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民生話音剛落，郭小毛便神色凝重地站起身：“古支書，如今來大隊的參觀者數量激增，我們基本民兵人手嚴重不足。下午比賽高峰期，現場人山人海，我們根本顧不過來！”
    古大仲眉頭緊鎖，急切問道：“今日到底來了多少參觀者？”
    武齊悅略顯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和誌願者們估算了一下，大概有四萬到五萬人。到處都是人，何福營那邊沒賣完貨時，隨時都有幾千人聚集。下午大家集中到大隊部看比賽，桃花溪景區也是人頭攢動。”
    古大仲神情嚴峻，語氣堅定：“咱們大隊名氣越來越大，以後人隻會更多，必須盡快想出應對之策。這事過兩天專門開會討論。”
    馮婷也麵露愁容，補充道：“據塵心泉和桃花溪兩個照相點的工作人員反映，想拍照的人太多，可每個點隻有兩人，一人開票，一人照相，參觀者常因插隊發生衝突。”
    劉正茂麵露難色：“增購照相機、增設服務點倒是可行，但大隊實在抽不出更多人手了。”
    秦柒全程認真傾聽，將大家反映的問題一一詳細記錄，心中也在快速思索著應對之策。
    見無人再發言，古大仲宣布：“大家今天都辛苦了，這些問題一時半會兒也解決不了。兩天內，我會召開專題會議研究解決方案。今天就到這兒吧。”
    眾人紛紛起身準備離場，卻聽秦柒突然喊道：“老羅、老古，明雄、小劉，你們先別走。”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愣，馬會計本已起身，聽到秦柒點名，心中一動，腳步遲疑。作為享受副大隊待遇的他，一直自認是大隊核心成員，今日被安排到廠區辦公，本就心生不安，隱隱覺得自己要被邊緣化。此刻見秦主任未叫他留下，心中滿是失落，腳步緩慢，滿心不甘。
    “馬會計，你也留一下，我有事找你。”古大仲及時開口。馬會計心中一喜，趕忙重新坐下，暗自慶幸自己並未被忽視。
    秦柒望著眾人，心中思緒萬千。今日會議上報出的營業額，著實令他震驚不已。一個開放日銷售額就超四萬，即便按每年四十個開放日計算，毛收入也能達到160萬以上。
    更何況大隊還有外聯部日常銷售，再加上養殖場的收入，樟木大隊的年收入極有可能達到250萬到280萬之巨！他清楚地記得，高嶺縣1974年全年產值還不到200萬。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樟木大隊的發展模式潛力巨大，一個大隊的年產值竟能超越全縣。
    然而，這份輝煌背後也潛藏著危機。秦柒深知縣領導的心思，此前縣革委開會商議“分享”樟木大隊成果，雖因省領導介入作罷，但如今若讓更多人知曉大隊的驚人收入，恐怕覬覦者會紛至遝來，屆時麻煩不斷。
    他留下眾人，既是出於保護樟木大隊發展成果的公心，也難免存了些私心——自己代表縣革委在此協助工作，大隊的成績與他息息相關，若能妥善處理，日後對自己的發展也將大有裨益。
    待無關人員全部離開，秦柒神情嚴肅，語重心長地說道：“樟木大隊能有今日的成就，羅主任和古支書兩屆領導班子居功至偉。我留下諸位，是想提醒兩件事。其一，新農村建設是省裏重點關注的工程，務必全力以赴，確保高質量完成；其二，大隊取得如此斐然的經濟成果，切不可驕傲自滿，要謹記偉人教誨，戒驕戒躁，腳踏實地。當前形勢下，更要積極開展相關工作，將經濟收入切實用於改善社員生活，多辦實事。”
    他稍作停頓，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繼續說道：“大隊的經濟收入固然是榮耀，但也離不開上級領導的支持與指導。若有需要，從大局出發，相信大家也會積極配合上級調配資金。”
    這番隱晦的話語，讓眾人一時摸不著頭腦，麵麵相覷，心中滿是疑惑：秦主任這番話究竟意欲何為？郭明雄率先打破沉默，一臉困惑地問道：“秦主任，我們大隊目前的收入基本都投入到新村建設中了，應該沒有多餘資金可供調配吧？”
    秦柒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嗬嗬，你們在縣農行存了多少錢？”
    馬會計心中警鈴大作，警惕地打馬虎眼：“沒多少啊！”
    秦柒目光深邃，輕聲暗示：“縣農行受雙重領導，你我之間就不必藏著掖著了。”言下之意，縣領導若想知曉存款數額，並非難事。
    劉正茂心思敏銳，瞬間明白了秦柒的弦外之音，趕忙說道：“秦主任，我們在農行確實有些存款，但那是用於購買建築材料的專項資金，還有一部分是準備給全大隊社員的年終分紅。”
    秦柒神色從容，語氣自然：“該結算的材料款就盡快結清吧。今日已是12月28號，也該給社員們分紅了，讓大家安心過年。”
