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三人剛放下耿麗萍，正準備開始每日例行的打掃衛生，鹿青和許丙其就晃晃悠悠地來了。兩人手裏把玩著汽車鑰匙，大模大樣地走到轎車旁，掏出鑰匙就要開車門移車。
    南站的值班人員見總算有人來開車了，立馬快步跑了過去，臉上還帶著幾分被折騰了一夜的火氣。可走到近處一看，見是許丙其坐到了駕駛座上，兩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其中一個高個子保安往前一步，提高了嗓門責問道“許司機，你怎麽坐在這車裏？這可是……”
    許丙其被對方這凶巴巴的架勢一嚇，頓時沒了底氣，張了張嘴沒敢應聲，趕緊扭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鹿青，眼神裏帶著點求助的慌亂 。
    鹿青見狀，隻好上前一步，臉上堆著笑解釋“同誌，這是我們臨時借來的車，昨晚沒找到合適的地方停，就暫時擱這兒了，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們這就移走。”
    “你說……這是你們借來的轎車？”另一個矮胖些的值班人員嗓門更高了，他昨晚在外麵凍了足有半個鍾頭，腳都快沒知覺了，一肚子怨氣正沒處撒 ，“你知道我們為了守這車，凍了一晚上嗎？”
    “是啊，真是從空十九廠借的，不信你們看車牌。”鹿青指著車牌繼續解釋，心裏還納悶這兩人怎麽發這麽大火，完全沒料到自己昨晚圖方便停車，竟給人家添了這麽大麻煩 。
    那兩人低頭一瞅車牌，果然是部隊的牌照，心裏的疑惑消了些，但憋著的火氣還沒散，又追問道“就算是借的，你們停車進來，怎麽不先去辦公室報備？這麽高級的車子，萬一在我們站內磕了碰了，算誰的責任？害得我們哥幾個守了一整夜，凍得跟孫子似的！”
    鹿青這才明白對方發火的緣由，臉上頓時露出歉意，趕緊從口袋裏掏出煙盒，抽出兩支煙遞過去，嘴裏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們考慮不周，不知道還要報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辛苦你們了，快抽支煙暖和暖和。”
    倉庫裏的趙明慧隱約聽到了門口的對話，她常年在這裏上班，知道得和站內工作人員處好關係。這次明擺著是鹿青他們理虧，便沒多猶豫，自己做主從倉庫裏拿出兩瓶德山大曲，用個紙袋裝著走了出來。
    她走到值班人員麵前，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把紙包遞過去說“兩位大哥，實在對不住，這車是我們這邊借的，沒提前跟你們說，讓你們受凍了。這兩瓶酒不算什麽，就當給兩位大哥賠個禮，暖暖身子，你們可一定要收下。”
    “小趙，這可不好吧……”年齡稍大的那位值班人員有些遲疑，他知道八號倉的租賃戶和站裏關係一直還行，而且自己家屬偶爾還會來這兒做點零活，真收下顯得有點外道 。
    “拿著拿著，天冷，回去喝兩口正好驅驅寒。”趙明慧不由分說，硬是把紙包塞進了兩人手裏，語氣誠懇，讓人不好再推辭。
    那兩人對視一眼，也隻好順水推舟地接了過來，臉上的怒氣消了不少，對鹿青說“行了行了，下次可得記得提前報備啊，別再這麽莽撞了。”
    鹿青連忙點頭“一定一定！我們這就開走，真是麻煩你們了。”
    兩位值班人員這才自認倒黴地歎了口氣，拿著酒轉身回辦公室匯報去了，心裏琢磨著回去把這酒分了，也算沒白凍一夜 。
    “鹿青，你打算把這車停哪兒去？”趙明慧比鹿青大幾歲，又被劉正茂任命為倉庫主管，凡事總多幾分操心。她看著那輛油亮的轎車，眉頭微蹙，語氣裏帶著幾分擔憂，畢竟這麽紮眼的車，稍有不慎就容易惹麻煩 。
    鹿青湊近趙明慧，壓低聲音說“打算停到陰家村去。”
    “那兒安全嗎？”趙明慧追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心裏總有些不踏實 。
    “應該沒事吧，”鹿青想了想，答道，“那個院子挺大的，停兩台貨車都綽綽有餘，放一輛轎車肯定沒問題。”
    趙明慧還是不放心，叮囑道“這麽高級的車子，可得上點心。隨便被人敲塊玻璃，修起來都得花不少錢。”
