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晚餐時間，飯桌上擺著四瓶樟木大隊產的豐收牌白酒。昨天下午，鹿青和洪勝送東方紅小四輪拖拉機到樟木大隊，在社員中引起轟動。恰好古大仲在辦公室，大隊添置了新大件，古大仲跟社員一樣興奮，當場就讓劉正茂教他開車。
    原本古大仲就會開汽車，盤式拖拉機和開汽車沒什麽區別，很快古大仲就掌握了盤式拖拉機的特性。他開著新拖拉機圍著大隊跑，迎來很多小孩跟著拖拉機後麵追。
    玩高興了，古大仲要給鹿青和洪勝工錢，這兩人當然不好意思收錢，就提出每人要一對樟木大隊產的豐收牌白酒。這點小要求，古大仲當然欣然應允。
    這兩人，摸準了華瀟春的脈，知道隻要寧思潯在這裏，他們家必有好菜招待，不約而同的提酒到劉正茂家來蹭晚飯。
    等劉正茂回到家時，飯菜已經做好，他到廚房洗了手上桌吃飯，洪勝主動倒酒，問：“蕭長民家準備什麽時候搬？”
    “沒那麽快，還要刷牆和撿屋頂，另外要做些家具，預計下月底能搬進去都算快的了。”劉正茂講。
    “我不會撿屋頂，刷牆可以幫忙的。”鹿青喝了口酒講。
    “他爸有很多朋友幫忙，我們就別去礙事，等搬家時，送禮吧。”劉正茂不是看不起鹿青，他們從小一起玩，知道鹿青從沒幹過這種活。
    洪勝突然講：“茂哥，昨天你們那個支書講，大隊後天有個什麽儀式，讓你最遲明天一定要回大隊，我差點不記得傳達了。”
    今天是24號，後天就是開鐮儀式，劉正茂必須到場。
    “寧思潯，這兩天你在我家休息或者跟鹿青他們去看看我們這邊的黑市，都可以。等兩天，我那邊的事情搞完後，再繼續遊覽。真不好意思，這兩天因蕭家買房的事，耽誤了出去旅遊。”劉正茂跟寧思潯說。
    “我來這已經夠麻煩你們家，你先忙正事，我還呆幾天就要回去了。明天跟鹿同誌他們一起看看本地黑市吧，你們大隊後天儀式，我可以去看看嗎？”寧思潯問。
    “那當然可以，就是簡單晚稻開鐮儀式，後天早上830前，你到我家外的街邊等，我讓大隊送菜的拖拉機接你。”劉正茂這樣安排。
    鹿青：“明天我來叫你，羅紅英也在那裏，她可以偷偷帶你在附近轉轉。”
    席間，華瀟春沒說話，她腦子在回憶今天去房產局過戶的流程，她看到過戶前，雙方都準備了戶口本，賣家還帶著土地證和房產證，蕭家找單位開了介紹信，華瀟春想到自己沒工作，在兒子安排寧思潯這兩天的活動時，華瀟春突然問：“正茂，我沒單位，到那裏開介紹信？”
    華瀟春突兀的問題，吸引飯桌上所有人的目光。
    “媽，你要開介紹信幹什麽？”劉正茂疑惑的問。
    “老蕭去過戶房子時，在單位開了介紹信的。那沒單位的人，過戶在那開介紹信？”華瀟春講。
    “下午，辦事人根本就沒看買家的介紹信，所以過戶不用介紹信的。”劉正茂糾正道。當時辦理過戶流程時，華瀟春和鹿青一直跟在劉正茂後麵，華瀟春卻沒看到這個細節。
    “幫我們辦事的那個姓曆？”華瀟春又問。
    “是的，他可能是辦公室主任。”劉正茂回答。
    “還真是有錢好辦事，他帶你走幾個辦公室，就賺了別人半個月工資。”華瀟春不屑的講。
    “媽，這事你千萬不能亂講，錢能解決的事，都不是事。”劉正茂提醒華瀟春。
    “你從哪裏學的，錢能解決的事都不是事，大氣。”洪勝道。
    “放心，這種壞人前程的事，我肯定不會幹。”華瀟春做過生意，不是那種一根筋的死腦筋，知道變通。何況她還想在家人麵前顯示自己的價值。
    晚餐後，好朋友又一次聚在江邊抽水管上，今天多了寧思潯在此。
    洪勝給鹿青和劉正茂散了一支郴州牌香煙，鹿青接過煙，問：“你從哪裏搞來的這個牌子？幹部煙啊！”
    70年代，郴州牌在江南省屬於高檔煙，產量少，科級以上幹部，每月才能買到4包，能抽這種煙的人，都不簡單。
    “今天在我爸抽屜拿的，隻有半包。”洪勝很隨意的講。
    “你膽子越來越大了，不怕你爸揍你？”鹿青笑著打趣。
    “滿了十八歲，我爸就不管我抽煙的事了。唉！真想不到，我們幾個人，最先買房的人蕭長民，昨晚回家，我跟我爸講，想買房子搬出來住，被他罵了狗血淋頭。”洪勝感慨道。