    劉正茂心領神會，當機立斷：“馬會計，明天帶輛小四輪，再安排幾個民兵，去縣農行把賬戶裏的資金全部取回來。元旦前後，咱們就給社員發分紅、結算材料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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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大仲和郭明雄一時沒反應過來，滿臉疑惑——原本不是說好隻用大隊出納室的現金發分紅嗎？為何突然要取出農行的十幾萬塊錢？馬會計整日與數字打交道，心思細膩，稍作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緣由。
    這種事無需點破，大家心照不宣即可，他趕忙應道：“好嘞！我明早一早就帶人去。”此刻，他心中又找回了身為核心成員的自信與歸屬感。
    “我沒別的事了，散會吧。”秦柒說罷，眾人起身，各自散去。夜色中，樟木大隊的未來，在這一場看似平常卻意義深遠的會議後，又將開啟新的篇章。
    12月29日，凜冽的寒風裹挾著晨霧，將天地染成一片灰蒙蒙。這天恰逢周一，對於劉正茂而言，是至關重要的日子。他早早便起了床，心中記掛著與省革委夫生秘書長提前約定的會麵時間，不敢有絲毫懈怠，顧不上享用早餐，便匆匆搭上了第一趟送菜的拖拉機，向著城裏疾馳而去。
    此時的樟木大隊，因預定於1月10號召開答謝會，眾人在這個周一便各自行動起來。劉正茂肩負重任，負責省、市領導以及省軍區的邀約工作；秦柒和古大仲前往高嶺縣革委，期望能爭取到黎主任的支持；糧山公社則由羅邁前去向楊文斌主任匯報，至於其他人是否同行，倒也不強求，有羅邁作為代表足矣。
    進城後，劉正茂馬不停蹄地趕到省府進行登記，隨後便在等候區靜靜等待。他身姿挺拔地坐在那裏，眼神中透著一絲緊張與期待，不時看一眼牆上的掛鍾，心中默默祈禱著不要出現任何意外。終於，夫生秘書長出現了。劉正茂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略顯樸素但整潔的衣著，快步迎上前去，臉上帶著恭敬而真誠的笑容。
    夫生秘書長目光溫和地打量著眼前這位年輕小夥，隨後便詳細詢問起召開答謝會的原因、具體方式以及預期效果等諸多問題。劉正茂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有條不紊地回答道：“召開答謝會，主要是為了配合媒體宣傳。大隊支部與省、市、縣三級媒體記者進行了深入溝通，最終決定邀請在樟木大隊新農村建設過程中，從階級兄弟立場出發給予過無私援助的單位前來參會。在會上，我們將為這些兄弟單位頒發錦旗和獎狀，以此表達樟木大隊最由衷的感謝之情。”
    說到這裏，他稍稍停頓了一下，眼神堅定地繼續說道：“偉人講過，‘人民，隻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曆史的動力’。樟木大隊能取得今日的輝煌成果，離不開省領導的英明領導。正是上級遵照偉人‘組織起來就會無敵於天下’‘把農業互助合作當作一件大事去做’‘集中力量辦大事’這幾條重要指示，充分調動了各單位的積極性，才收獲了如今的碩果。”
    “這樣優秀的案例，理應大力宣傳，讓各級單位都能從中汲取經驗，舉一反三，從而創造出無數個樟木大隊，最終實現偉人所描繪的‘製度保障：社會主義優越性’‘超英趕美’‘建設一個獨立的、自由的、民主的、統一的、富強的新中國’的美好願景。”
    夫生秘書長靜靜地聽著，臉上雖未露出明顯的表情，但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賞。他問道：“這些話都是你們大隊支部的想法？”劉正茂心中有些忐忑，他深知自己方才的言論有不少是即興發揮，為了不牽連支部，他坦誠地回答：“這些都是我個人的想法。”
    “好，你這個小同誌有點理論水平，答謝會就按這個基調走。”夫生秘書長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在這個特殊時期，主流輿論已經發生了轉變，從上半年的“整頓經濟”轉向了。然而，群眾的生活仍需繼續，樟木大隊的成功，有力地證明了堅持偉人思想，同樣能夠推動經濟發展。劉正茂巧妙地將功勞歸於省革委會，還引經據典，提供了堅實的理論基礎，這對於急需典型案例的省革委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夫生秘書長認真地做好記錄，當場承諾：“你回去好好準備，我到時肯定到會，也會給書記匯報，至於他們怎麽安排，我提前通知你。”
