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了半日，官道漸漸寬闊起來，路邊的行人也多了些許。空氣中不再隻有荒野的草木腥氣，隱隱傳來人煙的喧囂。
    “小子，前麵就是黑石鎮了。”趙七勒住馬，指著遠處一片灰撲撲的建築輪廓，“我就不進去了，還得趕路。你自己多加小心，鎮子裏也不一定就比荒野安全，人心呐，比餓狼還毒的時候多著呢！”
    葉辰翻身下馬，對著趙七深深一揖：“趙大哥，這幾日多謝你的照應，還有金瘡藥，大恩不言謝。”
    趙七擺擺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屁大點事兒！小子，我看你骨子裏有股不服輸的勁兒，說不定真能闖出點名堂。以後若是有緣，江湖再見！”
    說完，他一抖韁繩，座下劣馬發出一聲嘶鳴，便掉頭朝著另一條岔路奔去，很快就隻剩下一個模糊的背影。
    葉辰目送趙七遠去，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這幾日的相處，趙七的粗獷與直爽，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暖意。他深吸一口氣，將那份情緒壓下，轉過身，目光投向遠處的黑石鎮。
    那就是他踏出青石村後，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類聚居地。
    與想象中的繁華不同，黑石鎮顯得有些破敗。低矮的石屋犬牙交錯，街道上鋪著大小不一的石板，坑坑窪窪。三三兩兩的行人，大多是些麵帶風霜的商販和一些腰間佩戴兵刃的武者，行色匆匆。空氣中彌漫著牲畜的糞便味、劣質酒水的氣味，還有一些不知名食物的古怪味道。
    葉辰緊了緊背上的凡鐵劍，有些不太適應這種混雜的氣息。他小心地避開路人，眼神警惕地打量著四周。這裏的一切，都與寧靜的青石村截然不同。
    他在街邊找到一家名為“迎客來”的小客棧。掌櫃的是個幹瘦的中年人，正無精打采地撥弄著算盤。見到葉辰進來，他抬了抬眼皮，目光在葉辰那身沾著些許幹涸血跡與狼搏鬥時留下的）和塵土的粗布衣衫上掃過，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視。
    “住店還是打尖？”掌櫃的聲音有些沙啞。
    “住店。”葉辰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最便宜的房間，再來些吃的。”
    掌櫃的收了葉辰幾枚銅錢，丟過來一塊滿是油汙的木牌：“樓上，左手第一間。吃的等下小二給你送去。”
    房間簡陋狹小，隻有一張硬板床和一張缺了角的木桌。葉辰將行囊放下，簡單擦了把臉，便聽到敲門聲。
    店小二端著一碗粟米粥和兩個黑乎乎的窩窩頭進來，放下東西就要走。
    “小二哥，請留步。”葉辰叫住他。
    店小二有些不耐煩地轉過身：“客官還有什麽吩咐？”
    葉辰從懷裏摸出僅剩的幾枚銅錢，塞了兩枚到小二手中，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隨意：“小二哥，向你打聽個事兒。這黑石鎮附近，可有什麽仙家宗門招收弟子嗎？比如……青雲劍宗？”
    店小二掂了掂手裏的銅錢，臉上的不耐煩稍減，但聽到“仙家宗門”，他還是愣了一下，隨即嗤笑一聲：“客官，您說笑了吧？仙門！那是何等高高在上的存在，哪是我們這窮鄉僻壤能碰上的？青雲劍宗倒是聽說過，幾十年前，有那麽一兩位仙師路過咱們這兒，那都是鎮上老人們口中的傳說了，當不得真，當不得真呐！”
    葉辰的心微微一沉，麵上卻不動聲色：“多謝小二哥了。”
    看來，想從這些普通人嘴裏打聽到有用的消息，確實不容易。
    吃過那頓算不上可口的飯食，葉辰並未放棄。他在鎮上漫無目的地走著，仔細觀察著每一個店鋪，每一個行人，希望能捕捉到一絲與修仙者有關的蛛絲馬跡。
    日頭漸漸偏西，葉辰走進一條略顯偏僻的小巷，巷口掛著一塊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麵用褪色的墨跡寫著“萬寶閣”三個字。與其說是“閣”，不如說是個光線昏暗、堆滿雜物的鋪子。
    一個圓滾滾的身影正趴在櫃台上，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發出輕微的鼾聲。
    “掌櫃的？”葉辰試探著叫了一聲。
    那胖子猛地抬起頭，露出一張油光滿麵的臉，小眼睛眯成一條縫，警惕地打量著葉辰：“幹嘛的？小子，買東西還是問路？先說好，我這兒可不白幫忙。”
    葉辰心中一動，這胖子說話的口氣，倒有幾分門道。他走上前，壓低聲音道：“我想打聽……關於修仙宗門招徒的消息，特別是青雲劍宗。”
    陳胖子聞言，原本眯著的眼睛驟然睜大了一圈，閃過一絲精光。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重新打量了葉辰一番，嘿嘿一笑，露出兩排被煙熏得發黃的牙齒：“喲嗬，小兄弟口氣不小啊！想一步登天，去修仙？”
    他伸出肥短的手指，在油膩的櫃台上敲了敲：“消息嘛，我陳胖子在這黑石鎮，自詡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不過，這仙門的消息，可是金貴得很呐！”
