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大仲聽了，驚訝地問道：“大隊內換工，你們還要錢？據我所知，劉知青可是好酒好菜好煙招待你們，你們咋好意思要呢？”
    柳老頭見大隊支書發火了，趕忙解釋道：“是劉知青的媽媽主動要給的，我們可沒主動開口要。”
    劉正茂見狀，連忙說道：“支書，大伯們能來我家幫忙，還耽誤了他們種自留地的時間，我家理應給點補償，這是我主動要求給的，他們一開始還推辭不要呢。”
    “當然不應該要啊，大隊曆來都是換工幫忙，哪有要錢的道理。”郭明雄也在一旁表明自己的態度。
    “我家這是實驗項目，情況特殊，和大隊慣例不太一樣。該給的補償，我還是得給。”劉正茂態度堅決地回答。
    秦柒作為領導，從核算成本的角度考慮，覺得劉正茂給工錢也有一定的合理性，便說道：“先按小劉的想法辦吧，他或許有自己的考量。”
    有了秦柒的表態，古大仲和郭明雄也不好再堅持自己的看法了。
    跟隨秦柒一同前來的，還有縣裏黃金公社南塘大隊的大隊長王誌軍。王誌軍身材魁梧，一臉憨厚，平日裏就一心想著為社員謀福利。他把大家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心裏不禁動起了心思。
    現在正值農閑時節，南塘大隊今年糧食收成欠佳，很多社員家裏糧食都不夠吃。為了給家裏節省口糧，社員們都爭著報名參加會戰這種出大力氣的活兒，他們的想法很單純，家裏能省一個人的口糧，還能在農閑時賺些工分。可公社這次隻給了十個會戰名額，南塘大隊還有不少社員賦閑在家、無所事事。
    王誌軍深知，大隊今年的分紅最多也就一毛錢。剛才聽說來劉正茂這兒幫忙，不僅包吃包住，還每天給五毛錢工錢，這待遇可比會戰好多了。想到這兒，王誌軍打算找個機會私下向秦柒匯報，懇請秦柒出麵和劉正茂商量，讓南塘大隊選派會泥瓦、木工技能的社員來幫劉正茂做事。
    古大仲一心想著下午的任務繁重，可不能因為閑聊耽擱了幹活的時間。見秦柒已經了解了澆灌法，便趕忙喊道：“下午的任務可不輕，大家別在這兒浪費口舌、磨牙鬥嘴了，都趕緊去做事。”
    秦柒也跟著說道：“對，冬天晝短夜長，時間寶貴，都別在這兒耽擱了。走，都去幹活！”說完，便帶頭朝著工地走去。
    劉正茂見狀，趕忙一把抓住古大仲，低聲說道：“支書，下午我得和省裏、市裏聯係，落實答謝會領導的到會情況，實在抽不開身去工地。”
    “你不用去工地了，幹好你自己手頭的工作，這可比挑幾擔土重要多了。”古大仲爽快地回答道。
    其實劉正茂心裏就是不想去挖土、挑土，那些活兒的強度實在太大，他實在是吃不消。
    劉子光看到劉正茂不用去工地，心裏滿是羨慕，也想跟古大仲說自己要出去跑蔬菜客戶，沒法去工地幹活，可他又膽小怕事，哪敢說出口，隻能老老實實地跟著大家一起走。臨走時，還帶著一絲幽怨的神情，回頭看了劉正茂一眼。
    剛才，古大仲那中氣十足的聲音驟然響起，喊著縣革委副主任去開工。他身姿挺拔，神色堅定，舉手投足間盡顯幹練，那畫麵落在許二娃眼中，讓他滿心滿眼都是羨慕。許二娃覺得古大仲簡直帥得無與倫比，周身散發著一種令人折服的魅力。
    許二娃見狀，也有樣學樣，扯著嗓子對著序伢子家裏喊道：“社員同誌們，出來做事了。”那模樣，仿佛自己也成了能獨當一麵的人物。
    劉正茂為了自家建房的事，雖躲過了大隊的體力活，但建房的活兒也不輕鬆，不管是打地基還是挖土，他都沒法逃避。他老老實實在家幹了一個小時，才匆匆前往大隊部上工。
    到了下午，劉正茂坐在大隊辦公室裏，有條不紊地逐個給往來關係單位打電話。他言辭懇切，請求它們在1976年1月10號到樟木大隊來開會。由於他對參會單位給予了某些極具吸引力的承諾，那些接到電話的關係人，思量著情分和利益，都紛紛確定參會。
    一個多小時裏，他打出去十好幾個電話，打完後，劉正茂心中的大石落了地，有省內十多家大型和特大型企業到會，他相信1月10號的答謝會肯定不會差強人意。
    剩下的邀請任務，他便交給了劉子光。劉子光身為大隊外聯部主任，平日裏廣結人脈，倒也有些關係可用。
    有了捧場參會的單位，接下來就是提高會議級別。剛才在邀請參會單位時，劉正茂在電話裏口若懸河，吹噓說有省級大領導和軍方大領導到會。別人好奇詢問是哪位領導，他心裏其實也沒底，隻能拿組織要求保密當理由，勉強忽悠過去。此時，他邊做筆記，邊絞盡腦汁整理思路和語言，畢竟和領導通話，絲毫不能失了禮儀和分寸，得萬分謹慎。
