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明慧家出來，抵達牛練鋼家的時候，時間已然逼近晚上八點。
    自牛大、牛二幫樟木大隊捕魚，賺了錢歸來不過短短幾天。這兩兄弟帶回近千元現金，再加上牛練鋼給家裏的錢，牛母的手中已然攢有幾千塊現金。
    牛家有四兄弟，老大和老二的年歲都不算小了，由於他們都沒有正式的工作，僅靠著牛父一人的工資，也僅僅是勉強能夠維持生計罷了，根本沒有餘錢給兒子娶媳婦。
    牛練鋼學會開車後，每月給家裏二百塊，這極大地減輕了牛家家長的生活壓力。牛母很有原則，對於牛練鋼交到家裏的錢，她會拿出一部分補貼家用，而剩餘的部分，都會替牛練鋼存起來。
    牛母向老大、老二鄭重地講道：“要娶媳婦，就得自己想法子去賺錢，別總盯著弟弟的收入，這世上哪有靠啃弟弟而生活的哥哥。”
    這次，牛大、牛二自己賺了錢回家，牛母便做主，利用家裏的空地加建幾間房子，好讓四兄弟都能單獨住上單間。
    牛家兄弟眾多，再加上資金緊張，就沒有請外麵的人幫忙。除了牛練鋼要出差之外，在家的三兄弟，又喊來兩堂兄，就熱火朝天地幹了起來。
    肖長民經常給杏花大隊拉燒窯用的煤炭，跟李天福相熟，他幫牛家從杏花大隊購置的紅磚。牛父找關係買了石灰，牛家便是用沙灰砌牆，其他材料也是想方設法從各處搞來的舊貨。
    為了趕時間，他們每天都忙到很晚才收工。劉正茂等人來到牛家時，牛家正好在吃晚飯。
    見到劉正茂等人來家裏，牛父第一個從飯桌邊站起來，熱情地招呼道：“小劉，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劉正茂等人還沒來得及回答，牛大、牛二就迅速站起來，拉著劉正茂往飯桌邊的座位上按，並說道：“正好，我們才開吃，你們都趕緊坐下喝點。”
    洪勝笑著問道：“你家怎麽才吃飯？”
    牛大趕忙解釋：“家裏要加幾間房子，怕變天影響進度，所以趕時間，就搞晚了。”
    牛父大聲對牛母說道：“老婆子，小劉他們難得回來，你再去炒兩個菜，我陪他好好喝一杯酒。”
    牛練鋼四兄弟之中，隻有牛三性格內向一些，不喜歡跟外人交流。他們是發自內心地把劉正茂當作貴客。
    鹿青唯劉正茂馬首是瞻，劉正茂坐下，他便跟著坐下。洪勝向來愛熱鬧，已經一屁股坐到飯桌上了。
    劉正茂本來酒量就不行，最不想喝酒，於是推托道：“我明天上午要去省裏開會，不能喝酒。”
    牛父繼續拉著劉正茂坐下：“那就少喝點，不會誤了明天的事。”
    劉正茂不好撥長輩的麵子，隻好坐下，感慨地說道：“牛叔，您太客氣了，那我就陪您喝點。”
    牛家自己平時喝 7 毛 5 的散酒，今天特意拿了一瓶汾酒，這是牛練鋼從滬市買來孝敬牛父的，牛父一直舍不得喝，今天特意拿出來招待劉正茂。
    牛大早就想嚐嚐八大名酒之一的汾酒了，他接過酒瓶，先給劉正茂斟了一小杯，還美其名曰怕劉正茂喝多了誤事。剩下的酒就給桌上的人分完。
    牛母回到廚房摸索著，不一會兒，做了鹹魚和煎雞蛋端了出來。牛三獨自去安置劉正茂帶來的鵝。
    畫麵倒回星期六下午，高嶺縣革委會黎主任的辦公室，黎主任剛剛接完市府周長青秘書的電話，通知他星期一上午到省府開會。
    黎主任多嘴問了一下會議的內容，周長青透露，是關於高嶺縣下屬樟木大隊新農村建設的事宜。
    黎主任放下電話，心裏琢磨著，省裏關注樟木大隊建設的事，對於高嶺縣來說，絕對是一件好事。
    倘若省裏有想法把樟木大隊樹立成省級典型，那肯定會拿出一大筆資金投入。
    要是這個工作由高嶺縣革委負責牽頭實施，那縣裏不但能落下資金，還能搭順風車獲得榮譽。
    既然省裏通知縣領導出席會議，按照黎主任的想法，他覺得省裏是給縣裏壓擔子布置任務。
    對於縣一級的領導而言，省領導關注的事那都是大事，縣領導絲毫不敢怠慢。
    黎主任通知縣革委所有領導全部到小會議室開會。
    黎主任給革委會班子通報了明天要到省裏開會的消息，並告訴大家，會議內容是討論樟木大隊新農村建設的事，詢問大家有什麽想法？