    劉正茂：“你們家那麽大，搬出來幹啥，難道你喜歡自己做飯？”
    “我又不是沒錢，蕭長民第一個買房，還是兩棟，我不服。我們四個人都跟著你賺錢，徧編讓外人搶了先。”洪勝的思維裏，蕭長民和自己這四個同學比，關係屬於次一等的朋友。
    “勝哥，你這講法不對，大家都是朋友，蕭長民也不外人。”鹿青立馬糾正洪勝的說法。
    “青哥講的對，我們幾個人，蕭長民雖然加入的晚一些，卻都是朋友，一起幹事業的同伴，我們現在才起步，等幾年，會有很多人加入我們的團隊，我們作為最先一起合作的人，需要團結後來的加入的人，事業才能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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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來，我們不會隻做倒賣這一個行業，不出意料的話，可能會幹很多事，到時，你們都是大將，要獨當一麵的。”劉正茂既隱晦地批評了洪勝，同時又雲山霧罩給這兩人描述未來。
    “現在這樣，我認為就很好，還能做什麽事？”洪勝是滿足於現狀，不用下苦力，每天坐在茶樓喝茶就能賺到錢，茶客們不分年齡大小，見到他都尊稱勝哥。
    銀苑茶樓的經理對他和鹿青都客客氣氣，洪勝想過，這樣過一輩子也不錯。
    他和蕭長民、牛煉鋼一起跑過長途，剛開始覺得開車很好玩，還能看外麵的世界，跑了三、四趟後，新鮮勁過後，才感覺開長途很累，還不能按時吃飯。這次，寧思潯要來江南省，她沒介紹信，買不到火車票隻能坐貨車，洪勝主動要求坐火車回來，騰貨車座位給寧思潯，其中的原因是不想擠在貨車駕駛室裏受累。
    “近期，我打算擴展一點業務範圍，寧思潯他們切入滬市的黑市，是一次嚐試；另外，我讓劉敏回老家探情況，也是一種嚐試。”對於將要進行的調整，劉正茂開始吹風。
    “我認為目前這樣能夠賺到錢就行，沒必要搞太多事。”洪勝堅持自己的看法。
    “勝哥，目前雖然能輕鬆來錢，你要想到，社會在發展、在變化，我們要做好適應的準備，現在這種局麵，終將會被打破。”劉正茂有上帝視角，又不能全麵講穿講透，把握好度，慢慢給同伴洗腦，好在還有洗腦時間。
    鹿青表態：“茂哥，你比我們眼界高，你有什麽想法，我照著幹。”他還記得今年初，幾個朋友都湊不齊一包經濟煙錢，幸好聽了劉正茂的建議，開始捕魚賣錢，讓自己身上有了零用錢。
    特別是劉正茂跑到滬市打通關係後，開啟了給黑市販子供貨的模式，這幾個親密的朋友跟吹氣球一樣發了起來。
    昨晚了解現時城裏的房價後，鹿青盤算過，家裏的現金可能買不兩棟房子，但買一棟是綽綽有餘。這種底氣都是跟對了人的結果。
    “你讓蕭長民家背債買那樣多的房子，難道真能賺錢？”鹿青講出心裏的疑問。
    “昨晚就分析過了，也不能講漲價，準確地講是保值。青哥，我估計你家應該也存了幾百現金，現在能買到一棟屋，同樣還是這些錢，未來可能買一間都困難。比如現在豬肉是8毛一斤，未來可能8塊。所以現在買房子比家裏存現金保值。”劉正茂用豬肉打比方，這個未來的價，鹿青和洪勝都不信。
    8毛錢一斤的豬肉，漲十倍到8塊錢，工人這點工資怎麽受得了，他倆堅信zf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不信豬肉能漲到8塊錢一斤，鹿青卻聽進了劉正茂關於保值的理論。他也打算說服家裏買房，而他家也有買房需求。鹿家隻有兩間正房，他父母住一間，妹妹鹿敏住一間，他住在臨時搭建的小屋裏。
    如果家裏同意，鹿青準備在年前就下手買房。
    在階級鬥爭為剛的歲月裏，受家庭成份影響，寧思潯很自卑，基本不跟同齡人來往。直到高三時，因家裏到了揭不開鍋的地步，逼不得已才跟陳順做黑市。
    平時，寧思潯沒跟同齡人作過多交流，今天聽劉正茂和鹿青、洪勝聊天，她覺得很新鮮。同時，從劉正茂的話裏，寧思潯聽到貨幣保值這樣的新概念。
    作為旁聽者，她沒發言，心裏卻在消化劉正茂講的話。也就是今天劉正茂的雜亂無章的幾句話，開啟了寧思潯思想的新領域，放開高考後，寧思潯毅然決然報考了當時很冷門的經濟類學科。
