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七號，馬三子也要娶媳婦了。馬會計原本還盤算著利用兒子結婚的機會，小賺一筆。他身為享受副大隊長待遇的總會計，手裏還是有些實權的，兒子結婚，那些想巴結他的人肯定會出手大方。可現在，這新規定一出，他的如意算盤算是徹底落空了。
    他心裏明白，該自己表態了，於是趕忙說道：“我堅決擁護大隊支部的所有正確決定。我在這兒表個態，我兒馬三子結婚那天，我家就隻在親屬間辦幾桌，堅決不收禮金。”馬會計腦子轉得飛快，瞬間就做出了決定，心想著：“要搞就搞把大的，給大家做個表率，說不定還能挽回點麵子。”
    “婚喪嫁娶畢竟是人生大事，該辦還是得辦。大隊做出限製禮金的決定，主要是為了防止有人濫辦酒席、鋪張浪費。正常的人情往來，大隊還是鼓勵的。”古大仲考慮得十分周全，不想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羅邁看著馬會計，說道：“馬會計，就按古支書說的辦。”羅邁和馬會計共事多年，對他的心思那是一清二楚。
    “明天各種事情多如牛毛，散會吧。”古大仲宣布道。
    其他人紛紛起身離開，劉正茂則留在辦公室裏打電話。他要聯係的是汕尾邊房派出所，電話接通後，他禮貌地說道：“你好，我是江南省江麓機械廠的業務員，麻煩幫忙喊一下陳光雄副所長。”
    “你好，陳副所長今天不值班，請問你找他有什麽事，我可以幫你轉達嗎？”邊防民警警惕性極高，時刻保持著職業的敏銳。
    “是這樣的，我想讓他給他堂兄弟陳光普傳個話，請他明天早上九點前給我回個話，是關於買等外品鹹魚幹的事兒。”劉正茂說道。
    “就這事啊？我幫你轉達。劉同誌，謝謝你啊，我家的鹹魚幹也是賣給你了，你可真是為我們這兒做了件大好事。”那個民警在電話裏笑著說道。
    “不客氣，咱們階級兄弟之間，就應該互幫互助嘛。再見。”劉正茂說完，輕輕放下了聽筒。
    元月二號，對樟木大隊來說，有兩件大事。一是大隊長郭明雄喜結良緣，二是高嶺縣調派的五百位會戰人員今日即將抵達。
    天剛蒙蒙亮，秦柒等人便早早來到辦公室，翹首以盼會戰隊伍的到來。秦柒心裏既期待又緊張，期待著會戰隊伍的到來能為樟木大隊建設注入新的活力，又擔心接待工作出現疏漏，影響大隊形象。
    晨霧像薄紗般籠罩著樟木大隊，炊煙嫋嫋升起，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劉正茂推開知青點吱呀作響的木門，踩著沾滿露水的青石板路走向廚房。晨光透過斑駁的樹葉，在地上灑下點點光斑，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與青草混合的清新氣息。
    廚房內，李娟坐在矮凳上，麵前放著一個老舊的木腳盆，盆裏堆滿了衣服，幾乎要溢出來。她弓著背，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貼在臉頰上，雙手在搓衣板上來回用力揉搓，水花四濺。
    “李娟，你這是集了多久的衣服？”劉正茂一邊拿起漱口杯，一邊好奇地問道。杯中的水倒映著窗外搖曳的樹枝，晨光在水麵上跳躍。
    李娟猛地抬起頭，手中的衣服還滴著水。“是肖長民和袁洪鋼他們的衣服。”她脫口而出，說完才意識到不妥，眼神有些慌亂。
    “吆喝，你們進展蠻快啊。”劉正茂挑了挑眉，嘴角帶著調侃的笑意。他看著李娟手忙腳亂地解釋，心中暗覺有趣。
    李娟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如同熟透的蘋果。“我是看這兩貨每天開車拉貨太累，出於同情才幫他倆洗的。”她越說越急，手上的動作也加快了，濺起的水花弄濕了褲腳。但她心裏明白，這番解釋反而更顯欲蓋彌彰。
    劉正茂漱口的動作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確實，他們坐在駕駛室開車太累，其他知青除了在廠裏幹活外，工餘時間還要參加突擊隊去挑土，應該比較輕鬆。”他故意拖長語調，話裏帶著明顯的調侃意味。
    李娟本就性格直爽，能從近二十名同時轉來的知青中脫穎而出，被選為大隊出納，還成為知青代言人，自然不是好惹的。她猛地站起身，雙手叉腰，眼中帶著怒意：“劉正茂，你少在這陰陽怪氣，我樂意幫他兩人洗衣服，怎麽了？”
    劉正茂擦了擦嘴，笑著繼續試探：“這就對了嘛，但是，娟姐，你到底是願意幫他們兩個人洗衣服，還是隻願意幫其中之一洗衣服，這個事情要明確，別到時有人理會錯了你的意思，產生矛盾後，找我和馮婷調解，那樣反而不美了。”