    正說著，肖長民從外麵走了進來。他昨天在樟木大隊和袁洪鋼辦完交接，晚上就回了家，今天一早特意來倉庫報到。剛走到門口，就被那輛嶄新的轎車吸引了目光——其實馬騰當初補漆時沒找到完全一樣的原色，仔細看的話，補過的地方和原漆還是有些色差，隻是不湊近瞧很難發現 。
    “青哥，這是哪個單位的車啊？怎麽堵在咱們倉庫門口？”肖長民側著身子從門縫擠進倉庫，好奇地問道，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轎車，滿是探究 。
    “許丙其，挪下車！怎麽還堵在門口？”鹿青朝外麵喊了一聲，聲音清亮。
    肖長民又追著問“這車到底咋回事啊？”
    “劉正茂買的舊車，剛修好，昨晚剛接回來的。”鹿青簡單給肖長民解釋了一句。
    “他還買了轎車？”肖長民頓時來了興致，眼睛一亮，搓著手說，“我去試試，看看好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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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著急，”鹿青想起昨天許丙其試車時的驚險，趕緊攔住他，“等許丙其把車開到大路上，你再試。”
    可肖長民哪裏按捺得住，壓根沒進倉庫，直接拉開副駕駛車門就坐了上去，還忍不住摸了摸真皮座椅，一臉興奮 。倉庫和圍牆之間的距離本就狹窄，許丙其不敢在這兒調頭，隻能慢慢往後倒。
    就在轎車快要倒出倉庫巷道時，牛煉鋼和楊秋開著解放牌貨車從倉庫另一邊猛地衝了出來。牛煉鋼也沒料到大清早會有車從巷子裏鑽出來，這種“鬼探頭”的情況，對雙方司機來說都是最讓人惱火的。
    許丙其從左邊反光鏡裏瞥見有車直直衝過來，嚇得魂都快沒了，大喊一聲“小心！”，右腳下意識地猛踩刹車。
    牛煉鋼正準備左轉彎進倉庫巷，冷不丁看到一輛轎車迎麵撞來，兩車距離不到一米，心髒“蹭”地一下狂跳起來，雙手本能地向右猛打方向盤，解放車的車頭“哐當”一聲直接朝右邊的倉庫牆撞了過去。
    坐在解放車副駕的楊秋也被這突發狀況驚出一身冷汗，轉眼就見車頭撞向牆壁，急得大吼“踩刹車！快踩刹車！”
    “呲——”牛煉鋼一腳踩死刹車，解放車卻還是借著慣性往前衝了小段距離，保險杠狠狠頂在了旁邊倉庫的牆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搭車來倉庫上班的牛三，在解放車貨箱裏被急刹車的慣性一甩，重重摔在車板上，額頭當即磕出一個包，疼得他齜牙咧嘴。
    解放車熄了火，牛煉鋼“砰”地一聲推開車門跳下來，根本沒看自己的車撞成什麽樣，徑直衝到轎車前，怒氣衝衝地對著車裏吼“你倒車不會鳴笛嗎？眼睛長哪兒去了？”
    許丙其也不甘示弱，推開車門回敬道“你還好意思說？你拐彎就不鳴笛提示？駕照是買來的吧？”
    肖長民從轎車副駕下來，站到兩人中間勸道“行了行了，沒出事就好。都是自己人，吵來吵去有啥意思？讓人看笑話。”
    “肖哥，這車是你開回來的？”牛煉鋼見到肖長民，臉上的怒氣消了些，語氣也緩和了不少。
    倉庫裏的鹿青聽到外麵的爭吵聲，趕緊跑了出來，皺著眉問“怎麽回事？自己人還吵起來了？”
    牛煉鋼指著許丙其，氣不打一處來“這二貨，倒車不鳴笛，害得我差點撞上他！”
    許丙其立刻反擊“你也好不到哪兒去！拐彎不提示，你知道這是什麽車嗎？蘇聯進口的吉姆車！隨便補點漆都要幾百塊錢，你賠得起？”
    肖長民攔在兩人中間，繼續當和事佬“都少說兩句，多大點事，至於嗎？”
    被解放車撞到的倉庫裏，保管員周姐聽到撞擊聲，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指著解放車問道“誰開的車？怎麽撞到牆上來了？這牆要是塌了怎麽辦？”
    楊秋本來站在解放車旁邊，見狀趕緊上前給周姐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剛才刹車有點失靈，不小心蹭到牆上了，就掉了點灰，我們等下就請人來修補好，保證恢複原樣。”
    周姐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地說“剛才‘砰’的一聲巨響，我還以為牆要塌了呢，嚇死我了！”
    正巧這時，袁俊打著哈欠來上班，看到解放車撞在牆上，一臉疑惑地問楊秋“這是……怎麽了？”
    “別提了，刹車失靈，不小心撞上去了。”楊秋照著剛才的說辭解釋道。
