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影響商店的正常銷售，領導們趁著熱鬧的間隙，紛紛退場，前往會議室進行交流學習。
    而那些來得最早、等候時間最久、排在隊伍最前麵的一百位顧客，終於開始被允許放進商店購物了。
    由於排隊的人數實在太多，在開放購物之前，劉陽雲緊急追加張貼了一張布告，規定每批進店購物的顧客時間隻有五分鍾，並且每個購物本隻能購買三種限量貨物。
    在放第一批一百個消費者進店之前，有專人拿著喇叭，大聲宣講著這條新規定。
    上午十點整，第一批一百人有序地排隊進入商店。商店門口有保衛處的人員嚴格把守，隻有手上持有排隊號碼的人，在交出號碼後才能進入店內，沒有號碼的人，保衛人員一律堅決不放行。而且，顧客進店後，一旦出來就必須重新排隊。
    第一批進店的顧客，由於不熟悉店裏的情況，再加上規定每個購物本隻能購買三種貨物，他們在店裏看到琳琅滿目的商品，一時間眼花繚亂，什麽都想買，稍微猶豫了一下，五分鍾的時間便轉瞬即逝。
    臨時派來維持現場秩序的保衛人員，執行力極強。到四分鍾的時候，他們就會用喇叭提醒顧客。一旦時間滿五分鍾，保衛人員便開始往外清理顧客。那些還在猶豫不決的人，很可能一樣東西都沒買到，就被廠裏的保衛人員請出了商店。
    許多人對此心中不服，但卻無可奈何。這是時代的特色，對於上級的規定，保衛人員絕對會毫不留情、不打折扣地嚴格執行。
    因此，前兩批顧客進店後，商店的銷售額並不理想。
    不過，有了前兩批顧客的經驗，從第三批開始，進店的顧客不再猶豫，他們如同聽到衝鋒號的戰士一般，跑步進店後，直接衝向自己想要購買東西的櫃台，迅速掏出購物本，急切地對營業員說出自己需要購買的商品。
    顧客們腳步匆匆，神色急切，眼睛緊緊盯著櫃台裏的商品，仿佛生怕錯過任何一件心儀的物品 ，他們不停地催促營業員快點在購物本上記錄、開票、收錢、提貨，整個過程一氣嗬成，沒有絲毫遲疑，猶如一場緊張激烈的戰鬥，每個人都在五分鍾內高效地完成了購物。
    從顧客進店到購買完商品，沒有一個人拖泥帶水，整個商店的購物流程如同精密運轉的機器一般高效。即便如此，要讓等候在店外排隊的所有人都進店購物一遍，還是花費了四、五個小時。開業第一天，商店裏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忙得不可開交，連吃中飯的時間都沒有，一直持續工作到下午六點商店打烊。
    參加開業的來賓和領導們，中午則在江麓食堂享用了精心準備的酒席。除此之外，每人還能領取一份禮物，包括一條郴州牌香煙、一對瀏陽河白酒以及兩斤花生糖。
    這些禮物全部用報紙仔細地捆紮好，做成了一提的樣式，旁人從外麵根本看不到裏麵的內容。
    放在後世來看，或許很多人會瞧不上這些東西。但在1976年那個特殊的年代，這樣做其實是需要承擔一定風險的，因為當時並沒有開會贈送禮物的慣例。
    中午在前往食堂的路上，江學成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機會，趁著周圍沒人注意，他一把將毛奇拉到一旁，急切地說“毛處長，你給我寫張條子。”
    毛奇一臉茫然，摸不著頭腦地問“寫什麽條子？”
    “你櫃台上擺著那麽多名煙名酒，我問過營業員，他們告訴我，隻有你寫了條子才能賣這些酒。”江學成雙眼緊緊盯著毛奇，認真地說道。
    “江廠長，那些東西是非賣品，我可沒騙你。”毛奇麵露難色，苦著臉說道。
    “老毛，你可不夠朋友啊，營業員明明說了，憑你的條子就可以賣。”江學成固執地認死理。
    “實話跟你說了吧，那些煙酒是我從別人那裏借來的，就是為了開業的時候好看一點，顯得有排麵。我怕營業員不懂事給賣了，所以才做了這個規定，沒有我的同意，誰都不準動。開業過後，我還得還回去呢。”毛奇無奈之下，找了這麽一個看似牽強的理由。
    “這樣啊，我還以為你找到了什麽特殊的路子，能搞到這些緊俏貨呢。”江學成終究還是單純了些，輕易地就被毛奇的幾句話給騙過了。
    中餐過後，眾人撐場子的目的已然達到。大家酒醉飯飽，又拿到了禮物，尤其是那條郴州牌香煙，在省內可是緊俏貨，每人能得到一條，都覺得毛奇這個人夠義氣、夠朋友，是真敢送禮。
    年底大家都事務繁忙，不能在此久留，飯後便各自離開了。隻有杜副主任留了下來，與張鵬武單獨聊了一個下午。
