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就在侯府！正有人戴著吸食您生命精氣的邪器！如同水蛭！要將您…抽筋剝髓！”
    林晚的厲喝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鑿進摘星樓死寂的空氣。粗布袋砸落水晶地麵，赤霞髓碎片滾出，在幽藍星輝下折射著妖異的紅光，仿佛凝固的指控。她指向侯府方向的手指，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顫抖。
    死寂。
    水晶穹頂外的星河仿佛都停止了流轉。玄七扶著謝雲瀾的手臂肌肉瞬間繃緊，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潮水，瞬間鎖定了林晚！隻要國師一個眼神，他便會毫不猶豫地擰斷這膽大包天女子的脖頸！
    謝雲瀾靠在玄七身上，胸膛因重傷而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鳴。林晚的話語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他本就瀕臨崩潰的神魂之上！子夜陰時的萬蟻噬心…心口三寸的冰錐穿刺…這些深入骨髓、被他視為反噬宿命的痛苦細節，竟被一個初次見麵的女子，如此精準地道破！
    不是猜測！是…“看”穿！
    他緩緩抬起眼簾。那雙因重傷而蒙著水霧的深潭眸子，此刻翻湧著驚濤駭浪——震驚、暴怒、被愚弄的恥辱，以及…一絲被觸及逆鱗的、近乎毀滅的冰冷殺機！他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眉間那點朱砂印殷紅欲滴，仿佛隨時會炸裂開來！
    “你…如何得知？”謝雲瀾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目光如同淬毒的冰棱，死死釘在林晚臉上，“那邪器…是何物？”
    無形的威壓如同萬仞冰山，轟然壓下！林晚隻覺得呼吸一窒，膝蓋發軟，幾乎要跪倒在地！她死死咬住舌尖，劇痛帶來一絲清明，強迫自己挺直脊背，迎向那幾乎要將她靈魂凍結的目光。
    “民女不知那邪器具體為何物。”林晚的聲音帶著強行壓製的顫抖，卻異常清晰，“但民女這雙‘眼’，能看到常人不可見之物！”她猛地指向地上散落的赤霞髓碎片，“就如這玉中暗藏的巫咒血絲！民女在侯府時，亦在三妹妹林妙腕間那對暖玉鐲內…‘看’到了同樣的東西！”
    “暖玉鐲？”謝雲瀾的瞳孔驟然收縮！記憶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柴房外，林妙掩在狐裘下的手腕，那對溫潤生光的玉鐲…當時他心神被林晚眉心神格吸引，隻覺那玉鐲氣息略有不妥，卻未深究！如今想來…那絲若有若無、如同附骨之蛆的陰冷牽引感…
    “那血絲…如同活物！”林晚的聲音帶著刻骨的寒意，繼續道，“它纏繞在玉鐲深處一點血晶之上，正無時無刻不在汲取佩戴者的生氣！更可怕的是，在您重傷、力量逸散的此刻，民女清晰‘看’到，有一絲同樣的陰冷氣息，正從侯府方向，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循著您逸散的生命精氣…追蹤而來！”
    她的話音剛落，謝雲瀾的身體猛地一震！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暗紅的血沫再次溢出唇角！他死死捂住心口，那裏傳來的、如同被無形吸管抽吸骨髓般的劇痛，此刻在林晚的指證下，變得無比清晰、無比真實！不再是虛無縹緲的反噬，而是…確鑿無疑的謀害！
    “林…妙…”謝雲瀾從齒縫間擠出這個名字，聲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冰，帶著滔天的殺意！他體內的神格碎片因暴怒而劇烈震蕩，引動更猛烈的反噬，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幾乎暈厥。