    李娟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仰起頭直視劉正茂：“我幫肖長民洗衣服，袁洪鋼那個不要臉講，他和肖長民是鐵哥們，死皮賴臉的把衣服丟進腳盆。”說完，她幹脆又坐回凳子，用力搓洗衣服，仿佛要把心中的窘迫都發泄在衣服上。
    劉正茂心中了然，笑著應道：“袁洪鋼這樣做是不對的，等會，我去批評他。”離開廚房時，他在心中暗自感歎，肖長民怕是要陷入這段“情緣”了。他想到肖長民沒有戀愛經驗，而李娟熱情主動，容貌和社會地位都不遜色於自己暗戀的馮婷，不禁為肖長民的未來感到一絲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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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伢子家堂屋內，三張略顯陳舊的木桌整齊擺放著。每個桌麵上都放著一碗色澤誘人的泡菜或鹹菜，騰騰熱氣從白粥碗中升起，蒸籠裏的紅薯散發著香甜的氣息。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灑在桌上，為這簡單的早餐增添了幾分暖意。
    從下鄉第一天早上，做的麵條配煎雞蛋被老王批評後，華瀟春聽取了意見，後麵每天早上就是蒸紅薯和白粥，再配點從社員家買來的泡菜或者鹹菜。
    三張桌子，每個桌麵上放著一碗泡菜或者鹹菜，來吃飯的人，自己拿碗去舀白粥，再從蒸籠裏拿紅薯，想吃幾個拿幾個，不限量管夠。先來先吃，吃完後，把自己用過的碗筷放到灶台旁邊，會有人來刷。
    劉正茂從序伢子院子裏的灶台上盛了白粥，又拿了一個紅薯，走進堂屋。隻見肖長民、袁洪鋼、許丙其和楊秋都已坐在桌前。他徑直走過去，坐到袁洪鋼旁邊。
    袁洪鋼正低頭喝粥，聽到動靜，側頭看到是劉正茂，隨口問道：“今天怎麽才來？”
    劉正茂將紅薯放在桌上，故意板起臉：“昨晚上寫東西，睡得晚。你怎麽回事，人家李娟幫肖哥洗衣服，你橫插一杠子做什麽？不會是你對李娟有意思吧？”他深知朋友間因感情糾葛反目成仇的案例不少，所以想提前把話挑明。
    袁洪鋼賤兮兮地笑了起來，臉上堆滿了褶子：“哪裏啊，李娟那個婆娘凶得狠，我才不敢找這樣的老婆。今天是偷個懶，享肖哥的福。”他一邊說，一邊用筷子戳了戳碗裏的鹹菜。
    劉正茂朝袁洪鋼眨巴眨巴眼，揶揄道：“哦，這種福你享不了幾回，過幾天說不定就是肖哥幫她洗衣服了。”
    “莫說，還真有可能。”袁洪鋼心領神會，兩人相視一笑。
    肖長民抬起頭，一臉茫然：“你們這是瞎扯什麽？”
    “沒瞎說，你的好日子就在不遠處等你。”袁洪鋼調笑著，眼中滿是戲謔。
    辦公室內，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桌上，縣、公社兩個工作組的成員，古大仲以及臨時寫作成員都已就位。劉正茂進門後，率先打破平靜：“張林，早上有我的電話沒？”
    張林搖了搖頭：“從我到辦公室後，電話沒響過。”
    劉正茂有些失望，從隨身書包裏掏出一摞厚厚的信紙，將其分成兩份，遞給秦柒：“秦主任，這是王民生書記昨晚交給我的稿件，這是我在他們的稿件上略做改動後的稿件，請您審核一下，看看還有哪些需要補充的。”以王民生為主的寫作組經過三天兩夜的日夜奮戰，才完成稿件。但受曆史局限性影響，部分內容與劉正茂期望的前瞻性不符，所以他又進行了修改和補充。
    秦柒接過稿件，神色嚴肅：“行，我和公社工作會加緊看，爭取今天出結果。”今天已經是二號，離十號的答謝會隻剩一個禮拜，時間緊迫，容不得半點耽誤。
    就在這時，“叮鈴鈴，叮鈴鈴”，電話機刺耳的鈴聲響起。劉正茂急忙起身，抓起聽筒放到耳邊：“你好，這裏是樟木大隊。”聽到對方聲音後，他立刻換成塑料普通話：“你好，陳哥，我就是劉正茂。”
    “陳哥，你那裏還能收到等外品鹹魚幹嗎？能不能收多少算多少吧，我這裏急用。另外，你那裏產不產蛤蜊幹和牡蠣幹，或者墨魚幹和魷魚幹都行。”劉正茂語速飛快，語氣中帶著急切。
    “哈哈，我不知道墨魚幹和魷魚幹是統購緊俏物資，如果你能幫我搞一些，我們出價可以比收購價高一點。蛤蜊幹和牡蠣幹，我們按等外鹹魚幹價格收。”劉正茂認真地聽著電話那頭的回複，眼神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行啊，你抓緊去辦，春節前十天，我必須要貨，太晚了錯過春節，拉回來就沒意義啦，好的，陳哥，拜托了，有消息打電話給我。再見。”劉正茂放下聽筒，心中已有了盤算。他從電話裏得知國家對魷魚和墨魚統購統銷，而蛤蜊和牡蠣幹貨因運輸和價格問題無人問津，這正是個難得的商機。