    糧山公社下麵的樟木大隊，以往是個毫不起眼的窮地方，今年以來卻突然發達了，搞副業、辦養殖場，還整了些花樣繁多的建築，並對外主辦農村開放日來賺錢。
    有思想覺悟高的人都清楚，樟木大隊這是在走資本主義道路。
    可是樟木大隊卻給自己安了個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名目。
    糧山公社的熬尚梅給縣裏反映過，要求縣裏出麵整頓樟木大隊的歪風邪氣。
    縣裏還沒來得及出麵整頓，樟木大隊不但獲得了市裏的認可，省裏主要領導還去樟木大隊進行了調研，並給予了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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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對這種情況該如何是好，高嶺縣的黎主任審時度勢，決定跟著省、市領導的步調走，並企圖伺機獲得新農村建設的主導權。
    革委會副主任彭懷清搶先發言：“我認為可能是省裏覺得大隊幹部能力不夠，需要縣裏去主持新農村建設工作。”
    彭懷清是熬淌梅老公的父親，1949 年時，為了爭起義頭功，彭懷清槍殺了提拔他當縣保安團長的貴人，率領保安團起義。
    運動開始後，他又主動加入造反派組織，如今成了縣裏的二號人物。
    石繼標副主任說道：“建設新農村這種運動，當然要由縣革委主導，現在省裏有指示，那我們按省裏的指示辦。”
    排位最末的副主任秦柒，他感覺很是突然，這麽大的事，樟木大隊怎麽一點消息都沒得到，尤其是劉正茂，跟市裏關係那麽好，也沒有任何消息？於是問道：“黎主任，省裏已經決定了嗎？”
    黎主任雖然想得到新農村建設的主導權，但他深知不能亂表態，便回答道：“剛剛市裏隻是通知我去省府開會，內容是討論樟木大隊新農村建設運動。”
    石繼標武斷地講：“省裏肯定知道，這種政治意義重大的運動，必須由革委會來指導，我建議縣裏未雨綢繆，提前成立新農村建設指揮部。免得主任在省裏措手不及。”
    “對，起碼要有個副主任掛帥，從縣裏辦公室和職能部門選人，再結合梁山公社的人組成指揮部。”彭懷清馬上給出具體方案。
    本來他想舉薦自己做指揮部主任的，看到石繼標也有意思，就忍住了沒提。
    “有道理，新農村建設，必須為政治服務，抓住階級鬥爭不放鬆。”黎主任跟著說道。
    秦柒不清楚省裏的具體意思，但他聽縣裏幾個領導的章程，跟劉正茂的設想簡直是差了十萬八千裏，如果讓這班人接手了樟木大隊的工作，那無疑將是一場災難。
    大家還在空談的時候，辦事員敲門進來，對黃繼標講：“石主任，剛才糧山公社派出所打來電話，您孫兒石利軍與人發生爭執，被打斷了腿。”
    會議到此結束，石繼標要去糧山公社處理孫兒的事。
    黎主任對省裏的會議極為重視，唯恐遲到，於是星期天下午，他便和石繼標副主任住進了省委招待所。
    星期一早上八點還未到，黎主任就已站在了省委小會議室的門口。沒過多久，市裏的杜副主任帶著古大仲和劉正茂來了。
    黎主任和石繼標副主任臉上堆滿笑容，主動上前問候杜副主任：“杜主任，您也來得這麽早啊，我們縣還得多仰仗您的指導！”
    杜副主任先後分別與黎主任、石繼標握手，並謙遜地說道：“什麽指導不指導的，大家相互學習嘛。”
    古大仲主動跟黎主任打招呼：“黎主任，石副主任。”
    黎主任隻是簡單回了一句：“你也來了！”而石繼標根本沒有理睬古大仲。
    在這種場合，出於禮貌，劉正茂也必須先問候領導。他站在杜副主任旁邊，對黎主任說：“黎主任、石副主任，兩位領導值得我們學習，開會總是提前到。”
    兩位縣領導隻是看了劉正茂一眼，並未做出任何回應，劉正茂隻得自我解嘲地笑笑。
    沒過一會兒，夫生秘書長就帶人來到了會議室，大家又是一番相互寒暄。
    8 點 30 分，接到開會通知的物資廳、農業廳等單位領導全部到齊。隨後，省裏直用書記和平化書記走了進來，並在主位依次就座。
