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鋪街一條巷內，108號住宅門口，大早上就有很多鄰居聚集在此。
    昨天整個街道都流傳一個消息，公安在本地楸出一個特務網絡，不但有一家被團滅，還牽連了四個青年。
    自1949年解放以來，這是本地首次發現特務。沉靜了多少年的街道居民，難得找到一個全民熱點。
    得到消息的居民不放過哪怕一點吃瓜機會，劉家門口一群人在議論，有人說：“看不出啊，平時不愛說話的老頭，居然一家子是特務。”
    馬上就有多嘴的人反駁：“你不知道嗎？越危險的人，藏得越深。”
    鄰居蘇娭毑迅速接話：“我早就懷疑他們家，你們不知道吧？他家在解放前就是資產階級。”
    有好奇的人問：“他家解放前是做什麽生意？”
    蘇娭毑：“你不曉得？他家有好幾個雇工做香幹。是大資本家。”
    那人搖搖頭，一臉不屑地說：“娭毑，你可能沒見過大資本家，一個賣香幹的作坊，被你吹成這樣，你不怕政府判你一個吹牛罪？”
    蘇娭毑見有人不服，感到不拿點殺招出來，在巷子裏就難服眾：“你算什麽，政府敢抓我，我大崽就在政府做事。”
    鄰居劉德秀暗中拉一把那個人，低聲說：“別聽她吹，他崽剛進街道辦做臨時工。”
    有一個大嗓子的男人問：“這種狗特務，人民政府怎麽處理？”
    “還能怎麽處理？前幾年抓到的特務，有誰被放回來？就算不判死刑，無期徒刑估計跑不了。”又是蘇娭毑在答話。
    熟悉她的鄰居在想，劉老頭到底那裏得罪過她，搞得她這麽明顯的針對劉家。
    吃瓜群眾成堆議論的同時，有三個人顯得跟其他人格格不入，既不講話，又有點著急的靜靜在旁邊聽。
    昨下午，有人給蕭長民母親講，他兒子被公安抓走了。蕭母是那種神經大條的人，自認為兒子不會犯什麽事，可能是別人看錯了，就自動忽略這消息。
    晚飯時，南站保衛科的人帶著派出所的警察上門，專門調查蕭長民的情況，同時嚴肅交代蕭沐，在蕭長民的問題沒調查清楚前，蕭家所有人的不準自由行動，家裏所有來客都要到單位保衛科報備。
    蕭家傻眼了，兒子突然跟特務扯上關係，在這個年代可是天大的禍事。
    蕭母腦補解放時被拉到馬坡嶺槍斃的反革命份子，自己嚇得哭了一夜。
    早上飯都沒吃，一家子在蕭姐帶領下，偷偷跑到劉正茂家門口來看情況。
    看熱鬧吃瓜群眾各種不怕事大的謠言和說辭，讓蕭家人更加心驚膽戰，認為自己家即將被蕭長民帶入萬劫不複的地步。
    蕭家人不敢看別人，他們自我代入一種情緒，以為別人都是用憎恨階級敵人的眼光仇視自己，自家從今日起就沒有抬頭做人的資格了。
    劉家門口各種奇談怪談滿天飛的時候，派出所接到市局通知，釋放劉正茂案留置的所有相關人員。
    派出所接電話的人沒問釋放緣由，隻是機械性執行上級命令，跑到留置室對劉圭仁他們講：“你們可以回家了。”
    被關了一夜，三月間夜裏還是有點冷，蕭長民等幾個年輕人在後半夜是擠坐在一起，相互增加一點溫度。
    現在警察喊他們走，鹿青他們畢竟年輕，還沒有經過社會教育，問：“是搞清楚了，還是什麽原因，你要給我們講清吧，就這樣讓我們走，算個什麽事？”
    公職人員天生有他們驕傲，警察臉一沉：“怎麽？想在這裏呆著？讓你們來是配合調查，現在調查完了，讓你們回家等結果，不行嗎？想在這裏是吧，那你們就繼續呆著。”
    運動以來，各種批鬥已經把劉圭仁搞的膽小，他急忙露出笑臉對開門的警察說：“同誌，他們年輕，請你諒解，我們就走、就走！”
    說完拉起坐著的華瀟春，同時對其他幾個人講：“走吧，回去等消息。警察同誌，有消息請快點告訴我們啊，拜托拜托。”
    從派出所出來回家的路上，洪勝：“劉伯伯，到底是怎麽回事，昨晚搞那樣大的陣仗把我們搞進派出所，現在又什麽話都不說，又讓我們回家。”
    “唉！我也不知道具體原因，相信組織吧，先回去等消息，”劉圭仁心裏沒底，不知怎麽回答洪勝。
    在劉家外麵蹲了一早上，蕭沐並沒聽到有關蕭長民的的消息。
    想到昨晚警察囑咐，蕭家人出來必須到保衛科報備，他雖然渾，也不敢跟組織對抗，準備帶老婆和女兒回家，走到巷子口。
    “爸！你看那邊，弟弟，”蕭家姐姐指著路上說。
    蕭沐一看，還真是蕭長民，他一臉怒氣走過去。
    蕭長民也看到他爸、媽和姐，加快腳步迎上去，喊：“爸”
    “啪”
    蕭沐對著蕭長民就是一耳刮子，嘴裏罵：“年紀輕輕不學好，還跟資本家崽子搞到一起，害得警察找到家裏，一屋人跟著你丟人。”
    雖沒上過學，但他這十幾年已經被組織教育成愛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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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子女的教育也是以棍棒為主，拳打腳踏是常事。見蕭長民挨打，劉圭仁上前：“長民，怎麽了？”
