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回憶裏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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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現實與回憶的交接處,如果不能理智地做出抉擇,就會被過往那些痛苦撕成一道道碎片。)
    除夕夜,鄉裏不禁煙火,還沒吃飯就已經開始劈裏啪啦作響。震的連電視的聲音都聽不太清。
    謝爺爺本身就有點兒耳背,拿著遙控器不停地把聲音往高調,外麵的爆竹聲,屋裏播放春晚的聲音相互交織,哪怕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冷清。
    謝同奶奶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從抽屜裏拿出兩個事先準備好的紅包,笑著遞給楊安和謝同。
    她伸手接過,卻莫名感到一絲惶恐與受寵若驚,紅包對於每個小孩來說應該都不陌生,可對於她而言反而是一件不願意提起的東西。
    小時候從她可以記事起,她好像就沒有怎麽收過紅包,因為從小寄人籬下的原因,大家都會自然而然地當她是外人。
    別的小孩拿紅包時,甚至都要背著她,當時大家都喜歡比誰拿到的錢多,大麵值的像是一百五十都要上交給大人,而零碎的錢就可以自己保管。
    有的孩子會比較謹慎,每天都要拿出來數好幾遍,然後把全部的錢都放在一個紅包裏,更有甚者會在紅包外麵纏上膠帶,那些空的紅包就會被直接扔掉。
    而她就會趁著別的小朋友走遠去玩時,悄悄撿起塞在自己兜裏,哪怕是一個空白的紅包她都可以歡喜好久,就好像她自己也有。
    所以此刻收到,反而有點不知所措,反觀謝同則是一臉平靜地接過紅包,順勢跪下給奶奶磕頭,楊安看到也猶豫著要不要直接跪下,或是等謝同起來她再磕。
    媽媽給她使著眼色對著她說道:“奶奶包了紅包,還不趕緊磕頭拜年?”
    她收到指令,也急忙彎下腰磕了磕頭,手中的紅包滾燙,她慶幸自己終於長大,不用再像過去那樣要長時間寄居在別人家裏,沒有一絲尊嚴,隻需要當一個短暫的客人,禮貌應對後就可以直接離開。
    而謝同在楊安跪下的那一瞬間,很是感到不好意思,一起磕頭跪拜,好像有種電視劇裏新人對拜的感覺。
    他把紅包揣進口袋裏,但紅包有點大,不好對折,他準備直接把紅包拆掉。還沒打開,奶奶就急忙把他的手捂住,說道:
    “別拆,就這樣裝好。”他有點困惑,不理解奶奶為什麽這麽急切,他皺了皺眉,卻也停下手中的動作,按原樣放好。
    楊安卻是一下就懂了,兩個人紅包是不一樣的,她把視線轉回電視上,一點也沒覺得難堪,反而慶幸奶奶攔住了他。
    謝叔叔也緊隨其後遞給他們一人一個紅包,她摸著沉甸甸的紙封,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穩。
    她也有自己的爸爸、爺爺和奶奶,可有卻像是沒有,而此刻因為因緣際會,她終於體會到親人的溫暖,哪怕這些隻是順帶的,她也忍不住開心。
    媽媽在下麵坐得時間有點久,熬不住準備先回房間休息一會,等吃飯時再下來,謝叔叔扶著媽媽往二樓走。
    她也借口要上廁所躲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鄉下的夜晚星星都那麽亮,沒有高樓的遮蓋,感覺離夜空都近了一點,好像隻要伸出手就能觸碰到月亮。
    她站在門外享受著這份愜意的寧靜,微信消息框裏彈出馬文琪和王洋的新春祝福,她笑著一一回複。
    又是一年過去,她又長大了一歲,可卻覺得遠遠不夠,離她想要的成熟還差那麽一大截。
    而謝同這邊,在楊安出去後,就聽到奶奶像小時候那樣低聲囑咐他“趕緊放好,不要讓她知道奶奶給了你多少錢。”
    他才明白,可能楊安一早就知道了奶奶的小心思,所以才借口躲出去。他有點兒想解釋,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畢竟事實擺在那裏。
    他突然害怕楊安心裏會不舒服,甚至有點埋怨奶奶的不公平對待,可是對於老人總不好斥責,他隻能在心裏暗暗歎息。
    忙活了半天,最後一道菜也被擺上桌,一家人圍坐在一起開始吃飯,還跟來時一樣隻有他們這幾個人,楊安事先問過媽媽謝叔叔家的情況。
    謝同奶奶生了四個小孩,卻隻有謝叔叔這麽一個兒子,剩下的都是女兒,上麵是兩個姐姐,下麵則是一個小妹。
    嫁出去的女兒隻有初二才能回娘家,所以每年除夕的這一天都隻有謝叔叔一家陪著二老。
    因為過年吃的東西比較多,最大的圓桌也被搬了進來,謝同坐在爺爺奶奶中間,再挨過來是楊安和她媽媽最後是他爸爸。
