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沉甸甸地壓在城市的上空。劉正茂獨自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四周靜謐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房間裏燈光昏黃，將他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投射在斑駁的牆壁上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老曾送給他的王八匣子，那神情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隻見他熟練地將其拆成一個個零件，動作輕柔而專注，猶如一位精心雕琢藝術品的工匠。隨後，他拿起機油，仔細地給每個零件重新保養，那眼神中透露出的認真勁兒，仿佛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保養完畢後，他又輕車熟路地將零件一一組裝好，再次藏了起來，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睡了一夜，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輕柔地灑在劉正茂的臉上。因要等周長青反饋消息，在家裏著實沒什麽事可幹，他便決定和父親劉圭仁一道出門，去廢品收購站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淘到些寶貝，就像兩個懷揣夢想的尋寶者，踏上了未知的征程。
    父子倆先來到南城路廢品收購站。劉圭仁還是照著老套路，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給每位工作人員都遞上一包煙，那笑容就像一朵盛開的菊花，熱情而又略顯諂媚。
    劉圭仁點頭哈腰，眼神中滿是期待 ，接著，他找借口和工作人員套近乎，用家裏需要糊牆的理由，請求收購舊書報紙。
    那時候，大部分工作人員思想單純，受教育程度不高，防備心也不強，輕易就相信了劉圭仁的話，大手一揮，就讓劉家父子自己去廢紙堆裏翻找。這可把父子倆樂壞了，仿佛得到了一張通往寶藏世界的入場券。
    這次以劉正茂為主，他在廢紙堆裏翻得那叫一個起勁，像隻勤勞的小蜜蜂，在花叢中不停地穿梭。劉正茂彎著腰，眼睛緊緊盯著廢紙堆，雙手不停地翻動著 ，然而，翻了好一會兒，卻沒找到什麽有用的東西，大部分都是近期的報紙。他心裏有點失落，但又不想空手而歸，隻好勉強湊了十一本書。工作人員倒也實在，收了他們五毛錢。
    從城南廢品收購站出來，父子倆又馬不停蹄地趕到書院路廢品收購站。嘿，這次運氣還真不錯！可能是附近有大學的緣故，廢品回收站裏的書那叫一個多，簡直就像一座小型圖書館。
    劉正茂一眼望去，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仿佛發現了新大陸。（劉正茂的眼睛裏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他在這裏麵看到了線裝版的《二十四史》《容齋隨筆》《史記》《四書五經》《道德經》等商務出版社的老書，還有國外的小說《基督山伯爵》《簡愛》《三劍客》等等，琳琅滿目，讓人目不暇接。
    劉正茂心裏不知多高興，簡直樂開了花，但他深知“財不外露”的道理，臉上還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他不動聲色地把線裝版的書都收集起來，外麵用報紙包得嚴嚴實實，再用繩子捆好，總共打包成五捆。
    隨後，他去店麵找來管事的女負責人，又重新回到廢品站庫房。女負責人看到劉正茂捆了五捆，不禁有些疑惑，問道“你們家多大的房子，需要這麽多紙？”
    劉正茂腦子一轉，不用打草稿，張口就來“領導，不瞞您說，我是樟木大隊的知青。春節前那場暴風雪，就跟脫韁的野馬似的，把大隊社員家的窗戶紙和樓斛紙全吹壞了。我回城休假，大隊領導委托我帶紙回去幫社員重新糊窗戶。今天實在是不好拿，不然我還得多買一些呢。”這一番話說得那叫一個溜，就像行雲流水一般。
    女負責人一聽劉正茂是知青，頓時來了興趣，說道“你是知青，我妹妹也是知青。你們那裏苦嗎？”她想到自己妹妹在知青點的艱苦生活，臉上不禁流露出一絲同情。
    劉正茂趕忙回答“我在省城附近，還可以吧，反正能吃飽。”
    女負責人歎了口氣，說道“我妹妹在湖區，冬天冷得要死，一天就吃兩餐，真作孽啊。”