    在大隊建設工地，秦柒主任又在工地上揮汗如雨地挖了兩小時土。縣裏的領導下基層，主要職責本是起組織和領導作用。古大仲看著秦柒主任一身泥，心裏焦急萬分。他和羅邁搭檔多年，工作中默契十足，一個眼神就能領會對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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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見古大仲故意背對著秦柒，問羅邁：“羅主任，過兩天就要大規模開工了，但是開工需要的竹架板、草簾子、架管等物資還沒到，你能不能幫忙催一下？”
    說話間，他眼睛還使勁給羅邁示意。羅邁看到古大仲那豐富的麵部表情，瞬間心領神會，也故意提高音量回答：“老古，這些事可是縣裏布置給其他公社的任務，我不過是個公社副主任，其他公社可不會給我麵子，還是要請秦主任出麵才有用。”
    正吃力地給社員裝土的秦柒，聽到羅邁提到自己的名字，轉過頭來問：“老羅，有什麽事嗎？”古大仲趁機裝出一副心急如焚的樣子講道：“秦主任，你看，隻要兩、三天時間，工棚搭好後，五百參與會戰的社員就到達，但是基建必須的架管、竹架板、草簾子等物資還沒音信，到時候，人來了卻沒事幹，這可就棘手了啊。”
    秦柒得到古大仲提醒，也意識到這事非同小可，絕不能馬虎對待。“是啊，黎主任在前幾天的工作上，就把這任務分解到每個公社，這都過去這麽久，怎麽沒一點消息？”趁秦柒分神講話的機會，劉昌明眼疾手快，趁機接過秦柒手裏的鋤頭。
    羅邁和古大仲則一左一右，很默契地各扶著秦柒的手臂，說：“秦主任，我建議您打電話問問，他們到底什麽時候能送這些物資過來？”“走，去大隊部，我打電話問問，不能耽擱了工程進度。”秦柒深知此事重要，絲毫不敢耽擱。
    縣、公社、大隊三位領導走到大隊辦公室門外，聽到劉正茂在辦公室裏打電話。古大仲抬腳往裏走，卻被秦柒一把拉住。他疑惑地看向秦柒，卻見秦柒把手指放在嘴邊，對他做噤聲的手勢。三個人都停在了門外，古大仲從劉正茂的言語中聽出，他打電話的對象可能是省革委夫生秘書長。
    秦柒給羅邁和古大仲打手勢，讓這兩人往後退了幾步，然後輕聲解釋：“小劉在給領導匯報工作，我們別打擾他，等會再進去。”
    眼前看到這一幕，秦柒大為吃驚。他早知道劉正茂在省城關係硬，高嶺縣革委領導私下交流這事時，大家都認為是江麓廠張副主任的原因。如今，他親眼所見，劉正茂竟能和省革委的領導通電話，這種待遇，省內絕大部分縣級領導都望塵莫及。
    聽電話內容，開始夫生秘書長好像批評了樟木大隊開答謝會是搞形式主義，劉正茂不慌不忙，耐心解釋和分析利弊，憑借著出色的口才和清晰的思路，最後竟讓夫生秘書長認同了他的說法，還讓劉正茂周一去省革委當麵匯報。
    接下來劉正茂打通省軍區電話，顧副司令答應，隻要省革委有領導出席答謝會，他本人也會代表省軍區出席會議。然後，劉正茂又和市革委通了話，杜副主任在外麵視察，周長青秘書接的電話，他答應轉告杜主任，劉正茂講，星期一去市革委當麵給杜副主任匯報。
    在門外一等就等了差不多半小時，秦柒卻覺得這時間花得十分值得。他感覺自己終於摸清楚了劉正茂的底牌，之前關於劉正茂和省領導關係好的傳聞，看來是千真萬確。
    再優秀的幹部，都有追求進步的願望，秦柒這種從基層一步一個腳印實幹起家的幹部，能力出眾，也不怕吃苦受累，唯獨缺的就是有伯樂能發現自己。如今無意中發現劉正茂背後的關係，秦柒心裏不禁泛起了一些想法。
    目前，劉正茂職位雖低，但秦柒相信，以劉正茂的能力，未來必定會嶄露頭角，大放異彩。他在心裏暗自打定主意，這個小同誌，值得自己好好交往。
    聽劉正茂沒有繼續打出電話，秦柒、羅邁、古大仲三人才走進了辦公室。見秦柒進來，劉正茂馬上站起身來，恭敬地問：“古支書，你們要開會嗎？”
    說著話，他便準備往外走，想著給領導騰開會的場地。秦柒趕忙攔住劉正茂，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容解釋道：“我是來辦公室打幾個電話，你該幹嘛幹嘛，沒事的。”
    在秦柒打電話的時候，劉正茂湊到古大仲身邊，低聲講：“支書，周一，我要進一趟省城辦事。”剛在門外聽到了劉正茂電話內容，古大仲自然知道他去省城所為何事，便寬慰道：“小劉，你去，不用擔心大隊的事，你家建房的事，我也讓吳克強多留意著。”