    吃飯時,奶奶還是一個勁兒的往他碗裏夾東西。明明之前還可以接受的行為,此刻卻顯得莫名心虛,他不由得向楊安望去。
    她安靜地吃著飯,隻是時不時地像完成任務一樣,夾一筷自己麵前的菜吃,他好像也看懂了她吃飯的規律。
    在沒人下桌前,一定不能吃太快,一旦有人看她時,她就伸筷子夾一下手邊的菜,沒人看時就吃著碗裏的飯,筷子從來沒有往遠伸一下。
    可能她也和他一樣因為新家庭的組建而不自在,隻是她從來不會表露自己的想法,她就像是一張沒有自由的紙,被折成什麽樣都不會出聲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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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心髒開始收縮,陣陣地喘不過氣來,碗裏的菜也變成負擔,他隨意扒拉幾口下了桌。
    過年講究的就是團圓,楊安沒有像往常那樣吃過飯就回房間,而是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裏看春晚。
    電視聲音有點大,她悄悄地捂上一隻耳朵,生怕自己的動作會讓謝爺爺多想,畫麵裏馮鞏又說著那句老台詞,就這麽簡單的一句話,把兩個老人逗得直笑。
    媽媽因為懷孕的緣故,坐不了多久就犯困,卻也是強撐著沒走。
    有小孩在外麵放煙花,吵鬧聲、爆竹聲此起彼伏,她點開手機裏的對話框,猶豫著要不要給周明啟發一個新年祝福。
    好像除了這種節日,任何時候的對話都顯得唐突,現在發過去他一定不會多想,隻覺得這是一個平常的問候。
    她將手機屏幕熄掉又開啟,重複幾次後,終於下定決心點了發送。
    “新年快樂(一個乖巧的表情),謝謝你送我的衣服,很漂亮我也很喜歡。”
    她還是沒有稱呼她周舅舅,好像一旦叫出來就是逼著自己承認些什麽。
    發完之後,她急忙退出,卻又心不在焉地等著他的回複,消息音響了一聲,是他發來的。
    “新年快樂啊小朋友,祝你嶄新的一歲可以開心快樂。”附加了一個紅包。
    她有點開心又有點難過,隔著屏幕沒有實物的紅包此刻卻讓她覺得燙手。明明她隻是想要和他說說話,任何金錢的往來都讓她會覺得難堪。
    而那句小朋友曾經有多讓她欣喜,現在就讓她有多難過,它就像是一個明確的界限,告誡著她永遠不可以靠近。
    他們是小孩與大人,是成年人與未成年人,是無論如何劃分都歸屬於不同陣營的人。
    對麵在催她收紅包,貼心地讓她不要客氣,說這是長輩應該做的,謝同和她都有。
    她的目光集中在長輩這兩個字上,如果文字有力量,那她可能早被打入十八層地獄,這兩個字就好像是一枚照妖鏡,把她所有的小心事都打回原形。
    她調整著自己的心態,中規中矩地向他道謝,紅包入賬的聲音輕輕砸在她心裏,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開始變得透明,直至消失不見。
    謝同的手在她麵前揮了揮,疑惑地看著她說道:“你又發什麽呆啊?我問你要不要出去放煙花,順便走走”
    她回過神,急切地想把腦子裏不合時宜的東西清理掉,於是點點頭說好。
    兩個人穿上外套往出走,謝同遞給她一把仙女棒,用打火機幫她點燃。
    她雙手握著,忍不住劃著圓圈,煙花燃燒時釋放出一股燒焦味,聞多後就有點刺鼻,她伸出手往遠放了放。
    謝同看著她一臉新奇的表情,也忍不住地嘴角上揚,仙女棒壽命短,很快就燃到頭,直至熄滅。
    有別的小朋友被吸引到,都湊過來圍在他們身前好奇地看著,其中一個不怕生的小孩禮貌地問楊安:“姐姐能給我們玩一玩嗎?”
    她抬起頭看向謝同,示意他遞過去,謝同也貼心地一一點好遞給這些小孩,並囑咐他們小心。
    孩子們拿到後都開心地散去,一邊跑一邊笑著比誰的亮,這份喜悅也感染到她。
    剛才燃過的仙女棒已經變成一根黑色的鐵簽,她握在手中沒有直接扔掉,任由那股鐵鏽刺鼻的硫磺味沾在手心。
    小的時候大人買炮仗都隻會買那種整箱的,而小孩喜歡的這種都是零賣,又貴又不實用,所以很少會去買。
    每次寒假結束回到學校,大家都會討論自己吃了什麽玩了什麽,為了能融入別人的話題,她也撒謊說自己玩了很多仙女棒。
    但在別人問及外麵的包裝是什麽樣子,能燃多久這些細致的問題時,她常常會啞口無言,大家也都會覺得她在撒謊。
    她越辯駁就越無力,畢竟她隻是遠遠地看別人玩,而從來沒有親手握過一次,所以被嘲笑也是應該的,這是她虛榮的代價。
    正因為這件事,她慢慢地開始拒絕去回憶這些,甚至到後來可以玩仙女棒時,她也避之不及。
    就好像隻要看到這些,她就會再次回到那個被別人拆穿的羞恥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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