    “掌櫃的開個價。”葉辰沉聲道，手不自覺地摸向懷裏，那裏除了林婉兒給的平安符，就隻剩下幾塊碎銀和路上趙七硬塞給他的一些銅板了，加起來恐怕都湊不夠一枚完整的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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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胖子伸出三根肥碩的手指，在葉辰麵前晃了晃：“不多，三枚銀元！我保準給你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消息！”
    葉辰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三枚銀元，對他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他沉默地搖了搖頭。
    “怎麽？嫌貴？”陳胖子撇了撇嘴，一副“愛買不買”的模樣，“小兄弟，這可是仙緣啊！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呢！”
    葉辰抿了抿唇，語氣有些幹澀：“我……我身上沒有那麽多銀錢。”
    陳胖子眼珠子一轉，目光在葉辰腰間鼓囊囊的幹糧袋上停留了片刻，又掃了一眼葉辰那雙雖然沾滿塵土卻依舊清澈明亮的眼睛，嘿然一笑：“沒銀子啊……那可就難辦了。不過嘛，看你小子也是個實誠人，又是一心向道，我陳胖子也不是不講情麵的人。”
    他摸著下巴，做沉吟狀：“這樣吧，你把你身上所有的銅錢，還有你那袋子幹糧，都給我。我呢，就吃點虧，給你一個關於青雲劍宗的確實消息，外加一張去那地方的地圖，你看如何？”
    葉辰的心猛地一跳。所有的銅錢和幹糧！這意味著他接下來可能要餓肚子了。但他太需要這個消息了。瘋道人說的方向太過模糊，趙七也隻是個遊俠，對宗門之事知之甚少。
    “你說的消息……可靠嗎？地圖呢？”葉辰的聲音有些沙啞。
    “嘿！我陳胖子什麽時候騙過人？”陳胖子拍著自己滾圓的肚皮，唾沫橫飛，“青雲劍宗，我知道！他們每隔三年，就會在‘青陽城’舉行一次入門試煉，廣納門徒！那青陽城，可比咱們這鳥不拉屎的黑石鎮繁華百倍！離這兒嘛，說遠不遠，說近……嘿嘿，也得走上十天半個月的。”
    葉辰的心髒怦怦直跳。青陽城！入門試煉！這幾個字眼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著他。
    他看了一眼腰間的幹糧袋，那是他接下來幾天的口糧。又摸了摸懷裏那幾枚冰涼的銅錢。
    最終，他對力量的渴望，對揭開身世之謎的執念，壓倒了一切。
    “好！我換！”葉辰咬了咬牙，從懷裏掏出所有銅錢，又解下腰間的幹糧袋，一並推到陳胖子麵前。
    陳胖子見狀，臉上的肥肉笑成了一朵菊花。他毫不客氣地將銅錢和幹糧袋扒拉到自己懷裏，然後從櫃台底下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塊巴掌大小、邊緣有些卷曲的粗糙獸皮，又拿起一根燒過的炭筆，在上麵歪歪扭扭地畫了些線條和標記。
    “喏，小子，拿好了！”陳胖子將獸皮遞給葉辰，“這就是去青陽城的地圖。記住，青陽城那地方，龍蛇混雜，比咱們這兒凶險多了。你這小身板，去了可得把眼睛放亮點，別被人吞了都不知道！”
    葉辰接過那塊散發著淡淡腥臊味的獸皮地圖，入手粗糙。他低頭看去，隻見上麵用黑炭畫著幾條簡陋的線條，標注著諸如“亂石坡”、“黑風山”、“毒瘴林”之類的地名，每一個名字聽起來都讓人心頭發緊。而在地圖的盡頭，用一個潦草的圓圈圈著，旁邊寫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小字：青陽。
    這就是他用所有盤纏和口糧換來的希望。
    葉辰將獸皮地圖小心地折好，貼身收起，對著陳胖子拱了拱手：“多謝掌櫃。”
    “嘿，好走不送！小子，能不能抓住仙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咯！”陳胖子揮了揮油膩膩的手，又趴回櫃台上，似乎準備繼續他的瞌睡。
    葉辰走出“萬寶閣”，抬頭看了看天色。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摸了摸空癟的肚子，又摸了摸懷裏那份粗糙的地圖，眼神卻比之前更加明亮。
    青陽城，青雲劍宗……
    他回到客棧，關上房門，再次攤開那份獸皮地圖。借著從窗戶透進來的微弱光線，他仔細研究著上麵的每一個標記。
    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黑風山”三個字的旁邊。那裏，有一個用炭筆畫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微小骷髏頭標記。
    陳胖子，並沒有跟他提過這個。
    一股寒意，從葉辰的心底悄然升起。
    這趟青陽城之路，恐怕不會太平靜。
    但他沒有退路。葉辰握緊了拳頭，眼中閃過一抹毅然。明天一早，就出發！無論前方是刀山火海，他都要闖上一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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