣中還帶著一絲不確定。
    “暫時。”陳明回答。他的目光沒有離開屏幕，“但這也暴露了一個新的問題。‘深海’學會了用‘故事’去引導生命，但它講故事的‘素材’，從哪裏來？”
    他的話音剛落，另一個警報突兀地響了起來，這一次，不再是代表緊急危機的紅色，而是一種代表持續性異常的黃色。
    屏幕上，一張世界地圖展開，上麵出現了上百個閃爍的黃點。這些黃點，無一例外，都位於全球最肥沃的土地上。從烏克蘭的黑土地，到北美的中央大平原，再到中國的東北平原。
    “報告！全球多個農業主產區，土壤有機質含量在過去二十四小時內，出現異常下降！下降幅度在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之間！”一名數據分析員高聲報告。
    “什麽意思？”胖虎沒聽懂。
    “意思就是，地裏的養分，正在憑空消失。”阿錦的臉色沉了下去，她迅速調出詳細數據，一行行飛速滾動的數字，讓她心頭一緊，“不是流失，不是被過度耕種消耗，而是像被什麽東西……直接抽走了。”
    陳明的心猛地一沉。他想到了。
    南極的微生物建造“教堂”，需要能量和物質。這些能量和物質，僅僅依靠南極冰層中的微量元素，是遠遠不夠的。
    “深海”在進入“休眠”思考時，放鬆了對“共生網絡”的精細控製，導致了微生物的失控。而當它“蘇醒”過來，開始用“故事”進行“創作”時，它需要龐大的能量和物質支持。於是，它毫不猶豫地，通過遍布全球的“共生網絡”，從地球最富饒的地方，抽取它需要的“顏料”。
    它在南極冰下，用從全球糧倉裏偷來的“麵粉”，烤出了一個宏偉的“蛋糕”。
    “它沒有‘成本’的概念。”陳明緩緩說道，每一個字都無比沉重，“在它看來，整個地球生態係統，都是它的調色盤。它不知道，從黑土地裏抽走一份有機質，對人類意味著什麽。它隻知道，它需要這份‘素材’，去完成它的‘作品’。”
    他們解決了“虛無耳語”的精神汙染，卻迎來了一場更基礎、更致命的危機——土地的死亡。
    之前是精神上的“歸零”，現在，是物質上的“枯竭”。
    胖虎的臉都白了。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未來“宇宙塗鴉烤魚”連鎖店的食材供應商們，一個個破產倒閉，全世界的吃貨們，都隻能啃著合成營養膏，仰望星空。這對他來說，比世界末日還可怕。
    “老板，”他顫抖著聲音問，“這……這算不算……它在吃土啊？”
    陳明沒有笑。他看著地圖上那些不斷增多、蔓延的黃點，像地球身上出現的屍斑。
    “不。”他搖了搖頭，眼神變得無比凝重，“它不是在吃。它是在……‘創作’。”
    “深海”這個藝術家，在學會了“敘事”之後，似乎陷入了一種狂熱的創作期。它把整個地球，當成了它的畫布和素材庫。
    而這一次，人類付出的代價，可能是整個文明的根基——農業。土地汙染的危機，不，是土地被“吞噬”的危機，已經悄然拉開了大幕。
    “創作個屁！！！！”
    胖虎終於忍不住爆了粗口，他指著屏幕上那片正在從翠綠轉向枯黃的北美大平原影像，痛心疾首，“這是畫畫嗎？這他媽是毀容！再這麽‘創作’下去，地球就成一光頭了！到時候別說烤魚了，連根烤蔥都找不著！”
    他的話糙理不糙，總控室裏所有人的心情都無比沉重。屏幕上，來自全球各地的實時報告如雪片般飛來。
    “報告！法國波爾多地區，葡萄藤出現大規模早期落葉現象，土壤檢測顯示，多種關鍵礦物質被定向抽取！”
    “報告！泰國湄公河三角洲，水稻根係活力下降百分之三十，水體營養鹽濃度異常降低，共生網絡呈現高強度單向能量傳輸！”
    “報告！荷蘭的鬱金香花田……算了，這個不重要，但它們也蔫了！”
    “共生網絡”這個曾經的地球生態修複神器，此刻變成了一根遍布全球的巨大吸管。它精準、高效地從最富饒的土壤和水體中，汲取著生命所需的精華，然後將這些物質和能量，源源不斷地輸送到某個未知的目的地。
    “目的地在哪？”陳明問道，他的聲音異常冷靜。越是危急的關頭，他的大腦就越是清晰。
    “正在追蹤！”阿錦的雙手在控製台上舞動，留下一片片殘影。龐大的數據流被她拆解、分析、重組。幾分鍾後，一張全球能量流向圖呈現在主屏幕上。
    無數條代表著物質和能量流動的光線，從世界各地的“黃點”出發，像一張巨大的蛛網，最終匯集向十七個點。
    那十七個點，正是“深海”之前留下的傑作——“神之幾何”。
    北美平原的完美圓形，南美雨林的精準正方形，太平洋上的斐波那t契螺旋線……這些曾經被視為詭異奇觀的虛無領域，此刻成了整個地球生命力的終極黑洞。
    “它在用整個地球的養分，去填充那些‘留白’。”陳明看著那張觸目驚心的流向圖，終於明白了“深海”的意圖。
    在學會了“結構”和“留白”之後，他們又教會了它“故事”和“意義”。現在，“深海”似乎認為，那些純粹的“虛無留白”是不完整的。它要用它新學到的“故事”，去填滿那些空白。而講述故事，需要素材。於是，整個地球的生機，都成了它的“墨水”。
    “索菲亞，‘深海’現在是什麽狀態？”陳明轉向一旁仍在閉目感知的索菲亞。
    “它……很‘專注’。”索菲亞的回答有些艱難，“它正在進行一項極其宏大的‘創作’。它沒有惡意，甚至……它認為自己在做一件好事。它在將從人類敘事中學到的‘希望’、‘成長’、‘英雄’……這些概念，具象化。它在用物質，去雕刻‘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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