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茂“噌”地一下起身，火急火燎地去找羅紅英幫忙，在銀苑那略顯陳舊的辦公室裏，他匆忙借用電話，分別給朱枝、馬騰、甘桂軍撥去了電話，約好明天一同前往蓮城看車。
    一直到下午五點，鹿青和劉敏這倆人才帶著四位外地供銷社的幹部慢悠悠地回來。劉敏身上居然還穿著劉正茂給他的那件江麓廠舊工作服，臉上掛著那自信得快要溢出來的笑容。
    聽了道縣供銷社主任的介紹，這幾位供銷社的幹部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跟著劉敏來到了省城。其實在心底，他們壓根就不相信劉敏這個盲流的農民能在省城有搞到緊俏貨的路子。要知道，按照當時那死板的貨物流通渠道規則，縣裏供銷社哪有資格到省城來進貨啊，所以他們平常也沒機會到省城出差。
    這回啊，正好借著這由頭到省城逛逛玩玩。到了省城後，劉敏還找人專程陪同了一天。這可把他們驚得夠嗆，簡直受寵若驚。
    在銀苑碰麵後，按照事先精心設計的流程，劉敏著重介紹起劉正茂，繪聲繪色地講他姐姐是江麓廠的幹部，專門掌管廠後勤處下屬商店。
    這一番安排，就是要讓客人清楚緊俏貨的來源，等雙方交易的時候，客人才會深信劉敏在省城真有門路。
    劉敏指著幾位客人，故意朝劉正茂擠眉弄眼地說：“劉哥，這幾位可都是我鐵打的朋友，年底了，想搞點緊俏品回去交差。您瞅瞅，這可咋整？”
    劉正茂一聽，臉上瞬間露出比苦瓜還苦的難色，搖頭晃腦地講：“哎呀呀，真不趕巧，這都到年底了，江麓廠幾萬職工也眼巴巴地盼著這些東西呢，我姐也就是個芝麻小幹部，這事兒可不好辦喲！”
    在旁邊聽著劉敏和劉正茂講話的人，心裏明鏡似的，知道對方明明有貨，卻故意在這兒賣關子。
    通道縣的供銷社主任心裏琢磨著，既然都大老遠來了省城，總不能兩手空空回家吧。於是，他趕忙對劉正茂說：“劉同誌，咱們來出差，要是沒搞到貨空手而歸，回去可沒法交代呀。聽道縣的講，他是用特產跟江麓換的自行車、縫紉機、手表。咱們通道也能照這個模式來。”
    江永縣供銷社主任也跟著附和：“對對對，劉同誌，您可一定要幫這個大忙，咱們可以用本地土產換。”
    另外倆人也一個勁地點頭，那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劉正茂看著劉敏，裝出一副無可奈何、苦大仇深的樣子，說：“敏哥呀，你可真是給我出了個大難題，不過咱倆是好朋友，那我就再跟我姐姐念叨念叨，幫你的朋友搞點貨。但是你們可得有心理準備，數量上肯定不會超過道縣。”
    聽到劉正茂願意幫忙，這幾人立馬像彈簧一樣紛紛站起來，嘴裏不停地表示感謝，那感激的話就像竹筒倒豆子，劈裏啪啦說個不停。
    劉正茂悠然地端起茶杯，輕抿著茶，耐心地等客人們充分釋放好情緒，這才不緊不慢地繼續講：“各位領導，你們是否需要廠裏派師傅上門裝配自行車呀？”
    劉敏旋即給客人詳細解釋：“從自行車廠發過來的貨，那可都是散件，六輛自行車裝在一個木箱裏，拉回去後，得自己動手組裝。要是你們那兒有師傅會組裝自行車，那自然可以自己搞定。廠裏呢，也能派師傅去給你們組裝，上次道縣就是請廠裏的師傅組裝的。”
    客人們皆是供銷社係統的幹部，而自行車這一塊兒屬於交電公司的業務範疇，他們對此還真是一知半解。
    通道供銷社主任問道：“劉敏，按道縣那樣處理，我們沒啥意見，當下就是發愁這該怎麽運回去？”
    “你們不是要幫廠裏搞特產嗎？廠裏可以送貨上門，你們給點兒油費，然後汽車順便把特產拉回來。如此一來，雙方都能節省點兒費用。”劉敏不假思索地回答。
    通道供銷社主任反應極為迅速：“那第一家先送我們縣吧，我馬上回去籌備特產。請一定給我派最好的裝配師傅。”
    “領導們，大家都是朋友，給你們派的師傅是我們江麓廠赫赫有名的 8 級技工，華林華前輩，他今天正好在座。”劉正茂信口就來。
    華林被劉正茂這般天花亂墜地吹捧給搞蒙了，他趕忙解釋：“劉領導，您記錯了，我才六級。”
    劉敏在江湖上闖蕩已久，那可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角色，立馬接口道：“六級師傅那也是高手啊，江麓廠應該沒多少六級師傅吧？”
