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建膽子最大，他看到叔叔們不停點燃地上的煙花，心裏癢癢的，也跑上去，用手裏的香小心翼翼地點燃一個煙花。那專注的神情，就像在完成一項偉大的使命。
    有他帶頭，其他小孩有樣學樣，全部興奮地衝上去點地上的煙花。幾十個大地花開一起燃放，那場麵真是壯觀極了，各種顏色的火花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絢麗的花海。
    第一輪煙花全部燃盡後，劉建意猶未盡地跑到洪勝麵前，仰著小臉問“洪叔，還是那樣放嗎？”
    洪勝笑著摸了摸劉建的頭，說“這次換個玩法，你們全部給我站成一排，對，把手裏的五個衝天炮全部放在地上，聽我指揮，我喊點，你們就點燃一個，看誰的衝天炮衝得最遠，我就獎他兩個。”
    有幾個小孩舍不得手裏好不容易得到的鞭炮，不聽指揮排隊，還在一旁小聲嘀咕著。
    牛煉鋼也是喜歡跟小孩逗樂子的人，他故意板起臉講“你們不聽洪叔叔的指揮，後麵再放鞭炮，就沒你們的份了。”
    劉建也在一旁幫腔“牛叔叔，他們都是小氣鬼，別給他們發了。”
    洪勝假裝威脅道“你們來不來？”小孩們又怕後麵還會放鞭炮，隻好磨蹭著排進隊伍。洪勝見狀，大喊一聲“點”。
    小孩們趕忙按口令點燃自己麵前的一根衝天炮。“衝”，一排衝天炮像離弦的箭一般飛上天，跟著就有小孩興奮地跳起來，叫著“我的飛得最高，我的飛得最高。”
    洪勝依諾從箱子裏麵拿出一把衝天炮，抽出兩根遞給那個飛得最高的小孩，笑著說“獎勵你兩根。”
    這是真兌現，小孩們的好勝心一下子就被激發上來了，自覺地準備著下一輪發射。
    洪勝儼然像一位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大聲喊“準備，點！”
    “衝”、“衝、”“衝”又一排衝天炮飛上天。
    劉正茂站在鞭炮箱旁邊仰頭看衝天炮，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笑聲“呲，呲，好玩！”
    他回頭一看，原來是耿琦衛用推車推著耿麗萍站在後麵看煙花。耿麗萍坐在推車上，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笑容，眼睛緊緊盯著天空中綻放的煙花。
    “耿叔，麗萍同學，過年好！”劉正茂熱情地問候。
    “平時我和她媽要上班，她一個人在家裏，今天過年，推她出來通一下風，看到你們在放鞭炮，就停下來看熱鬧。”耿琦衛微笑著解釋，眼神裏透著對女兒的疼愛。
    “我準備放完鞭炮就去你家拜年的。”劉正茂真誠地講。
    “小劉，你太客氣，上次還給麗萍送來海魚，她喜歡吃。”耿琦衛感激地說。
    “喜歡吃啊，我家還有一點醃海魚，等下就送過來，下次我再去南方海邊出差時，帶幾條活的回來給你。”上次帶回來的活魚，都已經吃完了。
    “不用，不用，那東西太貴了，嚐嚐鮮就行，我隻是隨口一說，小劉，你別在意。”耿琦衛覺得自己多嘴了，趕忙擺了擺手。
    “麗萍同學，你放煙花嗎？”劉正茂關切地問。
    耿麗萍小學和中學時，跟劉正茂、鹿青、牛煉鋼是同學，初二時不幸得了小兒麻痹症，留下後遺症，雙腳萎縮不能走路，隻能退學在家。她一個人在家久了，看到小孩們放衝天炮，眼裏滿是羨慕，也想試試。
    她有些羞澀地看著父親耿琦衛，眼神裏滿是期待。耿琦衛讀懂了女兒的心思，溫柔地說“你想玩就玩吧，劉正茂和你是同學，不要拘謹。”
    “衝天炮，”耿麗萍輕聲吐出三個字，聲音裏帶著一絲緊張和興奮。
    劉正茂聽到後，連忙喊“停一下，停一下。”
    洪勝回頭，看見劉正茂正對自己做手勢，他有些疑惑地問“怎麽了？”
    劉正茂推著耿麗萍走到小孩那一排，然後又給包括耿麗萍在內所有小孩，每人重新發五個衝天炮。
    鹿青很懂事，看到耿麗萍坐在推車上，不好點放在地上的炮仗，便輕輕地從地上拿起衝天炮，用手輕輕掐住衝天炮棍子的尾部，微笑著對耿麗萍說“你放心點，沒事！”那笑容就像冬日裏的暖陽，溫暖著耿麗萍的心。
    耿麗萍輕輕地道“謝謝你！”聲音如同微風中的花瓣，輕柔而感激。
    “衝”“衝”“衝”
    “衝”“衝”“衝”
    耿麗萍看著自己的衝天炮飛得高高的，忍不住大笑起來“我的衝得最高。”那笑聲清脆響亮，仿佛驅散了她心中多日的陰霾。