    “國師大人！”玄七臉色劇變，立刻將更多精純的內力渡入謝雲瀾體內，勉強穩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謝雲瀾喘息著，強行壓下翻湧的氣血和毀滅一切的衝動。他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的驚濤駭浪已被一種極致的、冰冷的理智取代。他看向林晚，那雙深潭般的眸子恢複了往日的深邃，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危險。
    “你既能‘看’穿，”謝雲瀾的聲音嘶啞而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那便隨本座…去‘看’個明白。”
    夜，深沉如墨。
    一輛沒有任何標識的烏木馬車，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停在永寧侯府西側一處偏僻的角門外。駕車的玄七如同冰冷的石雕。
    車廂內，空間狹窄而壓抑。謝雲瀾閉目靠在軟墊上，臉色依舊蒼白如紙，氣息微弱，但眉宇間那股掌控一切的威壓卻已重新凝聚。他換了一身更顯低調的深青色常服，銀發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掩去了幾分驚心動魄的俊美，卻更添清冷孤絕。
    林晚坐在他對麵，同樣換上了一身玄七不知從何處找來的、合身的深色勁裝，臉上蒙著黑巾，隻露出一雙在黑暗中異常清亮的眼睛。她懷中緊緊抱著那個裝著赤霞髓碎片的粗布袋，掌心緊貼著溫熱的青銅殘片，眉心的灼燙感如同導航的燈塔，指引著黑暗中那絲陰冷氣息的來源。
    “下車。”謝雲瀾睜開眼，聲音低沉。
    玄七無聲地打開車門。謝雲瀾並未讓玄七攙扶，他深吸一口氣，強撐著劇痛反噬的身體，緩緩起身。動作雖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儀。他走下馬車，深青色的衣袍在夜風中微微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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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晚緊隨其後。雙腳剛踏上侯府冰冷的地麵，眉心那灼燙的胎記便猛地一跳！視野瞬間穿透黑暗的遮蔽！眼前高聳的侯府圍牆、緊閉的角門、乃至更深處層層疊疊的屋宇輪廓，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流動的幽藍光暈。而在那光暈之中，一道極其微弱、卻異常醒目的暗紅色“絲線”，如同從地獄延伸出的蛛絲，正從侯府深處某個方向，穿透重重屋宇牆壁，無聲無息地延伸而來，精準地纏繞在謝雲瀾的心口位置！那絲線貪婪地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從謝雲瀾身上抽走一絲淡金色的生命精氣！
    “在那裏！”林晚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驚悸，指向侯府深處東南方向，“攬月閣！”
    攬月閣！正是庶妹林妙的閨閣所在！
    謝雲瀾的目光順著林晚的指引望去，深潭般的眸子裏寒光一閃。他微微頷首，對玄七道：“開路。”
    玄七如同鬼魅般上前，手指在角門那把沉重的黃銅巨鎖上看似隨意地拂過。隻聽“哢噠”一聲極其輕微的機括響動，鎖芯竟被無聲地震斷！玄七輕輕推開角門，側身讓開。
    謝雲瀾率先踏入。林晚緊隨其後。玄七如同影子般綴在最後，反手將角門虛掩。
    侯府內一片死寂。巡夜的家丁早已被玄七用特殊手法引開或放倒。三人如同行走在無人之境，沿著曲折的回廊和花木扶疏的小徑，朝著攬月閣的方向快速潛行。
    林晚的“視野”如同最精準的雷達，時刻鎖定著那道暗紅的“竊命之線”。越靠近攬月閣，那絲線的搏動就越發清晰、貪婪！謝雲瀾的腳步也越發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壓抑的痛楚，但他依舊挺直著背脊，如同風雪中不倒的青鬆。
    終於，一座精巧雅致、燈火已熄的二層繡樓出現在視線盡頭。攬月閣。
    閣樓二層，臨窗的暖閣內，還透著一絲微弱的燭光。
    玄七如同壁虎般悄無聲息地攀上外牆，指尖在窗欞縫隙處一劃，裏麵的插銷應聲而斷。他輕輕推開一扇雕花木窗，如同羽毛般飄身而入，隨即放下一條繩索。