    商店有商店的規矩，劉正茂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隨意進出。他留在江麓廠也沒有其他事情可做，而且今天父母都在樟木大隊，於是他便決定和古大仲一起開著拖拉機回樟木大隊。
    在去向毛奇辭行的時候，張鵬武恰好也在場。張鵬武看著劉正茂，親切地說道“小劉，你初四來我家吃晚飯吧，我給你介紹幾個人認識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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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我初四一定去給您拜年！”劉正茂微笑著回應道。
    “不要帶東西啊，就是幾個戰友聚一聚，你過來認識一下就行。”張鵬武擔心劉正茂帶過多的東西上門，那樣就違背了他邀請劉正茂的初衷。
    兩人駕駛著手扶拖拉機，緩緩地回到了樟木大隊。他們把車停在辦公室院子外，剛走進辦公室，穀薇一看到劉正茂，便急忙說道“你快點去學校那邊看看吧，買貨的人實在太多了，根本忙不過來。”
    古大仲一臉疑惑，說道“我不是讓郭小毛帶人在那兒看著嗎？”
    “他是在那裏，可是從早上開始，人就一直沒斷過。不但我們大隊的人都來了，附近其他大隊聽到消息後，也來了好多人。”穀薇焦急地解釋道。
    “走，我們去看看。”古大仲上午在江麓廠見識過了人多的場麵，此刻聽到穀薇這麽說，也擔心大隊這裏會出亂子。
    早上，劉子光和肖長民帶著兩台車抵達大隊後，汽車直接開到了學校的操坪。
    此時，學校已經開始放寒假，知青老師們都紛紛回家過春節了，留在學校的隻剩下三個右派老師。他們提前得到了通知，汽車剛一停穩，郝利基便立刻打開了一間教室的門，交給劉子光使用。
    鹿青下車後，按照劉正茂臨行前的吩咐，先組織大家把大部分課桌椅搬到了另外一個教室，然後將汽車上的貨物搬進了騰空的教室內。
    就在這個過程中，劉子光不太想幹這些下力氣的活兒，便借口要去喊序伢子、吳紅梅、卿鳳、馬嫂、藍桂英等人來幫忙做事，提前跑開了。
    他路過大隊辦公室的時候，腦子一熱，讓穀薇通過廣播喊幾嗓子，大致意思是江麓機械廠組織了下鄉服務隊，帶來了很多過年所需的物資，需要購買的村民們趕緊到學校來排隊。
    正好趕上冬閑季節，社員們在家裏都閑得無聊，聽到廣播後，得知有服務隊帶來了豐富的物資，而樟木大隊家家手頭又都不缺錢。於是，聽到廣播的社員們一窩蜂地朝著學校湧來，都想來湊湊熱鬧。
    今天運到樟木大隊的是滿滿一車貨物，鹿青、牛二、袁俊、劉圭仁、肖長民成了卸貨的主力，劉德秀、趙明慧的母親、鹿敏則在教室內負責清點貨物。後來郝利基看到卸貨的人手不夠，便叫上韓亞武和王東一起幫忙。
    大批聽到廣播的社員趕到學校後，現場的場麵瞬間變得混亂起來。鹿青擔心貨物丟失，趕忙讓劉圭仁專門盯著貨堆。
    然而，有些社員不太自覺，擅自打開紙箱查看裏麵的貨物，劉圭仁一個人根本看不過來。肖長民見狀，覺得這些社員太不給麵子，氣得從貨箱上跳下來，正準備發火，就在這時，郭小毛帶著人及時趕到。郭小毛揮舞著手中的棍子，朝著那些不懂事的社員亂打過去，將他們驅散開來。
    郭小毛一臉怒容，雙眼圓睜，手中的棍子在空中揮舞得呼呼作響，試圖維持現場的秩序 。
    差不多花了一個小時，才終於把貨物卸下來並整理清楚。鹿青又用兩張課桌並排擺放，搭成了一行簡易的櫃台。
    等劉子光喊來序伢子等人後，城裏來的工作人員和本地請來幫忙的人簡單交流了幾句，便開始正式賣貨。
    賣貨現場由劉子光和郭小毛負責維持秩序，他們從教室前門放行顧客進入，不管顧客買不買貨，都統一從教室後門出去。
    此次帶下來的煙酒糖果餅幹、醬菜、豆豉、鞭炮等各類貨物，在樟木大隊都頗受歡迎，有不少人購買。劉正茂考慮到樟木大隊隻有不到三百戶社員，所以沒有讓劉子光對銷售進行限量，社員們看上什麽東西，想買多少就買多少。
    上午，主要是樟木大隊內部的社員前來買貨。大家手頭寬裕，看到心儀的東西就買一些，並沒有出現搶購的情況。
    中午過後，附近其他大隊的社員得知樟木大隊有東西售賣，而且主要是過年能用得上的糖果餅幹，還不需要憑票購買。