    夫生秘書長說道：“大家安靜，會議開始，請直用書記指示。”
    直用書記很是幹脆，直接切入會議主題：“今天請大家來，是因為樟木大隊上報的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規劃，經過省直部分認真評估後，認為切實可行。故而省委決定以樟木大隊作為試點單位，落實新農村建設規劃內容，爭取打造省級典型。”
    “新農村建設規模龐大，涉及方方麵麵的工作，具有一定的複雜性。規劃上雖說建設資金主要由大隊自籌，但樟木大隊畢竟人口有限，資源匱乏，有很多問題不是他們那個級別能夠解決的。”
    “這也是邀請各位與會的目的，省裏要求，與會各單位，都要主動支持樟木大隊的建設工作，從政策、資金、物資、人力、技術等方麵提供切實可行的幫助。”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平化書記，你來補充。”
    平化書記對直用書記笑了笑，然後清了下嗓子，說道：“今天省裏還有幾個會需要直用書記和我參加，大家長話短說。剛才直用書記代表省委表了態，也對各單位提出了要求。我想說的是，新農村建設是開創性的新事物，是好事，是大事，做好了對全省乃至全國都具有示範作用。”
    稍作停頓，平化書記對與會的省宣傳部長說：“宣傳部長在適當的時候要跟進宣傳，讓新農村建設家喻戶曉。能否創造奇跡，一是樟木大隊要腳踏實地開展工作，並幹出成績，幹出特色；二是宣傳要跟上，好酒也怕巷子深，要實事求是地宣傳，讓全國都知道江南省出了個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典型。總之，一切圍繞新農村建設的主題工作，相信堅持一兩年後，就會出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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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傳部長回應道：“請領導放心！宣傳部保證完成省委交代的任務。”
    有個難以明言的理由，審核是瘋了吧，小說是虛擬內容，這不同意那不過關，還搞什麽平台？）
    這意味著省革委空出一個重要位置，省內正廳以上的人，都有機會補位晉升。而提名權在會議室裏的兩位書記手中，能被兩位書記看中，就有從廳升部的可能。
    目前，省內廳一級的幹部，都鼓足幹勁和兩位書記拉近關係，目的不言而喻。
    宣傳部長話音剛落，物資廳長緊接著表態：“遵照省委指示，我廳已經給樟木大隊調撥一百噸鋼材，水泥五百噸，另外還有平板玻璃和電線電纜。然後樟木大隊提出的解放牌貨車，我廳也準備妥當，樟木大隊隨時可以派人來辦手續，如果還有其他需求，我廳也會全力支援。”
    隨著物資廳長報出的數字，在座的有兩撥人懷著不同心思激動不已。
    古大仲聽得心潮澎湃，他暗自揣測著，這劉正茂到底有什麽關係，能讓省裏下如此大的本錢給樟木大隊，這些調撥的物資換成錢，那可是不計其數。
    重點是，沒有關係，即便手裏有錢，也搞不到指標啊。不管什麽大隊，能搞到這些東西，抬都能抬成典型。
    自己作為樟木大隊的支書，決不能辜負領導的期望，一定要帶領社員做好本職工作，做出卓越成績，讓樟木大隊在各方麵都成為楷模，回報省委領導的深情厚誼。
    新農村建設項目的主導者劉正茂本人，也沒想到物資廳會給出這麽大的手筆，不但超額批準了自己申請的物資，自己沒想到的物資，比如電線電纜等，物資廳都予以安排。
    目前他才是副大隊長，格局自然達不到廳級領導那麽高遠，為了在省委實際一、二號麵前表現自己，有廳進部的誘惑在前，拿國家的物資做人情，根本不會感到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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