    劉正茂心中大喜，連忙說道：“謝謝您支持，您忙，我就不打擾您了！”得到滿意答複後，他不敢多做停留，還要前往其他部門拜訪，便匆匆告辭離去。看著劉正茂遠去的背影，夫生秘書長不禁感慨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啊，這個不到二十歲的青年，隨口就能引經據典，還能將偉人思想貫徹得如此到位，未來真是不可限量。”
    從省革委出來後，劉正茂又馬不停蹄地直奔顧。剛踏入軍區大門，莊嚴而肅穆的氛圍便撲麵而來。門口的哨兵身姿挺拔如青鬆，目光如炬，警惕地注視著四周。劉正茂心中不免有些緊張，但還是鼓起勇氣向哨兵說明來意。
    不多時，顧親自前來迎接，身旁還陪著一位劉正茂未曾謀麵的領導。顧麵帶微笑，向劉正茂介紹道：“小夥子，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李政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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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正茂立刻立正站好，身姿筆直如標槍，神情莊重地向李敬禮，聲音洪亮地說道：“您好！”
    “小夥，這軍禮敬得有模有樣，是參加過軍訓嗎？”李和藹地笑著誇獎道。
    顧接著問道：“你去過省革委了？”
    劉正茂點頭答道：“是的。”隨後，他又將在省革委對夫生秘書長說過的內容，詳細地向顧和李複述了一遍。
    李聽完，心中滿是驚訝，臉上露出讚賞的神色，笑著誇讚道：“小夥子，年紀輕輕就當上副大隊長，確實有兩下子，口才和理論基礎都相當不錯。”
    劉正茂謙虛地說道：“領導，真不是我口才好，我隻是如實講述了大隊的實際情況。”
    李故意用激將的語氣說道：“我在江南省工作多年，怎麽不知道有個赫赫有名的樟木大隊？”
    劉正茂不慌不忙地回應道：“您好，我們樟木大隊以前在高嶺縣不過是籍籍無名的小單位。但自從今年三月開始，在偉人‘把農業互助合作當作一件大事去做’‘發揚社會主義優越性’的指引下，我們製訂了《樟木社會主義新農村願景計劃》。報請省、市革委批準後，在上級的英明指導下，獲得了包括省軍區及其軍工江麓廠、空十九廠在內的眾多機構和單位的大力支持。僅僅用了九個月時間，各項指標便在全省名列前茅。”
    “真有這麽厲害？小同誌，你說說，那些指標排名在全省前列？”李的興趣被徹底激發，話語中悄然改變了對劉正茂的稱呼。
    劉正茂自信滿滿地回答：“我們還沒有核算出精確數據，但據我目前掌握的情況，由於采用了省農校的最新科技成果雜交水稻，我們晚稻的畝產超過千斤，糧食畝產增長率穩居全省第一，在全國也極有可能名列前茅。”
    “確定沒浮誇？”經曆過當年浮誇風的李，對劉正茂的話仍持懷疑態度。
    顧連忙幫忙解釋：“這是千真萬確的事，開鐮收割時，直用書記和平化書記都在現場，做不了假。”
    李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哦，這是好消息，還有什麽指標，你說說。”
    “我們大隊社員加上知青共876人，大隊養殖場加上社員家庭養殖，總共飼養了兩千多頭肉豬，和近四千隻家禽，是全省養殖率增長最大的大隊。”劉正茂又拋出一個重磅數據。
    “這麽多？你們怎麽做到的？”在這個家庭養殖有著嚴格數量限製的時代，李副政委的好奇心被徹底勾起。
    劉正茂巧妙地回應道：“這要感謝軍區，讓我們樟木大隊成為江麓廠的生活物資供應基地，大隊才獲得了相對寬鬆的發展環境。”
    李看向顧，顧點頭確認。李反應迅速，說道：“應該是我們感謝你們地方同誌傾力支援國防建設。”
    劉正茂繼續說道：“第三，遵照偉人‘對於農村的陣地，社會主義如果不去占領，資本主義就必然會去占領’的指示，大隊大力發展副業生產。到目前為止，從副業產品上，共計收入達80餘萬元，放在全省大隊層級，也可名列前茅。”
    顧笑著站起來，假裝生氣地說道：“你小子今天是跑到這裏來得瑟了？李逗逗你，你就登鼻子上臉，還顯擺起來了。是十號開會吧？我會來。”
    劉正茂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來，說道：“歡迎領導蒞臨指導。”
    “少給我來這一套，走，去食堂吃飯去。”顧說完，便率先朝著食堂走去，臉上洋溢著親切的笑容。劉正茂心中滿是喜悅，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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