    他們雖然沒有樟木大隊那麽富裕，但過年前，各個大隊多少也都有一些分紅，過年總歸是要準備些物資的。於是，便有人來到樟木大隊采購物資，隔壁鄰居們還會委托這個人幫忙帶一些。這樣一來，這個人往往就會購買好幾份。
    到了下午，外大隊的社員大量出現後，糖果餅幹以及便宜的香煙成了搶手貨，每個人都會買很多，教室裏堆積的貨物肉眼可見地迅速減少。
    後麵趕來的人擔心買不到東西，便不再遵守排隊的規矩，拚命往前擠。
    古大仲恰好看到所有人一窩蜂往教室裏擠的混亂場麵，頓時氣得火冒三丈，他扯起嗓子，大聲吼道“搞什麽鬼？都給老子退後！”
    這一嗓子威力巨大，認識古大仲的人不在少數，大家都不敢在他麵前放肆。
    “你是幹什麽吃的？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古大仲繼續對著郭小毛大聲嗬斥道。
    “支書，他們人太多了，我……”郭小毛試圖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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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個屁！讓他們排好隊，否則從哪兒來就滾回哪兒去，別在樟木大隊丟人現眼！”古大仲氣得臉都漲紅了，上午他剛在江麓商店看到幾千人都規規矩矩排隊的場麵，再瞧瞧眼前這混亂的模樣，怎能不火冒三丈。
    古大仲雙手叉腰，雙眼瞪得滾圓，額頭上青筋暴起，那嚴厲的目光仿佛要將混亂的人群看穿 。
    有樟木大隊支書親自坐鎮，郭小毛帶領的基幹民兵隊迅速行動起來，現場很快就被整頓得井井有條。郭小毛一聲令下，基幹民兵們如同訓練有素的士兵，迅速分散到人群中，他們身姿挺拔，眼神堅定，用不容置疑的態度指揮著大家排隊 。
    經過上午樟木大隊社員們的一番掃貨，帶來的貨物已經所剩無幾。這一年來，家家戶戶仿佛一夜暴富，即便平日裏再謹慎節儉的人家，此時也有些按捺不住。畢竟過去沒錢，隻能摳摳搜搜地過日子，如今誰不想過舒坦的生活呢？恰好遇到過年所需的物資送上門，大家出手買個幾十塊錢的東西，簡直是再普遍不過的現象了。
    鹿青一直在賣貨現場忙碌著，他敏銳地察覺到上午和下午的購物人群存在明顯的差別。
    鹿青站在簡易櫃台後，一邊忙著給顧客遞貨找錢，一邊用眼睛打量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眼神中透露出思索 。上午來買東西的人，出手闊綽，買煙都是兩條、三條地買，買酒也是兩對起，最多的人家甚至買了五對。其他東西，隻要入了他們的眼，基本上都會毫不猶豫地買下，仿佛根本不擔心口袋裏的錢不夠。
    而下午來購物的人，從穿著上便能看出不如上午那些人。他們買東西時，總是根據口袋裏的錢精打細算，買煙是按包買，就買個兩、三包，買糖果餅幹，有的人甚至隻買半斤。
    對於這種情況，鹿青心中好奇，便悄悄湊近肖長民詢問。肖長民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回答道“上午來的都是咱樟木大隊的社員，兜裏有錢。下午這些是聽到消息，從附近大隊趕過來的，他們分紅少，有些家庭年終可能就隻分到手幾十塊錢，隻能省著花。”
    肖長民說話時，微微皺著眉頭，臉上帶著一絲無奈，眼神中流露出對這些外大隊社員生活不易的理解。。
    到下午四點，帶下鄉的物資，隻剩下皮鞋、搪瓷製品、郴州香煙這幾種東西沒賣完。劉正茂做配貨單時，本想著讓社員們嚐鮮，特意配了一箱郴州牌香煙。可他沒想到，社員們隻看香煙價格，根本不知道這是處級幹部才能享受的特權煙。
    所以在買貨時，一毛錢一包的建設牌、綠化牌、火炬牌、五嶺牌香煙反倒賣得很好，樟木大隊的社員們都是三條、五條地買，卻對四毛五一包的郴州煙不屑一顧。
    古大仲在江麓廠領到的禮物包裏，恰好有一條郴州牌香煙。回來的路上，劉正茂告訴他，郴州煙很難買到，處級幹部每月才有資格買兩包。聽到這個消息後，古大仲留上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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