    “劉伯伯，這是我爸。”
    “蕭兄弟，你怎麽不問清楚就動手啊？”劉圭仁帶點氣說。
    蕭沐眼一瞪，對劉圭仁怒道：“滾一邊去，我教育兒子還要問你？就是你家那個資本家崽子害我崽進派出所，你告訴他，以後別跟我崽玩了。”
    被蕭沐的話一咦，劉圭仁不知道怎麽回話。
    半路上，鹿青和牛煉鋼已經分別回家去了，隻剩洪勝，他說：“劉伯，先回家吧。”
    洪勝和劉家住一條巷子裏，洪勝見蕭沐是渾人，悄悄拉一下劉圭仁，低聲說：“劉伯，先回家吧！”
    捂著左臉，蕭長民無奈的看著蕭沐，最後一咬牙準備隨劉圭仁走，蕭沐一把抓住蕭長民，吼道：“畜生，跟我回家。”
    巷子口的聲音，引起劉家門口看熱鬧人群的注意，他們出來就看到了劉圭仁。
    吃瓜群眾好奇，他們怎麽被放回來了？什麽原因？這時，一輛吉普車開過來，“茨”一聲停下街邊。
    車後座們打開，一個青年從車上跳下來，跑到劉圭仁身邊，喊：“爸！我回來了。”
    所有人都愣著，這青年是當作特務被抓的劉正茂。
    大家心裏都有個疑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見到兒子，華瀟春一臉慈祥，緊緊抓住兒子的手，生怕他再次離開。
    因蕭長民回來報消息時說，劉正茂被一群打暈後才被抓，母愛驅使，華瀟春當街就翻起劉正茂衣服，要查看劉正茂身上傷情。
    劉圭仁：“正茂，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先回家吧。”
    張鵬武跟在劉正茂後麵下車，走上前跟劉圭仁打招呼：“老劉同誌。”
    剛開始所有注意力都在劉正茂身上，沒注意到其他人。聽到張鵬武的問候，劉圭仁機械地回答：“好，你好！你好！”
    張鵬武是江麓廠的副主任，部隊轉業幹部，在江麓分管的又是安保工作，所以一直沒脫過軍裝。
    也就是這身軍裝，讓其他人產生其他遐想，遠處看熱鬧的人群裏，有腦洞大的人說：“快看，解放軍押著特務回來取發報機了。”
    又有人講：“你怎麽知道是取發報機，難道你倆是一夥的？”
    劉圭仁思維也讓軍裝帶偏，他用遲疑的語氣問：“解放軍同誌，這是？”
    “爸，這位是江麓廠的張副主任，他要送我和蕭長民回知青點去。”
    劉正茂給他爸解釋一句，又對著還被蕭沐抓住的蕭長民喊：“蕭長民，過來，我們要回知青點了。”
    劉仁圭：“張主任，您好，我兒子不懂事，還請您高抬貴手。”
    “老劉，我們接到錯誤消息，誤抓了您兒子，對不起啊，您養了個懂事的孩子。”
    “誤抓？領導同誌，你是說我崽沒事，對嗎？”華瀟春一下子就抓到張副主任話裏的重點，急切求證。
    “是的，劉媽媽，你兒子不但沒事，我們還要表揚他。我帶他回來，就是幫你們澄清事實，消除不良影響。”
    華瀟春一激動，就握住張副主任的手，感激道：“領導同誌，謝謝你，謝謝你！”
    “聽到沒，這位解放軍領導講了，我兒子沒事，是抓錯了，抓錯啊。哇~~~~~”華瀟春對看熱鬧的人大喊，釋放積壓在心裏的壓力，猛然大哭。
    劉圭仁心裏憋著的氣也釋懷，他拉著華瀟春的手，低聲說：“瀟春，回家吧，回去給張領導做飯。”
    蕭家人也聽清了張鵬武講的話，劉正茂沒事，那蕭長民就更沒事事了。蕭沐這人有個好處，有錯就認。
    他拉著蕭長民來到劉圭仁這裏：“老劉，我是個粗人，剛才錯罵了你，對不起啊！”
    兒子沒事，這已經夠了，劉圭仁根本沒計效蕭沐的話，他笑著說：“沒事，蕭哥，我理解你的心情。”
    劉家門口，蘇娭毑還在對別人瞎說劉家的壞話，張鵬武跟在劉圭仁身後，準備去劉家看看，剛到巷子裏，蘇娭毑那大嗓門就傳到他耳裏，大步超過劉圭仁，來到人群中，他說：“老同誌，你別傳謠言。”
    蘇娭毑仗大兒子在街道工作，巷子裏還沒人敢當麵反駁她的話，衝口就來：“你算老幾？”
    轉身才看到講話的人，是她不認識的解放軍。
    張鵬武的司機那容得別人對領導不敬，趕快給圍觀群眾介紹：“同誌們，這位是江麓廠的張副主任。”
    張副主任是誰不重要，大家都知道江麓廠很大，行政級別很高，領導的官很大，普通人絕對得罪不起。
    張鵬武：“同誌們，我今天過來，就是專程給劉家和劉正茂澄清，他不是特務，是我們廠得到錯誤消息，錯抓了劉正茂，在這裏我代表江麓廠，對劉家及劉正茂同誌道歉！請你們不要聽信謠言，沒事就散了吧。”
    跟在後麵的蕭沐也吼道：“聽到沒，領導要你們散了，一天天盡瞎說。”
    他瞪眼看蘇娭毑，蘇也怕渾人，知趣悻悻地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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