    劉正茂趁機指著捆好的書報問“領導，這些書和廢報紙多少錢？”
    女負責人倒是個豪爽的人，大手一揮，說道“你們知青也不容易，那就不過秤了，給一塊五毛錢吧。”
    劉正茂一聽，心中暗喜，趕忙拿出一塊五毛錢交給她，順手又往她口袋裏塞了兩包煙，笑著說“領導，一點小意思，您別嫌棄。”
    女負責人假意推辭了一下，然後對劉正茂說“你這小夥子真會來事，下次還要買廢舊東西，可以找我，我幫你留意著。”
    劉正茂一聽，趕忙趁熱打鐵“領導，那堆書別交給紙廠，我都想要，您能幫我留著嗎？”
    女負責人有些擔心地問“那些都是糟粕，你不怕惹麻煩？”
    劉正茂腦子一轉，找了個沒什麽營養的謊言“我不愛看書，是幫大隊買的。”
    女負責人雖然不太怕事，但還是嘴上說著“那你早點來吧，出事我可不負責。”
    劉正茂趕忙保證“兩天內，我全部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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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劉正茂把五捆書搬到店外，放到兩輛自行車後座，仔仔細細地綁牢，這才和父親慢悠悠地往家裏運，一路上心裏美滋滋的，仿佛已經看到了未來的美好前景。
    下午，父子倆把上午買回來的書進行歸類。劉圭仁早年上過私塾，對線裝書那可是情有獨鍾，看到這些書，眼睛裏滿是喜愛。但他又怕違反政策，心裏有些忐忑，便問劉正茂“正茂，這些書捐給樟木學校，會不會出問題啊？”
    劉正茂低聲交代父親“爸，你以後看到商務書局的書，全部買下來，別捐，都留在家裏，以後會有大用。”
    劉圭仁一臉疑惑“以後有大用？”他哪裏知道劉正茂就像開了上帝視角一樣，可以預知未來的走勢呢。
    原來，清末和民國初期商務書局的書，到後麵可都是那些有錢老板們用來裝逼的好物，價格那是蹭蹭往上漲，就像坐了火箭一樣。劉圭仁對兒子的話那是盲目地相信，再加上家裏現在也不缺錢，買這些舊書花的都是小錢，也就沒太在意。
    又過了一天上午，劉正茂來到南站，找到袁俊，讓他幫忙找站搬運隊借了一架板車。趁著中午快吃飯的時候，劉正茂拉著板車來到書院廢品收購站。他找到那位女負責人，當著其他工作人員的麵說要買廢紙，還像上次一樣，給每個工作人員發了一包煙。
    女負責人心領神會，笑著對其他人說“你們先去吃飯吧，我留下看店。”
    等其他人離開後，劉正茂再次塞給女負責人兩包煙，不過這次，他在兩包煙中間夾了一張大團結。女負責人裝作沒看到錢，臉上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喜，帶領劉正茂進了庫房，還親自幫他一起打包。
    兩人連捆了好幾個包裝，在捆最後一捆時，書有點少，不夠一捆。劉正茂便去翻報紙堆，想找幾本書湊數。就在這時，他不小心從一捆報紙裏掉出五個畫軸卷。劉正茂眼睛一亮，靈機一動，心想這說不定也是寶貝呢，便把這五個畫軸全部打進包裝裏。那個女負責人看到劉正茂的舉動，也沒表示反對，典型的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嘛。
    趁著工作人員吃飯還沒回來，劉正茂繳了八元廢紙款，然後趕快把十三捆舊書全部搬到板車上，拉著車就走，那速度就像一陣風，生怕晚了一步就會出什麽岔子。
    今晚是諸陽廠長做東請客，劉正茂便讓父親去南站歸還板車，自己則在家裏精心找出兩瓶五糧液酒，隨後騎上自行車，迎著傍晚的微風出發了。
    他身著整潔的衣服，自行車在夕陽餘暉下閃爍著淡淡的光澤，車後座上兩瓶五糧液酒用袋子細心包裹著，仿佛承載著他滿滿的誠意 。
    雖說諸陽身為省日化廠的廠長，卻住在妻子單位分配的宿舍裏。這宿舍的地址倒也好找，位於北區建國新村。省城眾多單位都在此地興建了宿舍，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個規模頗為龐大的社區。
    諸陽家是一棟紅磚房，位於三樓樓梯邊，大約七十平方的兩居室。為了今晚能更好地接待客人，諸陽特意把一雙兒女送到了嶽母家，家中隻留下夫妻二人，營造出一種溫馨且適宜待客的氛圍。屋內被收拾得井井有條，家具擺放整齊，客廳的燈光散發著柔和的光芒，讓人感覺格外舒適 。
    劉正茂抵達時稍稍遲了些，當他進門時，看到除了周長青和諸陽外，還有兩位陌生的男士。
    他心中微微一緊，臉上卻迅速綻放出禮貌的笑容，眼神中帶著一絲歉意 ，“諸廠長，實在不好意思，因有點事耽擱了，來遲了點。”劉正茂站在門口，客氣地打著招呼。
