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佛山的鍾聲在暮色中回蕩，青銅餘音穿透雲層，將漫天紅霞震碎成粼粼波光。
    夕陽的餘暉灑在業火蓮台的廢墟上，焦黑的木梁和斷裂的石柱在光影交錯中顯得格外蒼涼。
    空氣中彌漫著檀香與焦炭混合的氣息，那是佛門聖地最後的餘韻。
    胖頭陀——
    不，此刻或許該稱他為“不戒和尚”——
    站在業火蓮台的廢墟上，焦黑的袈裟隨風飄落，露出瘦骨嶙峋的身軀。
    他眉心的“卍”字金印閃爍著微弱的光芒，裂紋如同蛛網般蔓延，仿佛隨時都會碎裂。
    他的皮膚被業火灼燒得焦黑，卻隱約透出一種奇異的琉璃光澤，那是焚盡虛妄後留下的“琉璃骨”。
    明心長老率領著護正派的殘部跪伏在不遠處，枯瘦的雙手捧著一襲金絲袈裟，盲眼中淌下血淚：
    “請佛子繼任住持，重振佛門！”
    他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不戒和尚卻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在山穀間回蕩。
    他彎腰拾起地上半隻烤焦的雞腿，油膩的指頭在金絲袈裟上蹭了蹭，留下幾道油漬：
    “佛在烤魚香裏，不在金殿中。”
    說著，他竟當眾扯下象征佛子身份的菩提念珠，隨手拋向山澗。
    珠串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墜入雲海消失不見。
    “老子還俗了！”
    他高聲宣布，聲音中帶著解脫的快意。
    山巔一片死寂。
    護正派的僧人們麵麵相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心長老的手微微顫抖，金絲袈裟從指間滑落，在風中飄蕩著墜向山下。
    杜文軒的暗金左眼微微刺痛，混沌因果核的光幕上浮現一行血色小字：
    【佛門氣運重組完成，新道統“紅塵禪”確立】。
    他轉頭看向玉無瑕，發現她的指尖正輕輕顫抖，情絲劍鞘上的淩雪紋路微微發亮。
    “他選擇了自己的道。”
    玉無瑕輕聲道，冰藍眼眸中倒映著不戒和尚瘦削的背影。
    山腰處的“懺悔林”突然傳來淒厲的哀嚎。
    杜文軒循聲望去，隻見三百名圖利派僧人的金身正被業火反噬。
    他們胸口鑲嵌的星鑰碎片如同活物般蠕動，將血肉抽幹成焦炭。
    最終，這些僧人凝固成一尊尊跪拜的焦黑雕像，雙手合十，頭顱卻扭曲著朝向萬佛山巔，仿佛在進行最後的懺悔。
    “因果報應……”
    玉無瑕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沉重的意味。
    她的情絲劍感應到星鑰碎片的波動，劍鞘上的三道紋路同時亮起微弱的光芒。
    最大的一塊星鑰碎片從寂滅禪師焦屍的眉心脫落，竟自動飛向玉無瑕。
    她情核中的混沌天心突然產生共鳴，銀藍情火如絲線般纏繞住碎片，將其溫養成一枚冰晶狀的“星淚”
    “其他碎片在指路。”
    杜文軒的暗金棱鏡投射出光幕，六道紅線分別指向道門“太虛鏡”、天機閣“星軌盤”等方位。
    “牧者在回收鑰匙。”
    他的聲音低沉，暗金左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渡業首座殘存的半張佛麵漂浮在空中，魔氣已被業火焚盡，唯剩一縷執念不散。
    那半張佛麵突然睜開眼，流下兩行血淚：
    “"我悟了……佛魔本無差別，癡念才是枷鎖……”
    “煉化它。”
    不戒和尚突然將烤雞腿塞給杜文軒，油膩的指頭點了點那殘魂。
    “佛魔同體的玩意兒，正好當柴燒。”
    杜文軒右臂混沌道紋暴漲，暗金鎖鏈如蛛網絞住殘魂。
    在鎖鏈收攏的刹那，殘魂凝成一顆半金半黑的珠子——佛魔舍利。
    珠子核心處有一線血絲，正是逆命簽的殘跡。
    “收好。”
    不戒和尚擠擠眼，焦黑的臉上露出熟悉的狡黠笑容。
    “下次烤魚時當調料，說不定能悟出點什麽。”
    夕陽將三人的影子拉長，投射在業火蓮台的廢墟上。
