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瀾的玄色鶴氅覆在兩人身上，像收攏翅翼的垂死黑凰。宮門外叛軍的咆哮撞在千瘡百孔的殿門上，碎金琉璃瓦混著血沫從殘梁震落。玄凰在他懷中抽動，每一次痙攣都從胸前血洞湧出半凝固的金紅漿液，又被緊貼傷口的月白殘佩虹吸般吞食。佩麵那枚焦痕下，冰絲般流淌的金線正隨她瀕死的心跳搏動。
    “頂住門栓！” 玄七的低吼在殿階炸響。他精鐵身軀嵌進朱漆巨門裂縫，半截斷戟穿透三名叛軍的喉骨將其釘死門前。血順著寒鐵戟杆倒流，染紅他胸前剛被龍脈金光縫合的傷口。屍骸堆成的矮牆後，無數玄鐵重甲正踏著玄凰閣學徒的殘肢湧來！
    “清君側！誅妖後！” 叛軍統將王玄霸精鎧如墨，玄鐵馬槊挑起個血葫蘆——是玄凰閣那個愛問星星的學徒凱伊！少年脖頸斷裂的骨茬刺破皮膚，雙目卻仍死死瞪著太廟方向。“狗國師煉鼎噬龍！給老子把殿門拆了！”
    轟！巨木撞槌砸得玄七虎口崩裂！更多鐵甲踏碎屍牆，重戟刺向他眼珠！
    殿內忽起異風。玄凰殘佩暴亮！月白流光如蘇醒的巨鯨吸水，整座金殿流淌的黃金血泊竟打著旋湧向佩麵焦痕！佩中金絲瘋狂滋長，瞬間刺破焦斑——裂痕處赫然浮出半闕《葬花吟》血字小楷：
    “月魄沉淵...花魂...燼...”
    玄凰猛地睜眼！母親焚身火海前的哼唱劈入靈台！那根本不是什麽閨怨曲——是封存血魄的焚身咒！
    嗡！懷中斷竹卦簽應聲震顫，枯焦卦文“鼎折足”三字浮血化火！謝雲瀾深眸驟亮：“你娘以魂飼咒——這才是破鼎真火！” 他單臂撕開右襟，道袍下臂膀筋肉虯結如龍盤——正中赫然釘著枚青銅鼎釘！釘尾拴道朱砂符，上書：“天師道...敕令...鎮”
    天師道？！玄凰腦中驚雷炸開——昔日欽天監滅門案卷宗裏...謝雲瀾的朱批墨跡竟與符字同源！未及細想，謝雲瀾指扣鼎釘猛地拔出！金血狂飆處，臂骨浮出整幅赤金龍紋刺青！那是用天師血與皇族龍脈...烙下的山河鼎圖！
    “天樞貪狼...起！” 謝雲瀾染血指尖疾點鼎圖星位。殿外地脈劇震！皇宮九龍壁轟然炸碎，九條金玉龍屍破空而來，如鎖鏈纏住王玄霸周身！
    “邪術！！” 王玄霸玄甲寸裂，金玉龍骨插穿琵琶骨將其釘死龍椅！叛軍駭然潰散，玄七乘勢劈翻巨木槌！
    謝雲瀾腕翻如電，鼎釘蘸血刺向玄凰胸前殘佩：“以你娘的花魂咒...燃我的山河鼎！”
    釘尖刺入佩麵《葬花吟》“燼”字的刹那——轟！焚世白焰自殘佩炸開！玄凰胸前血洞竟成焰眼，火瀑吞沒殘軀！劇痛中她見母親撫琴的虛影在火中莞爾，素手撥開烈焰如分紗帳：“凰兒...開鼎眼...”
    玄凰福至心靈！火中探爪攥住正融化的佩體——佩心月白胎質內，那縷金絲正隨火流急旋成微縮星鬥！她將其生生抽離，狠狠按進謝雲瀾臂上鼎圖“紫微垣”星位！
    “哢噠...轟隆！”
    地底深處傳來青銅機括咬合的巨震！整座太廟沉降三尺！纏著王玄霸的九龍骨鏈驟然收縮，將他連人帶椅拽入裂開的地縫！慘嚎聲裏，深淵噴出腥濃血霧——血霧中赫然懸浮著那顆暗金肉瘤！它搏動著，表麵裂開張巨口：
    “山河鼎眼...終歸...本座...”
    血盆大口噬向玄凰！謝雲瀾旋身將她護進懷中，後背空門大露！
    噗嗤！
    七根青銅鎖鏈自肉瘤深處射出，瞬間洞穿他脊背！金血噴濺在玄凰臉上——那不是人血，是熔化的龍脈金漿！
    “山河鼎足...齊了...” 肉瘤發出滿足的歎息。鎖鏈絞動，謝雲瀾殘軀被拽向深淵巨口！他染血的手死死摳住地縫邊沿，指骨在玄鐵重磚上刮出金紅火星。
    “謝雲瀾！！！” 玄凰目眥盡裂！焚身白焰隨悲嘯暴漲，卻燒不斷那青銅鏈！眼看巨口要將兩人吞噬——
    殿角陰影裏傳來碎瓷清響。魯垣蜷在龍柱後，顫抖的手捏碎最後半瓶“醉生夢死”。藥液潑向深藍匣碎片：“老夥計...借點火...”