    謝雲瀾抓住繩索，動作雖因虛弱而略顯滯澀，卻依舊沉穩。林晚在玄七的幫助下，也攀上了二樓。
    暖閣內，彌漫著一股甜膩的熏香。林妙穿著一身輕薄的絲綢寢衣，正側臥在鋪著錦緞的貴妃榻上，似乎已經睡熟。她的一隻手腕隨意地搭在榻邊，那對溫潤的暖玉鐲在微弱的燭光下流轉著柔和的光澤。
    而在林晚的神格視野中，眼前景象卻如同地獄畫卷！
    那對暖玉鐲內，無數暗紅色的、如同活物血管般的絲線瘋狂搏動、纏繞！它們穿透玉鐲，如同無數細小的毒蛇觸手，深深紮入林妙纖細的手腕肌膚之中！貪婪地汲取著她年輕的生命氣息！而在玉鐲最深處，那點深紅的血晶，此刻正散發著妖異的紅光，如同跳動的心髒！更讓林晚頭皮發麻的是，一道粗壯了許多的暗紅“絲線”，正從血晶中延伸而出，穿透屋頂，直刺蒼穹，連接著遙遠未知之處！而另一道稍細的“絲線”，則如同林晚之前所見，死死纏繞在謝雲瀾的心口！
    林妙…她不僅是佩戴者！她本身，就是這邪器運轉的媒介和…祭品！巫族用她的生氣滋養邪器，再用邪器竊取謝雲瀾的生命力！一石二鳥！
    “國師大人！就是那對鐲子！”林晚的聲音帶著驚駭，指向林妙的手腕，“那血晶是核心！它在吸食三妹妹的生氣，更在…竊取您的命元！”
    謝雲瀾的目光瞬間變得無比冰冷！他一步上前，蒼白修長的手指快如閃電，直取林妙腕間的暖玉鐲！
    就在謝雲瀾指尖即將觸碰到玉鐲的刹那——
    異變陡生！
    原本“沉睡”的林妙，猛地睜開了雙眼！
    那雙眼睛，不再是平日裏的楚楚可憐或怨毒嫉恨，而是…一片空洞的、毫無生機的死灰！瞳孔深處，兩點極其細微、卻令人心悸的暗紅幽光，如同地獄之火般驟然亮起！
    “嗬…”一聲不似人聲的、如同砂紙摩擦的嘶啞低吼，從林妙喉嚨裏擠出！她搭在榻邊的手腕猛地一翻，五指成爪，帶著一股陰冷刺骨的腥風，快如鬼魅般抓向謝雲瀾伸來的手腕！指尖縈繞著肉眼可見的、如同黑煙般的怨毒氣息！
    這絕不是林妙！她被控製了！
    謝雲瀾重傷在身，動作慢了半拍！眼看那縈繞著黑煙的鬼爪就要抓上他的手腕！
    “小心！”林晚失聲驚呼！眉心灼燙的胎記瞬間爆發出刺目的赤金光芒！一股源自神格本能的保護欲驅使著她，不顧一切地撲上前，狠狠撞向謝雲瀾的側身！
    “砰！”
    林晚用盡全身力氣的撞擊，讓謝雲瀾的身體猛地一個趔趄，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致命的一抓！鬼爪帶著腥風，擦著謝雲瀾的衣袖掠過，將他深青色的袖口撕裂開幾道焦黑的裂痕！
    而林晚自己，卻因用力過猛和撞擊的反作用力，重重摔倒在地！懷中的粗布袋脫手飛出，赤霞髓碎片稀裏嘩啦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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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林晚悶哼一聲，後背撞在冰冷的桌腿上，劇痛讓她眼前發黑。
    “找死！”被附身的“林妙”發出一聲尖利的嘶嚎，那雙死灰色的、燃燒著暗紅幽光的眼睛，瞬間鎖定了地上的林晚！她猛地從貴妃榻上彈起，身體以一種違反常理的僵硬姿態撲向林晚！五指如鉤，直插林晚的咽喉！速度之快，帶起淒厲的破空聲！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林晚甚至能聞到那鬼爪上散發出的、如同腐屍般的惡臭！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一道清越的劍鳴如同龍吟般炸響！冰冷的劍光如同撕裂黑夜的閃電，後發先至！
    “嗤啦！”
    血光迸現！
    一隻戴著暖玉鐲的、纖細的手腕，連同上麵縈繞的黑煙，被齊腕斬斷！斷口處沒有鮮血噴湧，隻有粘稠的、如同瀝青般的黑色液體緩緩滲出！
    “啊——！！！”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混合著林妙嗓音和某種古老怨毒意識的慘嚎，猛地從斷腕的“林妙”口中爆發出來！她剩下的那隻手死死捂住斷腕，身體如同觸電般劇烈抽搐，空洞死灰的眼睛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怨毒！