    羅邁好奇心作祟，沒忍住，問：“小劉，答謝會有那些人來，預計多大規模？”“羅主任，我目前已邀請到參會的大型和特大型單位二十家左右，如果加上劉子光邀請的單位，可能是四十到五十家，再加上媒體，還有出席的領導，可能在七十人左右。”劉正茂怕打擾秦柒講電話，刻意壓低了聲音，說出自己的預估。
    古大仲不禁擔憂道：“這回來的都是領導和各單位幹部，我們大隊沒有合適的會議室啊。”“我考慮過了，還是用學校教室，除了留下講台發言用外，把所有課桌搬出來，全部使用板凳。”劉正茂早有打算，立馬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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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簡陋了吧？”羅邁提出質疑。
    “剛才，夫生秘書長批評我們搞形式主義，我們為了宣傳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成果，因陋就簡開答謝會，可以更好的體現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的精神。”
    劉正茂笑著解釋道。“行，這事沒有先例，就按你說的辦。”古大仲對劉正茂向來信任，還是選擇無條件支持他。
    秦柒打出去幾個電話後，放下話筒，對古大仲講：“老古，接受任務的幾個公社都表態了，兩天內會把建設所需物資送到樟木大隊，這下你放心了吧。”
    古大仲趕忙奉承道：“還是得秦主任出麵督促，他們才會按期送來。”
    “得了吧，沒事了，我們去工地。”秦柒說著便往外走。
    古大仲好不容易找借口讓秦柒離開工地歇一會，怎麽可能讓他還去工地？“秦主任，我有個想法，新村建設是係統工程，需要有人統籌安排，工作組的領導不能長期泡在工地上。”古大仲小心翼翼地講出建議。“領導不去工地，怎麽能了解到實際情況，官僚主義才坐在辦公室裏瞎指揮。”秦柒心直口快，不留情麵，直接批評古大仲。
    羅邁見勢不妙，馬上給古大仲解圍：“老古的意思，不是不去工地，是不能長期泡在工地裏，領導有領導的工作，老古，是不是這個意思？”“對、對！我就是老羅的這個意思，嘴笨，講不清楚，讓您誤解了。”古大仲連忙順著羅邁的話認錯。
    劉正茂從對話中，聽出古大仲的意思，是不想讓秦柒長期泡在工地幹重活。“各位領導，我有個建議！”劉正茂高聲說道。
    秦柒剛才偷聽了劉正茂的電話後，對他重視有加，立馬問道：“小劉，有什麽好建議，說說看！”
    “秦主任，剛才古支書講得沒錯，新農村建設項目是係統工程，如果我們在建設過程中沒有統一規劃，想到什麽幹什麽，隻會打亂建設步驟，所以我建議，成立縣、公社、大隊三級工作組聯合指揮部，統一規劃指揮建設工作。”
    劉正茂侃侃而談，條理清晰。
    “這個建議不錯。”秦柒當即表態。羅邁也附和道：“那就按劉知青意思，指揮部由秦主任為指揮長，我們輔助。”
    “不行，省裏的意思，新農村建設以樟木大隊為主，縣和公社工作組是輔助，指揮部以樟木大隊原有班底為基礎，古大仲為指揮長，劉正茂還是常務副指揮，我和老羅作為輔助，我分工為輔導和物資調配，老羅負責工程質量和進度。”
    秦柒雷厲風行，未經商議就講出自己的安排。古大仲遲疑道：“這個……”“ 什麽這個那個的，就這麽決定。”秦柒顯露出基層幹部果斷甚至有些武斷的本性。
    羅邁趕忙說：“秦主任的安排很好。”
    劉正茂指著大隊辦公室說：“可以把這裏改造成指揮部，讓會計室和出納室搬到廠區那邊去，那邊晚上有人執勤，還省了每天晚上在出納室門口執勤的人力。然後這幾麵牆上掛上效果圖和設計圖，就有指揮部的氛圍了，上級領導來檢查，也能一目了然看清新農村的全貌。”劉正茂指著牆壁，興致勃勃地給大家講辦公室陳列設想。
    羅邁點頭稱讚：“這樣好，有點會戰的意味，每天早上在這裏開個碰頭會，總結昨天的成績，布置當天任務，接待和參觀者，都有地方。”古大仲看看秦柒，見他沒有反對，就說：“明天我就安排人給會計室和出納室搬家。”
    接著幾個人又聊了一會答謝會的安排，秦柒終究還是閑不住，在散工前，又拉上羅邁和古大仲去了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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