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圖封域消散後的混天穀，呈現出詭異的寧靜。
    杜文軒用僅存的右眼望向天空，那裏曾經懸掛著兩扇青銅巨門的虛影，如今隻剩下一片澄澈的藍。
    陽光穿透稀薄的雲層，灑在焦黑的大地上，竟讓這片飽經蹂躪的土地顯出幾分聖潔。
    “還疼嗎？”
    玉無瑕冰涼的手指輕觸他空洞的左眼眶，聲音比羽毛還輕。
    她的銀白長發垂落在杜文軒肩頭，發梢還帶著混沌星火灼燒過的焦痕。
    杜文軒搖頭，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觸到的肌膚不再如往日般瑩潤如玉，而是布滿了細小的裂紋——那是情核受損的外在表現。
    最嚴重的一道從她心口蔓延至右頸，在白皙的皮膚上勾勒出樹枝狀的銀藍色紋路。
    “比起這個，”
    他指向她心口。
    “我更擔心你的情核。”
    玉無瑕低頭看去，冰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
    情核的裂紋深處，隱約有暗紅色的光點流動，像是不肯熄滅的餘燼。
    “它還在燃燒。”
    她輕聲道。
    “但不是混沌星火，而是……”
    她突然握住杜文軒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杜文軒的指尖傳來一陣刺痛，隨即是奇異的溫暖——
    那不是純粹的情道真火，也不是混沌星火，而是兩種火焰交融後產生的新能量。
    “情劫火。”
    玉無瑕的睫毛輕顫。
    “顧傾雪留下的記憶碎片告訴我，這是情道最高境界的象征。”
    杜文軒的混沌天心微微震顫。
    失去星鑰後，他的感知能力大不如前，但仍能察覺到玉無瑕情核中的變化。
    那些裂紋看似傷痕，實則形成了某種玄妙的紋路，如同陣法脈絡。
    遠處傳來腳步聲。清微真人拄著半截拂塵，在兩名道童攙扶下蹣跚走來。
    老道的道袍破爛不堪，露出的皮膚上布滿晶化痕跡，但眼中精光未減。
    “杜道友，玉仙子。”
    他聲音嘶啞。
    “佛門的人到了。”
    杜文軒轉頭望去。
    十八名金身羅漢踏著燃燒的蓮台從天而降，為首的正是明心長老。
    老和尚的袈裟隻剩半邊，裸露的右臂上紋著複雜的梵文，此刻正閃爍著金紅光芒。
    “阿彌陀佛。”
    明心長老雙手合十，目光落在玉無瑕心口的裂紋上。
    “情核化劫，善哉善哉。”
    玉無瑕緩緩起身，銀白長發在風中飄揚。
    她向兩位長者行了一禮，動作間帶著合歡宗聖女特有的優雅，卻比往日多了幾分超然。
    “兩位前輩，”
    她的聲音清澈如泉。
    “我有一法，或可淨化殘餘的混沌汙染。”
    清微真人與明心長老對視一眼，老道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莫非是……”
    “情劫彼岸。”
    玉無瑕指尖輕點心口，一道銀藍中帶著金紅的火苗躍然而出。
    “以情核為引，融合佛門業火與道門清氣，可成‘情業清道陣’。”
    火苗在她掌心旋轉，周圍的空氣隨之扭曲。
    杜文軒注意到，那火焰中心竟有一絲暗金流轉——是他的混沌天心殘留的力量！
    明心長老突然盤坐在地，枯瘦的雙手結出繁複佛印。
    一縷金紅業火從他眉心射出，在空中凝成胖頭陀生前最愛的油膩烤架形狀。
    “慈悲佛涅盤前留此業火。”
    老和尚的聲音帶著金屬顫音。
    “言明當贈有緣人。”
    清微真人也不多言，殘破的拂塵一揮，引動天地間殘存的清氣。
    那些青色氣流如百川歸海，在他身前凝成一個小小的太極圖案。
    玉無瑕深吸一口氣，銀藍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然。
    她雙手在胸前結印，動作優雅如舞蹈，每一指變化都帶起一縷情火。
    杜文軒的混沌天心突然劇烈跳動。
    他“看”到三股力量在玉無瑕的引導下開始交織——
    佛門業火剛猛熾烈，道門清氣中正平和，情道真火纏綿不絕。
    這本該互相排斥的能量，卻在情核裂紋形成的特殊紋路中達成微妙平衡。
    “文軒。”
    玉無瑕突然喚他。
    “借你混沌天心一用。”
    杜文軒毫不猶豫地將手掌貼在她後心。
    僅存的混沌天心力量順著手臂流入她體內，那些暗金光點立刻活躍起來，在三股力量間穿梭調和。