    古大仲一直在旁邊聽著，心中大致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開口問道：“小劉，準備將這些東西放在開放日銷售？”
    劉正茂笑著回答：“支書，這是江麓廠和肉聯廠讓幫忙進的，我還沒想到可以在開放日銷售這一層麵。”看到古大仲思維逐漸靈活，開始考慮進貨賺錢，他感到十分欣慰。
    古大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哦，如果數量搞得多，也可以放點在大隊開放日銷售。”
    古大仲的話讓劉正茂靈光一閃，他想起江學成提到需要海貨送禮，心中有了新的想法。既然是送禮，不如做成禮盒裝，既方便又有麵子。但以目前的生產條件，做高端禮盒不現實，江南竹鄉的竹編禮盒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想到就做，他轉頭問：“秦主任、羅主任，我們縣有做竹編的風俗嗎？”
    羅邁撓了撓頭，回答道：“那東西不難啊，農閑時，家裏都會編自己用的竹床、竹椅、篾篩子啥的，你需要編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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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正茂一時說不清楚，便在信紙上快速畫了個簡圖，遞給羅邁。羅邁接過紙看了看，滿不在乎地說：“這就是取暖用的暖籠，你需要幾個，我找人幫你編。”
    “主任，樣子雖然像暖籠，但是用途不同，我的要求是底座和蓋子是分開的，還要能蓋上。主要是裝禮物用。”劉正茂又畫了底座和蓋子的草圖，詳細解釋道。
    羅邁依舊追問：“你要多少，要做多大的？”
    劉正茂用手掌比畫了大小：“十五公分，二十公分，二十五公分，先各做一個吧，先看看實物，定下規格後，可能需要一萬個。”
    “啥，一萬個？”秦柒和羅邁同時瞪大了眼睛，滿臉震驚。
    “是的，用來裝海產品，第一批需要一萬個，以後可能要得更多。”劉正茂語氣堅定。
    這時，黃金公社支援隊伍的王誌軍剛好來聯合指揮部領糧食和蔬菜，聽到要一萬個竹籠，立刻眼前一亮，搶先開口：“劉隊長，我們大隊能做。”王誌軍是個一心為大隊著想的好幹部，看到能改善社員生活條件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劉正茂有些懷疑地看著他：“王隊長，你們大隊有這方麵人才？”
    王誌軍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說：“是的，有好幾個篾匠。”其實，南塘大隊並沒有專業篾匠，但有不少老人會篾匠活，不過他顧不了那麽多了，一心隻想爭取到這個任務。
    劉正茂將畫有草圖的信紙遞給王誌軍：“那按這個圖編三個樣，什麽時候能看樣？”
    “三天，不，後天早上，我就能送樣過來。”王誌軍生怕任務被別人搶走，語氣急切。
    “行。因為是做禮盒用，盡量編精致點。”劉正茂再三叮囑。
    “一定讓你滿意。”王誌軍接過批條，轉身就快步跑向駐地。他一邊跑，一邊盤算著回去後如何組織人盡快編出樣品，心中滿是對改善大隊狀況的期待。
    辦公室本就不大，今日兩個工作組與大隊主要幹部齊聚於此，顯得擁擠不堪，眾人或站或坐，交談聲此起彼伏，空氣裏彌漫著一種忙碌又緊張的氣息 。劉正茂打完電話後，愈發覺得自己在此有些多餘。迎接會戰人員的工作，有秦柒領銜的工作組便已足夠，似乎並不需要他出麵。
    他微微皺眉，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心中暗自思忖：“我留在這裏，好像確實幫不上什麽忙……”。“古支書，這裏沒我什麽事了，我去大隊長家看看？”劉正茂試探著問道，臉上帶著一絲謙遜的笑意。
    “行啊，大隊的社員都有各自的工作，今天去他家幫忙的人，都是郭大娘娘家那邊來的親戚，你代表大隊去慰問一下。”古大仲有條不紊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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