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晨是在天黑以後才一拐一瘸摸回了家，一進院子，靜悄悄的。隨著江晨國的離開，家裏又恢複了以前的冷清。原來在人們的口中，還是江家老大家，現在好了，隨著一紙離婚證，這個家好像與老江家再沒了糾葛。
    不過也好，這樣反倒少了很多麻煩，以後，李玉琴再也不必看江家老輩人臉色了。
    丈夫和女兒被族人前呼後擁離開了家門，李玉琴的心也被剜走了一塊。看著窗戶的縫隙，她好想走上前，再看一眼大女兒依晨，但最終咬咬牙，還是忍住了，她怕隻看一眼，就會打開房門，把女兒擁入懷中，再也舍不得讓她離開，那樣，豈不害了她。
    此時，李玉琴的淚水像小溪一樣順著臉頰淌過。
    “依晨，乖女兒，原諒媽媽的狠心，我不這樣做，怕我將來會後悔，隻有和你父親走，才會有出息，對不起，媽媽隻能這樣做……”
    車子摁了兩下喇叭，這是告訴女兒要走了。一陣悲傷襲來，玉琴牙關發緊，手腳抽搐起來，她的癲癇病又犯了。
    念晨推開家門，再也聽不到姐姐的讀書聲了，她的心隨之空了很多。
    媽媽的房門依然緊閉，敲了幾下，沒有回音，念晨有些慌了。剛要喊姐姐幫忙，猛地想起了姐姐已經離開，不禁苦笑了一下，輕聲呼喚起來。
    “媽媽，別嚇我，你在裏麵嗎？”
    裏麵沒有動靜，但她知道媽媽在裏麵，不會是又犯病了吧！念晨連忙拿起菜刀，在門栓處用力移動，這個方法還是姐姐教的呢！可憐的媽媽隻要一犯病，怕姐妹倆害怕，往往躲在屋裏麵。姐妹倆曾督促媽媽去省城醫院檢查一下，但剛強的媽媽總說沒什麽大毛病。
    本以為這次爸爸回來，會帶著媽媽去大醫院好好看一下病，誰知去了縣城，卻是把離婚證辦了。剛強的李玉琴怎麽能讓前夫陪她去看病呢！即使死，她也不會開口。
    當她悠悠醒過來的時候，睜開眼一看，小女兒頭發蓬亂，臉上還帶著劃傷，正焦急地看著自己。不由得一陣心酸，抬起無力的胳膊，把小女兒的頭摟在懷裏，哭著埋怨道：
    “死妮子，又跑哪瘋去了，你不要媽了嗎？”
    “媽，是不是又犯病了，咱上醫院好不好？”
    “媽媽睡著了，沒有犯病，別害怕。”
    李玉琴怕念晨擔心，連忙撒了個謊。對於自己的病情，她不想讓孩子擔心。
    一聽媽媽沒事，念晨的心才放下，嘟起嘴，開始哭了起來。
    “媽，為什麽讓姐姐走，我要姐姐，你還我姐姐。”
    劉玉琴此時緩過勁來，坐起身，剛想安慰，猛地瞪大了雙眼，驚詫地看著依晨血肉模糊的雙腳。
    “你的腳怎麽了？是不是跑山裏讓獸夾子夾住了，趕緊讓我看看。”
    “沒事，就是紮的，哎呦！”
    一看媽媽緊張的樣子，念晨也感覺到一陣鑽心的疼痛從腳板傳來，低頭一看，嚇了一跳，地板上，都是自己的血腳印。
    李玉琴顧不上自己身體的虛弱，背起念晨，就往村衛生所跑去。趴在媽媽的背上，念晨的眼淚又來了，此刻，她為錯怪媽媽感到對不起她，原來一直認為媽媽最喜歡姐姐，在媽媽的口中，姐姐什麽都是好的，而提起自己，媽媽總是一臉無奈，在每次闖禍後，總是那句“等著，不定哪天，我不要你了。”
    念晨摟著媽媽的脖子，輕聲道：
    “媽，對不起，當時我想，如果二選一，你一定會選姐姐，不選我。”
    “怎麽能呢！我的小妮子，記著，你永遠是媽媽的寶貝。”
    “可是，我不聽話，每次都惹你生氣，以後我會改。”
    念晨第一次和媽媽認錯，要知道，以前棍子都打折了，也不會服軟。
    “念晨，有時我管教你嚴了些，以後媽不會那樣了。”
    “媽媽，我想姐姐。”
    李玉琴沒有說話，但淚水已經溢出了眼眶。
    到了小診所，連赤腳醫生王大夫都直咧嘴，心裏佩服這個剛強的小丫頭，那麽深的口子，竟然沒吭一聲。
    深的傷口處縫了幾針，消完毒，雙腳被紗布纏上，像從戰場上下來的傷員。讓玉琴忍不住心疼的直落淚。
    回來的時候，念晨被媽媽用小推車推回了家，她實在沒力氣背女兒了。
    “傻閨女，是不是怕媽不要你，讓爸爸帶走，所以才跑到山裏去了。”
    李玉琴內疚地看著念晨有些蒼白的臉，心疼地問道。
    “不是，我討厭那些人，不想見到那個人的臉。”
    “別這樣，他是愛你們的。”
    “我不需要。媽媽，我們要爭氣，一定把日子過起來。”
    李玉琴欣慰的笑了，以前一說讓念晨爭氣，好好學習，別搗蛋，她總是和媽媽爭論關於“爭氣”的話題，全是一派貶斥的語言，而今天，念晨學著媽媽竟然也說出了這個詞。
    一天時間裏，念晨真的長大了。
    回到家，李玉琴像往常一樣，把兩個女兒的被褥鋪好，撫摸著大女兒的枕頭，禁不住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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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既然舍不得姐姐，為什麽要讓她跟那個人走，我知道姐姐也討厭那個人，是不是你逼的。”
    念晨眼睛死死地盯著媽媽，此時，她又開始軸了。
    “既然那個人不要你了，咱們娘仨和以前一樣過日子不可以嗎？就當他死了，何必分開呢！”
    “不許那樣說你爸爸，他隻是不想和我過了，他沒有不要你們，他心裏一直有你倆。”
    “什麽時候了，你還替他說話，哼！不理你了。”
    念晨翻個身，背對著媽媽，假裝生氣了。其實她怕媽媽看見她滿臉的淚水，那樣，媽媽會更傷心。
    “念晨啊！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你姐姐跟著我吃苦受罪，說不準會耽誤了她。”
    李玉琴擔心念晨過不去這道坎，隻好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女兒。
    “怎麽會？姐姐學習好，在咱們這裏也能考上好大學。”
    “不一定，媽媽身體越來越不好，錢也掙不來了。真怕你姐姐中途輟學，那樣，太可惜了。”
    “我可以出去打工掙錢供姐姐上學，反正我學習也不好，但我有的是力氣啊！”
    李玉琴搖了搖頭，用手撫摸著小女兒的秀發，語重心長地說道：
    “不行，你太小了，怎麽能去打工，以後要像姐姐學習，把成績搞上去，將來考大學。”
    “我對學習不感興趣，媽媽，您就別逼我了。”
    “媽媽知道你難管，所以把你留在我身邊，這樣，我才放心。”
    “謝謝媽媽，我一定聽話，做個好孩子，但不包括學習。”
    “你敢……”
    念晨家的燈一直亮到很晚，娘倆的心一直牽掛著依晨，她們不敢想，依晨到城裏，將麵對什麽樣的狀況。
    東方的天空漸漸發白，天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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