    陣法成型的刹那，天地為之一靜。
    以玉無瑕為中心，銀藍、金紅、青白三色光芒呈螺旋狀衝天而起。
    光芒所過之處，焦土中萌發新芽，被混沌汙染的溪水重新清澈，連空氣中殘留的星火餘燼都化作點點熒光消散。
    “這就是……”
    清微真人仰頭望著直入雲霄的三色光柱，老眼中泛起淚光。
    “道祖預言中的"三才歸一"？”
    明心長老的佛印突然一變，業火烤架解體重組，化作三百六十朵金蓮環繞陣法。
    每朵蓮花中都浮現胖頭陀生前的某個畫麵——
    偷烤雞被追打的狼狽，超度亡魂時的莊嚴，最後涅盤時的灑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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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頭坐。”
    老和尚輕聲念誦，金蓮應聲綻放，將陣法範圍擴大十倍。
    杜文軒突然悶哼一聲，按在玉無瑕後心的手掌傳來劇痛。
    他“看”到她情核深處的暗紅光點正在暴動，那些本已平息的汙染突然反撲！
    “玉無瑕！”
    她回頭看他，嘴角滲出一縷銀藍血絲，卻露出一個令人心碎的微笑：
    “沒事，這是必經之劫。”
    話音未落，她心口的裂紋突然迸發刺目強光。
    三色陣法隨之震顫，眼看就要失衡崩潰——
    千鈞一發之際，杜文軒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事。
    他一把將玉無瑕摟入懷中，用自己的胸膛貼住她心口的情核裂紋。
    “你……”
    玉無瑕瞪大眼睛。
    “情蠱相連，生死與共。”
    杜文軒在她耳邊低語。
    “忘了我們的誓言嗎？”
    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那些暴動的暗紅光點觸碰到杜文軒的皮膚後，竟如倦鳥歸巢般平靜下來。
    它們順著兩人相貼的肌膚流動，最終在杜文軒心口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圖案。
    陣法重新穩定，三色光芒更加璀璨。
    方圓百裏的混沌汙染被一掃而空，連天空都恢複了往日的澄澈。
    當最後一絲星火餘燼被淨化時，玉無瑕突然脫力倒在杜文軒懷中。
    她的銀白長發鋪滿他臂彎，心口的情核裂紋竟愈合了些許，隻是那暗紅漩渦的印記留在了兩人心口，如同一個無法磨滅的誓言。
    清微真人踉蹌走近，老臉上滿是震撼：
    “老道修行八百載，從未見過如此陣法……”
    明心長老卻盯著兩人心口的印記，麵色凝重：
    “情劫火種已成，但魔神詛咒未消。這印記……”
    “是通道。”玉無瑕虛弱地打斷他，“也是枷鎖。”
    杜文軒摟緊她，感受到兩人心跳通過那奇異印記同步震顫。
    他忽然明白過來——玉無瑕不僅創造了淨化混沌的陣法，更在他們之間建立了某種超越情蠱的深層聯係。
    “下次，”
    他輕吻她汗濕的額頭。
    “別再一個人承擔。”
    玉無瑕沒有回答，隻是將臉埋在他頸窩。
    遠處，幸存的合歡宗弟子開始向這裏聚集，每個人的眉心情蠱印記都在微微發亮，與陣法殘留的銀藍光芒共鳴。
    清微真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黑血噴在道袍上。
    明心長老連忙扶住他，卻見老道擺擺手，指向遠方：
    “看……”
    地平線上，一縷黑霧如毒蛇般遊走，所過之處新生的小草瞬間枯萎。
    “魔神殘留的惡念……”
    明心長老聲音沉重。
    “比我們想象的更頑固。”
    玉無瑕掙紮著坐直身體，心口的暗紅印記微微發燙：
    “所以情業清道陣必須完善。”
    她看向杜文軒，冰藍眼眸中倒映著他殘缺的麵容。
    “我們需要找到更多力量源泉。”
    杜文軒握緊她的手，突然想起蘇九娘消散前的最後一句話：
    “星軌之外……還有……”
    那未盡的遺言，或許就是他們下一步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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