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劉正茂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寧思潯。原來剛才她和陳順等人在第一百貨的二樓聊天。劉正茂問的那個販子等劉正茂離開後，就跑二樓跟陳順講，有個住在恒久招待所的人找他。
    陳順就知道寧思潯的老客戶來了，他讓寧思潯下樓來追劉正茂。停下腳步，看到跑得滿臉漲紅氣嗬氣嗬的寧思潯，劉正茂說：“你好，我沒找到你，以為你畢業後沒在黑市做了。”
    大口喘了幾口氣，寧思潯用手扇著風，說：“不在黑市賺點錢，找不到其他事做。資產階級的子女，不可能有招工指標的。”
    街道邊電杆上的喇叭裏，播放著《大海航行靠舵手》《文化大革命好》等歌曲，讓劉正茂回到現實。
    劉正茂指著路邊一家冷飲室說：“外麵太熱，我們去冷飲室聊吧。”寧思潯一直想還劉正茂請她吃牛肉包的禮，今天身上正好有幾塊錢，就說：“我請你喝酸梅湯。”
    一、兩毛錢的事，劉正茂沒跟寧思潯爭，買兩杯酸梅湯，找個角落坐定。寧思潯說：“上月畢業後，街道本來讓我下放到蘇北去的，還是陳順叔叔暗中花錢送禮，才用我母親重病需要人照顧的理由留滬，但是不要想工作的事了。”
    這種事，在成分不好的家庭司空見慣，劉正茂不能發表意見，他說：“思潯，能留在滬市就行了，在城市裏總比農村辦法多。”
    這聲思潯讓寧思潯心裏一顫，不滿十八歲的姑娘，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初中、高中雖然成績很好，同學們因為她家庭成分問題，大都故意回避她，沒有關係很好的同伴。
    五月因黑市生意偶然跟劉正茂接觸，開始並沒覺得劉正茂有什麽特別，劉正茂請她吃牛肉包時，勸說她回學校上學起，寧思潯才感覺劉正茂跟別人有點不一樣。
    後來，劉正茂兩次跑到她家，每次留下五十塊錢，名字上是讓她幫忙買東西，實際卻沒有給買貨單子，也沒要走錢。
    畢業後，寧思潯想在黑市上賺了錢還給劉正茂，可她沒有本錢，還是幹著幫黑市販子望風的事，有時從陳順手裏接點貨賣，利潤也很低，賺的錢隻夠母女生活。
    口不由心，寧思潯說：“現在跟著陳順叔叔出來做黑市，能賺到生活費，你借給我那一百塊，還要等些時候才能還給你。”
    “我可沒借錢給你，那是預付貨款，下次找你買東西時，我在抵扣了。”劉正茂開著玩笑說。
    見劉正茂這樣講，寧思潯心裏有點失望，訕訕的問：“這次你要買什麽？”
    “我這次是幫公家采購設備，前幾次來滬買了很多東西，這次不想買什麽。對了，今晚我要在洪長興請客，你能否在六點半以前，幫我買六條好煙？”劉正茂問。
    “你想要什麽煙？”寧思潯問。
    “請禮用，最好是中華、牡丹、紅塔山、雲煙、紅雙喜這種檔次。”劉正茂隨口講出幾種記憶中的高檔煙。
    “我去問陳叔，看他有辦法沒？”寧思潯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等下，”劉正茂喊住她，從書包裏摸出十張大團結遞給寧思潯。
    寧思潯：“要不了這麽多錢。”
    劉正茂：“如果有好白酒和葡萄酒，各帶一對來，酒桌上用。你找到後，在六點半時，送到洪長興來，我在那裏請客。”
    洪長興樓上一個雅間裏，彭五牛最先到，他進來就問：“劉哥，今天請了那些人？”
    劉正茂笑著說：“可能都是你的熟人，手表廠高翔、照相機廠張長旺、摩托車廠任副科長，在滬市你們就是我的靠山。”
    “什麽靠山不靠山的，我們是合作夥伴，按理這幾天貨車應該來拉貨的，怎麽沒來？”彭五牛問。回扣這東西，隻要粘上就停不住手，這個月他和賈科長幫劉正茂搞了兩車貨，月初已經拉走一車，原計劃下旬再來拉一車，現在沒拉走，彭五牛和賈科長拿不到回扣。
    劉正茂走到雅間門口向外看了一下，見附近沒人，才說：“彭哥，明天我來開票，下月初提貨，有麻煩沒？”
    “我去倉庫安排，應該沒事。”彭五牛講。
    劉正茂提前沒做準備，但為了穩住彭五牛，冒險從隨身書包裏數出2520元快速塞給彭五牛，低聲說：“明天開單的補助。”
    彭五牛是看著劉正茂數的錢，他穿的幹部服，有四個兜，彭接過錢直接放進上衣口袋，然後主動抓起桌上的茶壺倒了兩杯茶，說：“劉哥，你來滬市幾天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因寧思潯還沒送來煙酒、餐桌上隻泡了茶。彭五牛知道劉正茂出手都很大方，是他工作以來私下合作得最順利的人。已經把劉正茂納入到最信任的合作者隊列，在接觸時就隨意很多。
    雅間內兩人喝茶時，寧思潯坐人力車來到洪長興店門口，她手裏搬著一個紙箱，站在門口麻爪了，不知道劉正茂在幾樓。