    “沒錯，一萬多正式職工裏，滿打滿算，上六級的也就隻有幾百個。”華林頗為驕傲地講。實際上，他根本不是一線工人，退休前是保衛處的幹事。
    劉正茂把他吹捧到了這個地步，他自然不能否認劉正茂的話，否則既讓劉正茂沒了麵子，自己出去也會被人瞧不起，於是就順著劉正茂的話自吹自擂起來。
    “有六級師傅上門服務，我們心裏踏實。”江永的供銷社主任說道。
    劉正茂隨口提出：“那就按道縣的規矩來，華前輩去給你們服務，來回車費、吃住由你們負責，另外每裝配一輛自行車，象征性給一塊錢裝配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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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事，道縣供銷社主任早就跟他們講過，所以他們輕而易舉就接受了。
    “華師傅肯到我們那個窮鄉僻壤去，肯定由我們安排食宿，這沒問題。”還是江永的供銷社主任代為回答。
    “那就這樣吧，明天由鹿哥和敏哥帶你們去倉庫看貨開票，最快後天就會派車給送貨。”劉正茂站起身來，說道。
    鹿青問道：“你明天不去倉庫？”
    劉正茂回答：“明天，我要帶肖哥出去看車，早就約好了的。”
    見談妥了正事，鹿青說道：“先去吃飯吧！”
    來省城的正事已然談妥，四位供銷社主任從心底裏感到高興，他們覺得能在省城搭上關係，往後自己便能幫關係搞到緊俏貨，無需再去央求縣裏的交電公司負責人。大家都是平級的幹部，老是去求別人，自然就會矮人一截。
    跟省城拉上關係，搞到貨源後，自己在當地說話都能底氣十足。
    江永供銷社主任豪氣幹雲地講：“能通過劉敏結識你們，是我的榮幸，今晚由我做東，大家別客氣。”
    劉正茂拿出牡丹煙，給大家散煙後，笑容滿麵地說：“到省城來了，我就是東道主，當然由我盡地主之誼，下次有幸去你們的地盤，我也不會客氣。”
    通道的供銷社主任接過話茬，說：“我們熱烈歡迎你來鄉下指導工作。”
    “有機會的。”劉正茂說道。
    省城最頂尖的飯店裏，呈上的是名煙名酒，還有最上乘的菜肴，賓主盡歡，足足吃了兩個小時才散席。
    送客人回招待所的路上，江永供銷社主任問：“劉敏，那個劉正茂在什麽單位上班？”
    “他啊，是知青，是省城附近某大隊的副大隊長。”劉敏說道。
    “副大隊長怎麽能夠插手江麓廠的事務？”客人中，有人提出了疑問。
    劉敏稍作整理語言，說道：“我也是聽別人講的，他父親在解放前偶然救過人，那人如今是位居中央的大領導，解放後，對方一直在尋找他父親，直到今年才聯係上，為了報恩，準備解決他姐弟的工作問題。”
    “招工指標到後，劉哥把自己的指標讓給朋友的姐姐，就是今晚你們見過的肖司機的姐姐。”
    “最後兩個姐姐被招進江麓廠，其中劉姐進廠就是幹部身份，被安排負責商店，肖姐是工人身份，也在商店工作。”
    “所以江麓商店的事，劉正茂能做一半的主。”
    “這小劉真是重情重義，招工指標都能拱手讓人。”通道供銷社主任感慨萬分。
    這邊，本來劉正茂想讓肖長民開車送華林回江麓廠，畢竟華林未來極有可能成為肖長民的親家爹，由他出麵送人是再合適不過。
    華林的心情格外愉悅，他沒想到劉正茂跟外麵打交道時，把他當成王牌來用，把自己吹捧成江麓廠的高級技工。
    有道是人捧人無價之寶，華林這個一天車間都沒進過的人，被捧成高級技工，心裏固然高興，他也清楚自己出去時，必須手上有真功夫，才能讓人信服。
    好在，他對於裝配自行車的活兒，心裏還是有譜的，在縣裏不至於露餡。
    看到肖長民喝了不少酒，華林說道自己是騎車過來的，拒絕了劉正茂的好意，還是決定自己踩單車回家。
    麓青、劉正茂、牛煉鋼、肖長民、洪勝五人，回到麓青家，這裏沒有外人，劉正茂拿出信封，對肖長民講：“肖哥，這是大隊給知青的安家費，劉子光代領的，您收好，今晚送回來。”
    肖長民正準備伸手去接，洪勝動作敏捷，一把搶過去，嘴裏還說：“我看看有多少錢？”
    劉正茂毫無防備，信封就到了洪勝手裏，信封裏的紙幣也被倒在飯桌上。整整五十張大團結。