    “劉隊長，你可總算來了，我們可都眼巴巴地等著你呢。”諸陽滿臉笑容，熱情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回應道。
    劉正茂站在門口，快速打量了一下這間客廳。客廳麵積大約十五平方左右，陳設比較簡單，一張餐桌搭配幾把椅子，卻顯得質樸而整潔。他的目光在房間裏快速掃過，心中默默想著，雖陳設簡單，但卻能感受到主人家的用心 。
    周長青沒有起身，笑著向另外兩人介紹道“這位是樟木大隊的劉正茂副大隊長，別看他年紀輕輕，可真是咱們市裏新崛起的人物，連平化書記都認他做幹兒子了呢。”劉正茂沒想到周長青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從這個角度介紹，心中微微有些驚訝。
    “劉隊長，這兩位和諸陽一樣，我們以前都是秘書一科的同事，如今他們三個都被外放到其他單位了。這位是柳建平，現在可是省財政廳的領導。”周長青繼續介紹著。
    “柳領導，還請您以後多多關照！”劉正茂一臉恭敬地說道。
    “小劉啊，我比你年長幾歲，你就叫我柳哥就行，別聽周長青瞎扯，我不過是在省財政廳上班，哪算什麽領導呀。”柳建平得知劉正茂是平化書記的幹兒子後，絲毫不敢擺架子，態度格外親切。
    還沒等周長青介紹，另一位男士便主動自我介紹起來“我叫馬得利，現在在市電業局工作，以後咱們多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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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大隊的電工，就是他幫忙搞的學習指標。”周長青補充介紹道。
    “馬哥，真是太感謝您了，等下我一定得敬柳哥和馬哥一杯酒。”劉正茂誠懇地說道。
    “別站著啦，都快坐啊。”諸陽熱情地招呼大家落座，轉身朝著廚房喊道“莎莎，人都到齊了，可以上菜了！”
    廚房傳來回應“菜都好了，你進來端一下。”
    “好嘞，你小心別燙著，我這就來端。”諸陽是個十足的好丈夫，對妻子疼愛有加。
    劉正茂見狀，也趕忙站起身來說“我這邊離廚房近，還是我去端菜吧。”
    隨即，他的一條胳膊就被周長青抓住，周長青笑著揶揄道“別去啦，就讓諸陽夫妻倆秀秀恩愛吧。”
    諸陽也笑著說道“小劉隊長，那你幫忙倒倒酒。”
    周長青跟著起哄“劉隊長可是搞來的五糧液，咱們今天不醉不歸啊！”
    馬得利看著周長青，臉上帶著壞笑“隻要你敢喝，我舍命陪君子。”
    這幾人原本都是秘書出身，深知在領導身邊當秘書的規矩，向來做事中規中矩，以求長久。如今其他三人都被外放，隻有周長青還堅守老本行，在喝酒這件事上，大家都不怕周長青發脾氣，覺得能拿捏得住他。
    “得得得，你們行，我認栽！”周長青無奈地服軟。
    不一會兒，諸陽便端上來八個菜，一看便知是精心準備的。雞鴨魚肉，蒸炒燉煮，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散發著誘人的香氣，讓人垂涎欲滴。熱氣騰騰的菜肴擺上桌，色澤鮮豔，仿佛一件件精美的藝術品，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香味，讓人食欲大增 。
    諸陽的妻子莎莎係著圍裙，用圍裙搓著手，隨著最後一道菜從廚房走了出來，略帶羞澀地對大家說“不好意思啊，也沒準備什麽好菜。”
    柳建平顯然跟諸陽家很熟絡，笑著說道“莎姐，你可別謙虛了，瞧瞧這一桌子菜，跟咱們當初第一次吃飯時相比，那可真是天壤之別啊。記得當時你第一次到市府來看諸陽，我們幾個兄弟湊錢才從食堂買了五個菜，這事兒你沒忘吧？”
    “當時咱們都剛參加工作，我看到那三個肉菜，還以為你們這些秘書都特別有錢呢，要知道我平時一周才吃一次肉呀。”莎莎配合著柳建平的話，笑著回憶道。
    “難道你就是被那三個肉菜給騙了，然後就嫁給諸陽了？”馬得利故意誇張地說道，臉上滿是調侃的神色。
    “喝酒喝酒，扯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幹啥？”諸陽大聲吆喝著，試圖轉移話題。
    劉正茂這是第一次參加諸陽他們的聚會，明顯能感覺到這四個人關係非同一般，情誼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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