    幽藍碎晶吸盡藥汁，暴起最後一點回光返照的流光！光束如針刺中玄凰懷中某物——竟是雍景帝咽氣前塞給她的蟠龍血玉！玉中囚著的半縷皇魂被幽光引燃，順著玄凰與謝雲瀾緊握的手竄入他臂上鼎圖！
    “帝魄...焚星！” 謝雲瀾臂上圖紋灼為烙鐵！那縷皇魂在紫微星位轟然炸開！肉瘤鎖鏈應聲熔斷！深淵發出天地傾覆般的劇震！太廟地宮徹底塌陷，金瓦玉階如瀑布墜入無底黑暗！
    玄凰抱著謝雲瀾隨亂石墜落。混沌中隻覺懷中殘佩突生吸力，如磁石引著她撞向某個方向——竟是先前萬屍血鼎沉沒的方位！濃稠血霧裏，巨鼎輪廓若隱若現。鼎耳處...缺了道月牙凹痕！
    殘佩脫手飛向凹痕，嚴絲合縫！
    “嗡——！”
    整個血鼎驟然亮起。無數細若蚊足的金線從鼎壁滲出，毒蛇般纏向玄凰手腕！鼎內傳出林妙虛弱的哀泣：“姐姐...替我...活著...” 刻骨的怨毒中竟藏著一絲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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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噬主...歸位...” 巫神咆哮震蕩識海！金線暴漲如針紮入玄凰腕脈，要將她魂靈扯入鼎中頂替林妙！
    生死一瞬！玄凰右臂上謝雲瀾烙下的山河鼎圖突然灼亮！赤金火龍自鼎圖“角宿”位騰出，逆著金線衝入萬屍血鼎！鼎壁經文應龍湧現，竟與火龍糾纏成《葬花吟》詞句：
    “月魄封邪...花燼...鎮乾坤...”
    鼎內林妙哀泣驟歇。萬道金線齊崩！血鼎劇烈震動，鼎壁浮凸出無數痛苦人麵——是王玄霸被煉化的十萬玄甲軍魂！他們嘶嚎著衝向鼎心那顆肉瘤！
    “爾敢——！” 巫神驚怒被無數軍魂淹沒！萬屍血鼎在金紅光焰中急速坍縮，最終凝成拳頭大的青銅小鼎，當啷落在玄凰掌心。鼎身猶帶溫熱血漬，細辨可見銘文：“玄黃血鑄...山河永鎮”
    謝雲瀾的殘軀砸在她身側。他染血指尖摸向鼎腹某處凹痕——竟與玄凰胸前傷疤形狀契合！深眸凝注她：“龍脈已釘死在這鼎中...而它缺個...鎮鼎器靈。”
    地窟上方碎石如雨墜落。玄凰攥緊染血的小鼎，指腹摩挲過鼎腹猙獰的凹痕。鼎中殘存的十萬軍魂嘶吼在掌心震蕩，似在泣血哀求解脫。她垂眸望向昏迷的謝雲瀾——男人蒼白頸側蜿蜒著龍脈反噬的金色裂痕，連那總是譏誚的薄唇都褪盡血色。
    “器靈？” 玄凰喉間腥甜翻湧，胸前剜出神格碎片後的空洞灌進地窟寒風，激得新生的肌肉突突直跳。母親焚身時的笑靨烙在記憶裏：“凰兒要替娘...看著這人間。”
    劇痛突然刺穿顱骨！無數聲音在鼎中炸開——十萬玄甲軍的鐵蹄踏碎玄凰閣染血的匾額，學徒凱伊臨死前瞪著星空的眼珠，魯垣炸成血霧前那句泣吼“東家定乾坤！”...最終化作林妙腹中巫胎啃噬龍脈的粘膩聲響。
    掌心小鼎突生灼燙。鼎腹凹痕處浮出暗金紋路，如蟲豸爬向她的手腕！巫神在鼎心殘留的意誌蠱惑低語：“奉此軀...爾即山河...”
    玄凰驟然握緊拳！指甲生生摳進青銅鼎紋！血珠順指縫滴落時，她忽地記起沉塘前抓到的青銅殘片——那割破掌鋒的銳利觸感，與此刻何其相似。
    破風聲響徹地窟！玄七的斷戟破空釘在她腳邊，戟杆嗡鳴著指向坍塌的甬道：“主子！地龍翻身了！” 頭頂岩層裂開巨網，整座皇宮廢墟的殘骸正咆哮著砸向地心！
    再無遲疑。玄凰扯開胸前浸透金血的繃帶，露出那個能塞進拳頭的恐怖空洞。在謝雲瀾驟縮的瞳孔中，她反手將山河鼎狠狠按進自己的胸腔！
    “呃啊——！”
    碎骨剮肉的悶響被地動山搖淹沒！青銅鼎沿割裂新生的皮肉，直直楔入胸骨！十萬軍魂的嘶吼順著血脈衝進心房，撞得她眼前炸開腥紅血霧！鼎腹那道凹痕與胸前傷口完美咬合，暗金巫紋如樹根紮進她心髒！
    謝雲瀾染血的手扣住她腕骨：“你竟...”
    裂岩砸落的轟鳴淹沒了後話。玄凰卻在那滅頂劇痛中揚起染血的臉，地窟狂風掀起她粘血的亂發，胸前山河鼎嗡鳴著浮起一層赤金光暈。十萬將士的殺意在她血脈裏奔湧，凝成沙啞的詔令：
    “玄七...”
    她五指虛張，插在遠處的斷戟應召飛來，戟鋒割裂空氣劈開墜落巨岩！碎石暴雨中，玄凰踏著裂土站起，胸前血鼎如同第二顆搏動的心髒：
    “隨本宮...先清門戶...”
    戟鋒直指地窟盡頭潰散的叛軍餘孽，字字沁血：
    “再定...乾坤！”
    皇宮廢墟在腳下塌陷成深淵。玄凰懷中山河鼎忽地一震，鼎壁那闕《葬花吟》字跡浮動，竟傳出陌生女童清唱：
    “月魄照幽井...阿姐...撈我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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