    玄七手持一柄通體漆黑、毫無光澤的長劍，如同殺神般擋在林晚身前。劍尖斜指地麵，一滴粘稠的黑液正緩緩滴落。
    謝雲瀾穩住身形，臉色因剛才的驚險和強行調動力量而更加蒼白。他冰冷的目光掃過地上那隻斷腕和兀自抽搐的“林妙”，最終落在那隻滾落在赤霞髓碎片旁的、依舊套著暖玉鐲的斷手上。
    玉鐲完好無損。鐲內那點深紅的血晶，此刻正瘋狂閃爍著妖異的紅光！無數暗紅的血絲如同受驚的毒蛇，在玉鐲內部瘋狂扭動、收縮！
    “毀掉它！”謝雲瀾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
    玄七手腕一抖，漆黑長劍化作一道烏光，精準無比地刺向地上那隻斷手的手腕，目標直指暖玉鐲！
    就在劍尖即將刺中玉鐲的瞬間——
    異變再生！
    那隻斷手手腕上的暖玉鐲，猛地爆發出刺目的血光！一股強大而陰邪的排斥力轟然爆發！
    “鐺！”
    玄七的劍尖如同刺中了無形的銅牆鐵壁，竟被硬生生震開！劍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
    與此同時，地上那隻斷手，連同套著的暖玉鐲，竟在血光中如同蠟般迅速融化！粘稠的黑液和玉鐲的碎片混合在一起，化作一灘散發著惡臭的、蠕動的黑泥！黑泥中心，那點深紅的血晶卻完好無損，正懸浮在黑泥之上，瘋狂旋轉，散發出令人心悸的空間波動！
    “想走？！”謝雲瀾眼中寒光爆射！他強提一口真氣，蒼白的手指隔空對著那旋轉的血晶狠狠一抓！
    “嗡！”
    一股無形的禁錮之力瞬間籠罩血晶！血晶旋轉的速度猛地一滯！
    然而，就在這僵持的刹那——
    地上那灘蠕動的黑泥中，猛地射出幾道粘稠的黑色液體，如同毒箭般射向謝雲瀾的心口！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鑽，完全是圍魏救趙！
    謝雲瀾重傷之下，大部分力量都在禁錮血晶，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偷襲，動作不由得慢了半拍！
    眼看那幾道蘊含劇毒和怨念的黑液就要射中謝雲瀾！
    “國師！”剛剛掙紮著爬起的林晚，瞳孔驟縮！求生的本能和神格碎片那微弱的護主意念瞬間壓倒了一切！她根本來不及思考，身體如同離弦之箭般再次撲出，用盡全身力氣撞向謝雲瀾！
    “噗！噗！噗！”
    粘稠、冰冷、帶著強烈腐蝕性的黑液，狠狠射在了林晚擋在謝雲瀾身前的背脊之上！
    “呃啊——！”林晚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慘嚎！一股難以形容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那黑液如同活物般，瘋狂地腐蝕著她的皮肉，更有一股陰冷怨毒的氣息如同毒蛇般鑽入她的經脈，直衝眉心識海！仿佛要將她的靈魂都凍結、撕裂！
    劇痛和陰寒讓她眼前徹底一黑，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般軟倒下去。
    在她意識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瞬，她仿佛看到，那隻被謝雲瀾禁錮的血晶，在失去黑液偷襲的牽製後，猛地爆發出最後的刺目血光，硬生生掙脫了束縛！化作一道血線，穿透屋頂，瞬間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而地上那灘蠕動的黑泥，也隨之迅速幹涸、風化，最終隻留下一小撮散發著惡臭的灰燼。
    暖閣內，隻剩下林妙斷腕處汩汩湧出的鮮血，她因劇痛和邪靈離體而徹底昏迷的身體，散落一地的赤霞髓碎片，以及…倒在地上、背脊一片焦黑潰爛、生死不知的林晚。
    謝雲瀾站在原地，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為他承受了致命一擊而倒下的身影，深潭般的眸子裏，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一絲名為錯愕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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