    站在店門口迎客的服務員見寧思潯不知所措，問：“姑娘，你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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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思潯雖然在黑市混了一段，並沒有完全擺脫身上學生氣，她怯弱的看向店裏，說：“我是來給一個外地人送煙酒的，哦！那個人很年輕。”
    “早說嘛，二樓，最裏麵那間。”服務員講。
    雅間裏，彭五牛和劉正茂在閑談，寧思潯走到門口，喊：“劉同誌！”
    “思潯，你來了，快進來喝杯茶。”見到寧思潯，劉正茂笑著說。
    “你要的東西都在這裏，時間太緊沒找到紅酒，陳叔幫你找到兩瓶洋河大曲，六條中華煙，多給的錢放在紙箱裏。”寧思潯放下紙箱準備走。
    彭五牛旁觀，見這個女孩是滬市口音，看上去很清秀，紮著馬尾辮，還沒脫學生的稚氣，好奇的問：“小劉，這位是？”
    劉正茂：“我在滬市的朋友，幫了我很多忙。”
    能做業務，腦子當然好使，彭五牛見劉正茂介紹是朋友，可女孩明明喊劉正茂同誌，而劉正茂叫對方思潯。
    不分男女，都有八卦的潛質，彭五牛認為劉正茂是對這女孩有好感，他作為劉正茂在上海最先的合作者，自然想幫一把。
    就對寧思潯說：“思潯妹妹，既然是小劉的朋友，他今天請客，你也給個麵子，留下吃飯吧。”
    寧思潯社會經驗不足，而劉正茂不但幫過她，還是他目前最大的客戶，她感覺不答應這個滬市老鄉的邀請，就會博了劉正茂的麵子，如是紅著臉回答：“家裏準備了飯，不回去不好。”
    彭五牛馬上說：“你在外跑業務，一餐不回家吃，家裏不會說的。”
    “可我不會喝酒啊！”寧思潯講。
    彭五牛對劉正茂眨眼笑著講：“放心，我們也不會喝酒。你喝茶就是。”
    其實劉正茂是想借這個機會跟來吃飯的人談事，彭五牛自作主張要求寧思潯，劉正茂不能趕人啊！
    “思潯，今天來的都是各大廠的領導，你結識一下也有好處。”劉正茂說著，就拉開一張椅子，給寧思潯倒杯茉莉花茶。
    有寧思潯在，彭五牛和劉正茂不能聊業務上的事了，換話題聊上海的奇聞趣事。
    “彭哥，滬市除了外灘、南京路、城隍廟外，還有什麽好玩的地方？我要在這裏等貨車過來，有幾天空閑，正好轉轉。”劉正茂問。
    彭五牛：“如果想看特色，我建議你去蘇州，清早坐火車過去，轉轉拙政園、留園，喝杯碧螺春，體念蘇州水鄉風景，還是蠻好的。”
    “一天能打來回？”劉正茂問。
    “我和同學去玩，就是坐早班火車去，然後坐晚上7點多的火車回。”彭五牛回答。
    “聽我母親講，蘇州很好，但是我沒去過。”寧思潯講。
    劉正茂借驢下坡，對寧思潯說：“我明天要去彭哥廠裏辦事，後天去蘇州看看，正好想找個伴，你也畢業了，跟我去轉一天？”
    “我母親不會同意的。”寧思潯說。
    “當天回，我跟陳叔講下，請他給你母親打個招呼。”劉正茂沒其他想法，一個旅遊真乏味，有個講本地話美女作伴，起碼不孤單。
    寧思潯剛踏入社會，也想四處看看，就沒多說話。
    邀請的人在620後，全部到來。劉正茂給來賓做了介紹後，大家入座。劉正茂自己跑下樓通知上菜。
    應劉正茂之約來吃飯，所有人都是念劉正茂是金主的麵子，時代原因，手裏有點資源，想搞錢的人很多，真敢伸手的卻寥寥無幾，今天來的人都是膽子最大群體。
    他們為劉正茂辦了事，也實實在在拿到真金白銀，大家組成了利益共同體。
    餐前，劉正茂給每人一條中華煙，互相客套幾句。所有人裏，隻有任副科長隱晦地問：“小劉，這兩月怎麽沒見你來我廠玩？”
    “這幾天正好有空，等貨車過來，就會去拜訪任領導，”劉正茂笑著回了句。
    “好！好！我可想你老弟來看我，我廠的大師傅做的菜不錯，到時我請你吃飯。”其他民用品都好做手腳，唯獨摩托車雖是緊俏物資，客戶都是大單位，任副科長膽子再大，也不敢在轉賬上做手腳。而劉正茂是現金交易，給出的介紹費又高。
    自劉正茂拉走兩貨車摩托十二輛後，任副科長得了一千二的介紹費，後麵兩月劉正茂沒動靜了，任早就想找劉正茂問情況。今天正好劉正茂請客，他就借機問問，得到答案，近幾天會來拉摩托，任副科長心裏有數了。
    有寧思潯在場，大家都沒談業務上的事，劉正茂也隻跟滬市來賓融洽關係。這場聚會帶來劉正茂沒想的另一個作用，分居各廠業務的人精，借這次聚會，觥籌之間建立了聯係，約幹年開始改革開放初期，這次聚會來賓組建了皮包公司，利用價格雙軌製賺了大錢。
    晚上8點左右，散席各自回家，劉正茂和寧思潯順路，沿著街道步行回家，劉正茂想利用滬市黑市做點生意，就問：“思潯，如果我提供自行車，你能賣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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