    鹿青：“我也跟家裏講下，買棟房子搬出來住。”
    忍不住，寧思潯開口勸道：“你們收入高，這裏房價很便宜，可以買。要在滬市，昨天看的那兩棟房，估計報價都是上千元了。”
    “我本來想在滬市買房子的，蕭長民他們去都是住招待所，如果自己有房，可以作為在滬市的落腳點。”劉正茂講。
    洪勝：“你又不是買不起，可以在滬市買啊。”
    “我想買，沒滬市戶口，不能過戶。”這是計劃經濟時的特點，沒有當地戶口，不準買當地的房。很多網絡小說，主角穿越到那個年代，滿世界買房，是作者太年輕，沒經曆過那年代的管控。）
    “哈哈，不能過戶到你名下，可以過戶在寧同誌名下嘛，”洪勝調侃道。
    “好啊，反正是是你們去住，可以先登記在我名下。”寧思潯以為隻是幫個忙，還豪爽的答應了。當然，那個時代的人，心裏並不齷齪，沒有太多心機。
    對於時代的走向，劉正茂心裏很清楚，過幾年稍微放開點，自己想法搞個滬市戶口，再把房子轉到自己名下。他心裏合計，如果真在滬市買房，登記在寧思潯名下，要賭寧思潯的人品。
    回頭一想，自己都賒欠六十輛自行車給她，總共貨款將近一萬塊都能放心，怎麽幾千塊的房子就不放心了？
    順著寧思潯的話講：“寧思潯，那就麻煩你，回滬市後，跟陳順叔講，我請他找一棟房子，要求要靠近路邊、好停車、沒有其他糾葛的房子。如果有消息，就打電話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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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青驚訝道：“你真在滬市買房？”
    “是的，就當設立辦事處，到時蕭長民、牛煉鋼，或者你們去滬市，有地方落腳，你們家人去滬市旅遊，也有地方住。”劉正茂講。
    “茂哥，你嬲篩。”洪勝直接冒了句方言。
    “順叔門路廣，應該找得到房子。”寧思潯說。
    秋天的夜裏，江風有點涼意，劉正茂看到寧思潯雙手緊握，知道她感覺到冷了，就對鹿青、洪勝說：“有點涼了，我明天回大隊還有重要的事，散了吧。”
    正好鹿青也想回家跟他媽商量買房的事，就說：“散了。”
    早上，袁洪剛送完江麓廠的第一趟菜，回大隊時，順路接走了劉正茂。
    9點多，華瀟春帶上寧思潯出門，到銀苑找到鹿青和洪勝。自做黑市以來，華瀟春第一次來銀苑茶樓，鹿青準備給華瀟春和寧思潯買茶票和點心。
    而華瀟春卻說：“小鹿，你講聯係了4棟要賣的房子，可以帶我去看看嗎？”
    “伯母，就你一個人來看？”鹿青是沒想到，買房的大事，隻有一個人來看房。
    “還有小寧啊。”華瀟春已經把寧思潯當成準兒媳了。
    對於華瀟春的回答，鹿青隻能笑笑，他說：“伯母，你在這等會，我去找個人帶路。”
    鹿青轉背帶來個老頭，華瀟春問：“老同誌，是你要賣房？”
    那老頭搖手：“不是，你搞錯了，是我的親戚要賣房，就在附近，你要去看看嗎？”
    聽這老頭隻是介紹人，華瀟春學劉正茂辦事的樣，直接給老頭一包飛馬煙，說：“老同誌，那就辛苦你帶我們去看看。”
    拿人手軟，老頭笑著說：“你真客氣，走吧，我帶你去。”鹿青和洪勝也著一起去看房，他們兩人主要還是怕華瀟春上當，跟過去把關。
    老頭帶著他們走了大約一裏路，房子位於落心田街道，是一棟臨街的木結構樓，隻有兩層。房主也姓劉，祖輩在這裏做壽服買賣。
    文夕大火時，老屋被燒毀，現在的木結構樓建於抗戰勝利後的1946年，距今正好三十房齡。江南多雨潮濕，對木材損傷很大，看房屋外觀和內飾，顯的破敗不堪，到了不得不修的程度。
    解放後不準私人做生意，尤其是把壽服劃為封建迷信範疇，房主沒錢修理房子，正好他家在其他地方還有住處，就打算賣了這棟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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