    不戒和尚從破爛的袈裟裏摸出那枚七蓮涅盤令——令牌已被業火熏黑，邊緣卻泛起金紅交織的微光。
    “拿著。”
    他將令牌拍在杜文軒掌心，力道大得讓杜文軒後退了半步。
    “佛爺要去‘輪回海’泡個澡。”
    玉無瑕突然抓住他枯瘦的手腕：
    “你的涅盤印……”
    她的聲音中帶著罕見的急切。
    不戒和尚擺擺手，眉心的金印又裂開一道縫：
    “七日後老子就化成舍利子了，記得撈出來串成手鏈。”
    他咧嘴一笑，露出焦黑的牙齒。
    “下次見麵，請我吃烤全羊——要撒孜然！”
    杜文軒喉頭滾動，混沌因果核的光幕上閃過一幅畫麵：
    輪回海的黑色浪濤中，一具琉璃骨沉浮，而岸邊站著黑袍人……
    “當心牧者。”
    他啞聲道，右手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
    “牧者？”
    不戒和尚掏了掏耳朵。
    “老子還牧羊人呢！”
    說著從褲襠裏摸出半壺酒，仰頭灌下一大口。
    烈酒的辛辣氣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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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
    他轉身踏入雲海，瘦削的背影被夕陽鍍上一層金邊。
    油膩的僧袍灌滿山風，獵獵如幡。
    忽然，他舉起酒壺，沙啞的嗓音哼起歪詩：
    “酒肉穿腸燒，佛祖心頭烤。”
    “輪回海裏泡個澡，來世還做……還做……”
    最後一句沒想好詞，他煩躁地撓撓光頭，索性啃了口雞腿，含混不清地接上：
    “……還做幹飯人！”
    山巔的鍾聲再次蕩開，驚起一群白鷺。
    紅霞如血，映照著他不羈的背影漸行漸遠。
    玉無瑕凝視掌心的“星淚”，冰藍眼眸中映出杜文軒的側臉：
    “混沌因果核顯示，牧者已集齊四枚星鑰。”
    杜文軒的暗金左眼倒映著天邊——那裏，青銅巨門的虛影正緩緩浮現。
    “去天機閣。”
    他握緊佛魔舍利，聲音堅定。
    “蘇九娘知道答案。”
    山風驟起，七情花的花瓣漫天飛舞。
    其中一片落在不戒和尚喝剩的酒壺上，花瓣紋路竟組成四個小字：
    “涅盤非終”
    遠處的雲海中，不戒和尚的身影已經消失，隻有他的歌聲還在山穀間回蕩：
    “酒肉穿腸燒，佛祖心頭烤……”
    歌聲越來越遠，最終消散在暮色中。
    杜文軒和玉無瑕站在山巔，望著不戒和尚離去的方向。
    夕陽的最後一縷光芒消失在地平線上，夜幕降臨。
    萬佛山的鍾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是為離別而鳴。
    “他會回來嗎？”
    玉無瑕輕聲問道。
    杜文軒沒有立即回答。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佛魔舍利和七蓮涅盤令，暗金左眼中的時鍾紋路緩緩轉動。
    “我不知道。”
    最終他誠實地說。
    “但我知道，他的道，已經刻在這天地間了。”
    山風卷起地上的灰燼，在空中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然後又散開。
    就像不戒和尚的一生，轟轟烈烈地燃燒，然後歸於平靜。
    “我們該走了。”
    杜文軒收起佛魔舍利，轉身看向玉無瑕。
    “時間不多了。”
    玉無瑕點點頭，情絲劍自動歸鞘。
    她最後看了一眼不戒和尚消失的方向，然後跟上杜文軒的腳步。
    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暮色中，隻留下萬佛山的鍾聲，還在為那個離去的靈魂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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