    “周姐，實在不好意思，我保證等下就找人來修好，絕不會給您添麻煩。”袁俊趕緊對周姐說，他父親是貨車南站的調度員，大小是個幹部，周姐平日裏多少會給些麵子 。
    周姐見袁俊這麽說，也不好再追究，隻道“那你們快點修好，不然我也不好給站裏交代。”說罷，便轉身回倉庫了。
    肖長民對楊秋說“秋哥，你先把解放車倒開點，讓許丙其把轎出去。”
    牛煉鋼這時才湊近吉姆車，打量了半天，突然指著車問鹿青“這……這是我春節前送到修理廠的那輛車？”
    “是啊，光修理費就花了四千五呢。”鹿青湊到他耳邊小聲說。
    “難怪看著眼熟，”牛煉鋼咂咂嘴，“修理廠的馬騰跟我說過，這車子十多年前，隻有省長那樣的大幹部才配得上。”說著，他拉著鹿青就往外走，“走，咱們也去沾沾省長的光，正好今天不用出車，開著這轎車去銀苑，讓洪勝請客！”
    剛走幾步，就看到牛三捂著腦袋從貨車上下來，額頭上的包紅彤彤的。牛煉鋼趕緊關切地問“哥，你這是咋了？”
    “你還好意思問？”牛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自己開車沒點數，亂踩刹車，害得我額頭磕了個包！”
    “我也不知道巷子裏會突然有車出來啊。”牛煉鋼辯解道。
    “你不知道？我可知道你得賠汽車保險杠了，看來你錢多得沒處花！”牛三不想再理他，轉身就往倉庫走，打算去拿工具修補被撞壞的牆。
    牛煉鋼卻沒把這當回事，眼下還是試試這高級轎車的感覺更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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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姆車車身長約六米，軸距更是達到了驚人的三米七五，三排六座，空間寬敞得很。許丙其和肖長民坐正副駕駛，第二排是牛煉鋼和楊秋，最後一排則坐了鹿青和袁俊。
    車子緩緩駛過南門路口時，路中間有位老交警正在指揮交通。他一眼就看到了這輛嶄新的軍牌吉姆車，這可是他年輕時隻有大領導才坐的車，一眼就認了出來 ，趕緊挺直腰板，對著吉姆車鄭重地立正敬禮。
    過了十字路口，許丙其得意地跟肖長民說“你看，警察都給我敬禮呢！”
    剛才這一幕，坐在後排的鹿青看得清清楚楚，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升起一絲警覺開著這麽高級的車在市裏招搖過市，肯定會引起警方注意。萬一等下停在銀苑樓下被盤問，豈不是要給劉正茂惹麻煩？
    “別去銀苑了，”鹿青趕緊對許丙其說，“走其他路，直接去陰家村。”
    牛煉鋼一聽，立刻回頭問“這是咋了？好好的怎麽不去了？”
    “你沒看到剛才警察敬禮嗎？”鹿青反問，語氣嚴肅起來，“按政策，這種級別的高級車，隻有省級幹部才配坐。咱們要是把車停在銀苑樓下，保準有警察來調查。萬一真給劉正茂帶來麻煩，咱們誰擔待得起？”他目光掃過車上所有人，語氣裏的擔憂顯而易見 。
    楊秋閱曆稍多些，覺得鹿青分析得在理，點頭附和道“鹿青說得對，咱們別在市裏晃悠了，去沒人的地方試試車就行，可別給劉正茂惹不必要的麻煩。”
    許丙其聽了，也覺得有道理，便在下一個路口打了轉向燈，按照鹿青的建議，調轉方向往陰家村開去。
    此時的樟木大隊，陽光正好，炊煙嫋嫋，一派歲月靜好、祥和安靜的景象。而在高嶺縣，縣革委主任秦柒正召集各公社主任開會，討論下屬各公社的人事調整議題。
    會議內容當天晚上就悄悄傳到了各個公社。糧山公社主任楊文斌得知自己將被調整到縣畜牧局任職，心裏雖對公社主任這個位置有幾分不舍，卻也算不上留戀，反而覺得換個環境或許也不錯 。
    對於公社主任這個空缺，副主任汪順認為十拿九穩會落到自己頭上。為了保險起見，他特意找到敖淌梅，許了個願“隻要我能坐到主任的位置，就提名你當副主任。”
    汪順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想借敖淌梅公公的影響力，為自己上位增加勝算畢竟敖淌梅的公公在縣裏有些聲望，能幫上不少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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