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日頭，一如既往地從東山嘴慢騰騰爬上來，將金色的光輝灑滿這個偏遠的小村落。
    距離那日與王莽的激烈衝突，已經過去了兩天。
    葉辰臉頰和嘴角的瘀青還未完全消退，輕輕一碰，依舊帶著絲絲拉拉的疼。身上的幾處傷，李大叔用草藥給他敷過，也結了痂，隻是活動大了依舊有些不自在。
    這兩日，他幫著李大叔幹活時，明顯沉默了許多。
    腦海裏，翻來覆去總是那天的情形。王莽的拳頭，林婉兒焦急的臉龐，自己不顧一切撲上去的狠勁，還有……養父李大叔拉開他時，那雙複雜得讓他看不懂的眼神。
    最讓他無法忘懷的，是那個叫雲溪的青衣女子。她隻是靜靜站在那裏，背負古劍，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勢，仿佛與整個青石村都格格不入。那種高高在上，那種凡人難以企及的強大，像一根刺，深深紮進了葉辰的心裏。
    “力量……”葉辰坐在自家門檻上，手裏無意識地摩挲著一塊磨劍石，眼神有些空洞地望著村口那條通往外界的泥土路。
    他渴望力量。不是王莽那種仗勢欺人的蠻力，而是……像雲溪那樣的，真正的力量。
    就在葉辰心思百轉，有些失神的時候，一陣喧鬧聲從村口傳來，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瘋道士又來了！”
    “快看，酒瘋子又進村了！”
    “離他遠點，小心被他撞到，一身的餿味！”
    村民們的聲音裏帶著幾分戲謔，幾分厭煩，還有幾分習以為常的漠然。
    葉辰抬起頭，隻見一個衣衫襤褸、頭發亂糟糟得像鳥窩一樣的身影，正搖搖晃晃地從村口走了進來。那人手裏提著一個破破爛爛的酒葫蘆，邊走邊仰頭灌一口，然後便指手畫腳，嘴裏念念有詞，說的盡是些顛三倒四、誰也聽不懂的胡話。
    正是村裏人常說的那個瘋道人。
    這瘋道人隔三差五便會出現在青石村，有時候待上一兩天，有時候轉一圈就走，沒人知道他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村民們大多當他是個笑話，或是個麻煩，孩子們會遠遠地朝他扔石子，大人們則避之不及。
    葉辰也見過這瘋道人幾次，印象中他總是醉醺醺的，眼神渾濁，瘋瘋癲癲。
    瘋道人一路晃蕩，嘴裏哼著不成調的歌謠，身上的酒氣和汗餿味隔著老遠都能聞到。他似乎漫無目的，腳下卻一步一步，不偏不倚地朝著葉辰家這邊晃了過來。
    葉辰皺了皺眉，本能地想避開。
    然而，那瘋道人醉眼迷離，仿佛沒看見任何人，卻在走到葉辰身前不遠處時，腳步猛地一頓。
    他那原本渾濁不堪、似乎永遠也睡不醒的眼睛，在此刻，陡然間清明了一瞬！
    那眼神，銳利如兩柄出鞘的利劍，直勾勾地盯住了正因思索心事而略顯失神的葉辰，上上下下地打量著。
    葉辰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目光看得心頭一跳，隻覺得渾身汗毛都仿佛要豎起來。這眼神，哪裏還是一個瘋子該有的？分明比村裏最精明的老獵人還要銳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瘋道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酒漬染得焦黃的牙齒，他伸出髒兮兮的手指，指著葉辰，瘋瘋癲癲地開口了：
    “嘖嘖，好一塊璞玉，可惜啊，蒙塵日久嘍！無人識得，無人雕琢，可惜，可惜！”
    他咂了咂嘴，搖晃著腦袋，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刻意說給葉辰聽：
    “天生劍骨，不染凡塵呐……若有機緣，當一飛衝天，攪動他個風雲變幻……隻是啊，時機未到，亦或……劫難將至？”
    這幾句話，前言不搭後語，瘋瘋癲癲，卻像是一道道驚雷，狠狠劈在了葉辰尚且稚嫩的心海之中，炸起了滔天巨浪！
    “璞玉蒙塵”？
    “天生劍骨”？
    這些詞，葉辰聽不太懂，卻本能地感覺到，這瘋道人說的，就是自己！
    他想到了胸前那塊能夠治愈傷口的神秘玉佩，想到了自己從小對那些冰冷的鐵器，尤其是劍，有著莫名的親近感。他又想到了雲溪仙子那般禦風而行的瀟灑，那般高高在上的修行者風範！
    難道……難道自己真的和別人不一樣？
    瘋道人那銳利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看穿他骨子裏的東西。
    葉辰張了張嘴，想問些什麽，喉嚨卻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心中充滿了震驚、疑惑，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期盼。
    瘋道人卻沒有給他追問的機會。
    那清明銳利的目光僅僅持續了片刻，便又被濃濃的醉意和瘋癲所取代。他仿佛忘了自己剛剛說過什麽，又恢複了那副醉眼迷離、瘋瘋癲癲的模樣，嘿嘿笑了兩聲，搖搖晃晃地繼續往前走，嘴裏又開始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調：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美酒，美酒，我的美酒在哪裏……”
    瘋道人踉踉蹌蹌地走遠了，留下葉辰一個人愣在原地，如遭雷擊。
    那幾句顛三倒四的話，卻像一顆蘊含著無窮魔力的種子，深深地紮進了葉辰的心田。
    “璞玉……”
    “劍骨……”
    “一飛衝天……”
    “劫難將至？”
    葉辰反複咀嚼著這幾個詞，隻覺得心神激蕩，難以平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聽到旁人對自己“不凡”的斷言，而且還是出自這樣一個瘋瘋癲癲、卻又在某一瞬間展現出驚人洞察力的瘋道人之口。
    這瘋道人，絕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
    一股強烈的渴望，從葉辰心底湧起。他想知道，瘋道人說的是不是真的？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自己又該怎麽做？那所謂的“機緣”又是什麽？
    “修行……”
    一個模糊的念頭，如同撥開迷霧的曦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照進了葉辰的腦海。
    或許，隻有走上那條道路，才能找到答案，才能擁有像雲溪仙子那樣的力量，才能……不再任人欺淩，才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瘋道人看似瘋癲的幾句話，如同一把鑰匙，悄然打開了葉辰心中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門。門後，是無盡的迷霧，也可能，是璀璨的星光。
    葉辰緊緊握了握拳頭，眼神中，第一次沒有了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渴望與探求。他隱隱感覺到，自己的命運，或許將從這一刻起，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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