    女兒的笑聲，讓耿琦衛的眼眶濕潤了，天上由衝天炮爆炸的光亮仿佛在他心裏釋放，多年以來淤積於心頭的悶氣，在這一刻似乎開始鬆動。他偷偷抹去眼裏的淚水，暗暗告訴自己，要繼續堅強地麵對生活。
    半小時後，地麵上的餘煙漸漸散盡，劉正茂等人仔細確認沒有火災隱患後，才準備回家。
    劉建也跟著往家裏走，他意猶未盡地問“劉叔叔，明天晚上你們還放鞭炮嗎？”那眼神裏滿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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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年三十放，我多買的，起碼放一個小時。”劉正茂笑著回答，笑容裏帶著對孩子的寵溺。
    “哦！”劉建有些遺憾地說，腳步也變得有些拖遝。
    走到巷子口，耿琦衛要進家門了，他轉身對劉正茂說“小劉，謝謝你！”眼神裏滿是感激。
    “耿叔，你客氣了。”劉正茂對他們揮揮手，轉身離開。
    回到劉家，牛煉鋼一屁股坐下，問“接下來幹什麽？”
    洪勝想也沒想，大聲說“繼續喝酒！”那語氣裏透著一股豪爽。
    肖長民忍不住譏笑道“你那酒量，還沒開始就趴桌上，沒意思！”
    “我怕你，我們兩人吹瓶子，你敢不敢？”洪勝不服氣地梗著脖子。
    “剛吃團年飯不久，又吃？不如打牌。”鹿青提議道，一邊說一邊看著大家。
    兒子的同學朋友在自己家守歲，華曉春很高興，她笑著說“你們先打牌，我給你們煮甜酒衝蛋，再炒幾個菜，零點過後開始吃。”那笑容裏滿是熱情和慈愛。
    牛煉鋼馬上響應“聽嫂子的，打牌，鑽桌子還是畫胡子，隨你們。”說完，他主動搬桌子，準備打牌。
    劉正茂從房間裏拿出煙酒點心，還有醃海魚、幹墨魚。他走到鹿青身邊，輕聲說“青哥，鋼哥，我們出去一下。”
    華瀟春見劉正茂手裏拿了禮物，有些疑惑地問“這樣晚了，你到哪裏去？”
    “我給耿麗萍家送點東西。”劉正茂解釋道。
    “哦！你快去快回，別人家也要睡覺了。”以前，華瀟春怕兒子和耿麗萍搞到一起，現在她見過寧思潯後，知道劉正茂是看在同學麵上，幫耿麗萍一把。
    三個人和耿麗萍是同學，肖長民和洪勝不是。他們拿著禮物敲開耿家的門，把禮物放在桌上，劉正茂笑著說“耿叔，嫂子，提前給你們拜年！”
    耿琦衛熱情地說“小劉，小鹿，小牛，你們太客氣了，快坐，我去泡茶。”
    鹿青趕忙說“耿叔，不用泡茶，太晚了，打擾你們休息，正好我們在劉正茂家打牌，還有兩個人等我回去。”
    牛煉鋼情商低，那壺不開提那壺“麗萍同學，好好養病，早日康複，以後大家一起玩。”
    當時醫療水平有限，小兒麻痹症難以治愈。這話一下子觸動了耿妻傷感的神經，她眼眶泛紅，無奈地說“難啊，她一個人在家太孤單了，真有玩伴，我們做家長的也放心。”
    鹿青意識到牛煉鋼說錯話了，趕緊拉著他往外走，邊走邊說“耿叔，麗萍同學，我們打牌去了。”
    直到回了劉正茂家，鹿青才忍不住叱責牛煉鋼“大過年的，你瞎說什麽？”
    耿奇衛老婆的話，倒是提醒了劉正茂，倉庫正缺一個收錢的出納，自己一直沒有合適人手，這個耿麗萍可用啊。她絕對不會在金錢上出問題，而且還能給她找點事情做，讓她不再那麽孤單。
    鹿青和牛煉鋼一隊，洪勝和肖長民一隊，正熱火朝天地玩著撲克牌。紙牌在他們手中靈活翻動，發出“唰唰”的聲響。劉陽雲和劉正茂站在旁邊，饒有興致地當起了觀眾。
    房間裏彌漫著一種熱鬧而歡快的氛圍，暖黃色的燈光柔和地灑在每個人身上，映照出他們專注又興奮的神情
    贏了的一方就得意洋洋地看著輸家鑽桌子，還不忘用語言攻擊對方技術不行。自從運動開始以來，這個家在三十晚上，頭一次如此熱鬧非凡。
    華瀟春在廚房忙得不亦樂乎，爐灶上的火苗歡快地跳躍著，鍋裏不時傳來“滋滋”的響聲。她真的又重新炒菜，精心準備著各種美味，心裏想著等兒子這幫朋友玩累了，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喝酒守歲。
    她係著圍裙，額頭上微微沁出了汗珠，眼神裏滿是對大家的關懷，動作嫻熟地翻炒著鍋裏的菜肴，那專注的樣子仿佛在完成一件重要的藝術品 。