    牛煉鋼被桌上的錢吸引，沒留意到劉正茂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對肖長民大喊：“肖哥，你得請客。”
    肖長民現在每月收入不少，但也被這意外之財驚到，嘴裏樂嗬嗬地笑著回應：“我請，明天就請。”
    劉正茂意識到自己疏忽大意了，沒想到洪勝如此不靠譜，讓肖長民露了財。他板著臉講：“把錢裝起來。”
    聽到劉正茂語氣不對，洪勝望著劉正茂，漫不經心地問：“你咋啦？”
    鹿媽在旁邊，看到桌上的錢，知曉洪勝行事魯莽，見劉正茂即將發火，這些都是兒子的同學好友，尤其劉正茂是自己家的貴人，他們產生矛盾對鹿青不利。
    鹿媽當即轉移話題：“正茂，你們大隊待遇真好，我讓鹿青下放去你們大隊，是不是也發安家費？”
    牛煉鋼跟著附和：“我也去樟木大隊當知青。”
    鹿媽是長輩，劉正茂不敢怠慢，回答道：“嬸子，您別開玩笑，前麵到大隊落戶的知青有安家費，後麵來的，有沒有，得大隊支部決定。”
    鹿青笑著講：“你是副大隊長，有沒有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兒。如果有，你把我們都搞到樟木大隊去當知青。”
    “青哥，您高估我了，我還是群眾，支部的事，我真插不上嘴。”劉正茂被鹿青帶偏，不再計較洪勝的魯莽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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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青：“明天你不在，我跟那些人談，到底是個什麽章程？”
    “你負責把好關，貨物價格和數量參照上次道縣供銷社的來，具體的事，讓劉敏去談。你要注意一點，對方必須給我們搞當地特產，大家互利共贏，生意才能長久做下去。”劉正茂向鹿青交底。
    杏花大隊的支書朱枝，近期可謂是忙得焦頭爛額、腳不沾地。自從水泥廠開工之後，他們支部針對大隊領導的工作進行了重新分工。效仿樟木大隊的分工模式，大隊長李天福專職負責大隊的副業，也就是全心全意地專職管理大隊主要的經濟來源——紅磚廠和水泥廠。
    支書朱枝本人不但要挑起大隊全麵工作的重擔，還得分管農業以及外聯事務。朱枝有時會想到古大仲，他覺得古大仲純屬是鴻運當頭、走狗屎運，遇上劉正茂這個知青，劉正茂不但能夠為樟木精心設計大方向，牢牢把控大隊的發展走勢，而且在省、市都擁有過硬的關係，能夠為大隊的發展提供極大的助力和支持。而古大仲隻需依循劉正茂所設計的思路按部就班地履行即可。
    反觀自身，不但要勞心費神於大隊內部的諸多事務，還要不辭辛勞地跑出去四處拉關係，真可謂是內外交困、應接不暇。唯一值得欣慰的好處，便是提前與樟木大隊交好，劉正茂還能給自己提供必要的支持。
    昨天下午，朱枝接到劉正茂打來的電話，說今天要去考察二手汽車。畢竟水泥廠建成後，必須要有汽車來提供運輸保障，水泥廠才能夠發展壯大。
    今天早上，朱枝早早地就跑到樟木大隊的蔬菜基地，準備搭乘早班送菜的拖拉機去江麓廠和劉正茂匯合。
    得知今天要和劉正茂本人出去辦事，肖長民和牛煉鋼早上七點就將汽車開到劉正茂家門外的街邊耐心等候。牛煉鋼跑到劉家喚上劉正茂，三人一同前往江麓廠。
    當汽車抵達小賣部時，朱枝正在幫吳光茂從拖拉機上往下搬運蔬菜。眾人都還沒吃早飯，劉正茂慷慨大方地請朱枝和肖長民、牛煉鋼去江麓食堂享用早飯。
    食堂的王主任更是熱情好客，主動請客，端上了熱氣騰騰的包子、香甜可口的稀飯、新鮮營養的煮雞蛋、清爽可口的鹹菜，給足了劉正茂麵子。
    飯後，由於駕駛室裏空間有限，坐不下四人，劉正茂便讓朱枝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自己則和牛煉鋼坐在車鬥裏談笑風生。
    隨後，又去鐵路修理廠接上馬騰，肖長民駕車，從省城市區到蓮城鋼鐵廠，五十多公裏的路程，僅僅一個多小時就順利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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