    就在零點前，家裏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此人的出現，讓劉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陽雲，你爸媽睡覺了？”進來的是隔壁鄰居蘇娭毑。她身形微胖，穿著一件有些陳舊但還算整潔的棉衣，頭發整齊地梳在腦後。雖然是鄰居，但自解放以來，這個蘇娭毑就仿佛中了邪一般，二十四小時像盯著獵物一樣盯住劉家。
    不管劉家發生什麽芝麻綠豆大的事，她都要跑去居委會或者街道匯報。劉圭仁私下裏不知反省過多少回，不管是解放前還是解放後，自己和蘇家壓根兒就沒有一點矛盾。
    解放前，蘇家在碼頭上幹著扛貨的體力活，而自己則是經營著一家豆製品作坊，兩家從事的行業截然不同，不存在任何競爭關係，更談不上有什麽利害衝突。而且兩家雖說是鄰居，可房子並沒有緊挨著，土地上也不存在任何糾紛。
    解放後，公私合營，雙方又不在一個單位，按說更沒有發生矛盾的機會。但這個蘇娭毑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就是專門針對劉家。
    劉陽雲對她都有點怕了，一見到她到家裏來，心裏就直發怵，聲音都不自覺地小了幾分“我爸媽在廚房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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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蘇娭毑這個人，劉正茂從心底裏就沒一點好臉色，他扭頭朝著廚房大聲喊“媽，有人找你。”
    聽到喊聲，華瀟春趕忙從廚房出來，手上還拿著圍裙，正不停地搓著手上的油。看到蘇娭毑，她臉上勉強擠出一絲不自然的笑，眼神裏閃過一絲無奈，問道“蘇娭毑，這麽晚了，你還沒睡？”
    “剛從大兒子那裏回來，聽到你家有人打牌，我就進來給你拜年。”蘇娭毑說著，臉上露出了少見的諂笑，那笑容看起來有些僵硬，仿佛是強擠出來的。
    “你太客氣了，坐下喝杯豆子茶。”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對方還是到家來拜年的客人。華瀟春雖然心裏不太待見，但還是保持著基本的禮貌。
    “老華，我大兒子上半年要結婚，聽人講，正茂有關係能搞到三轉一響，我想請你幫忙。”蘇娭毑終於說出了拜年的真實目的。
    洪勝雖然正專注地打著撲克，但他也住在這條巷子裏，對蘇娭毑的為人再清楚不過了。平時蘇娭毑就喜歡在鄰居們麵前吹噓自己大兒子在街道辦事處做臨時工。
    “蘇娭毑，大哥是街道幹部，還搞不到三轉一響？”洪勝可不管那麽多，直接開啟嘲諷模式，他微微皺起眉頭，嘴角帶著一絲不屑。
    被洪勝這麽一懟，蘇娭毑頓時語塞，半天說不出話來，隻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華瀟春“老華，我們做鄰居這麽多年，這次我家真遇到困難了，實在是需要你幫忙啊。”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哀求，眼神中滿是期盼。
    “我兒子是大隊幹部，可搞不到三轉一響，外麵流傳的那些說法都是錯的。劉陽雲在江麓商店負點小責，可以搞到指標，三轉一響，你家都要買齊。”華瀟春腦子反應極快，她心裏清楚，要是不把事情說清楚，怕蘇娭毑又到街道辦事處去亂說，於是故意把劉陽雲推到前麵，想著以後上麵有人問起來，也能解釋得清楚。
    “家裏沒有那麽多錢，隻能買一輛單車和一個手表。”蘇娭毑無奈地說道，臉上露出一絲窘迫。
    “行，孩子結婚是大事。劉陽雲長期住在廠裏，你看什麽時候買，到時跟我講就是，我會找劉陽雲幫你辦好。”華瀟春快速地搓著手，心裏惦記著廚房還沒做完的菜，隻想快點把這事應付過去，好回去接著炒菜。
    “那就麻煩陽雲了，等我湊齊了錢就找你幫忙。”蘇娭毑見這裏的人，都對自己愛搭不理的樣子，自覺無趣，趕忙從劉家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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