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沒有半分停留，身形一晃，便融入了穀口的陰影之中。他沒有踏足任何一片可能留下痕跡的土地，隻是在岩壁與樹冠的陰影間跳躍，如同一縷不會被光照亮的青煙。
    很快，他便立在了那片不久前還人聲鼎沸的空地中央。
    空氣裏還殘留著丹藥的清香、兵刃的鐵鏽味，以及一絲淡淡的血腥氣。
    黑影的目光掃過那塊被整齊切開的百煉精鐵石靶，切口處倒映著天邊殘月的冷光。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光滑的切麵上輕輕拂過，指尖傳來一陣刺骨的寒意。
    那不是靈力殘留的霸道，而是一種極致純粹的法則切割。
    “太初劍典……果然名不虛傳。”沙啞的聲音在空曠的山穀中響起，帶著一種病態的興奮。
    他轉過身，看向眾人離去的方向，兜帽下的臉龐看不真切，隻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兩點幽綠色的火焰。
    “化整為零，主動出擊麽……有意思的小家夥。”
    “不過，你們跑不遠。”
    話音未落，黑影再次化作一縷青煙，朝著葉辰等人離去的方向，不緊不慢地追了上去。
    ……
    夜色如墨，將山林浸染得一片漆黑。
    一處狹長的隘口內，數十道身影潛伏在兩側的亂石與灌木之後，與環境幾乎融為一體。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心跳都刻意壓製到了最低。
    這裏是他們選定的第一個伏擊點。
    根據葉正忠多年的經驗，天道盟的斥候小隊，最多半個時辰，就會探查到此處。
    葉辰半蹲在一塊巨岩之後，目光冷靜地掃視著前方被月光映成銀灰色的山道。他的氣息完全收斂，與身下的岩石別無二致。
    身後的殘陽樓眾人，雖然神情肅殺，但緊握兵器的手，還是暴露了他們內心的緊張。
    這畢竟是他們十六年來，第一次主動向天道盟亮出獠牙。
    葉辰沒有回頭，他能感受到身後傳來的每一絲情緒波動。
    他需要一場勝利，一場幹淨利落的勝利，來為這些壓抑了太久的複仇者們，注入一劑真正的強心針。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隘口中的風，似乎也變得蕭殺了。
    就在這時，遠處的山林中，傳來一聲極輕微的鳥鳴。
    這是他們布置在最外圍的暗哨發出的信號。
    來了！
    所有人的精神瞬間繃緊，體內的元力開始無聲地運轉。
    葉辰打出一個手勢，示意眾人保持隱蔽，不要妄動。
    他凝神望去，隻見山道的盡頭，幾道模糊的人影正快速接近。
    一，二，三……五人。
    一支標準的天道盟斥候小隊。
    為首一人，修為在築基後期，其餘四人皆是築基中期。
    葉辰的瞳孔微微收縮，這支隊伍的實力，比預想中要強上一籌。看來天道盟對此次圍剿，的確是下了血本。
    五道人影越來越近，他們的步伐矯健，彼此間保持著一個可以隨時相互支援的陣型，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一百丈。
    八十丈。
    五十丈。
    就是現在！
    葉辰正欲下令，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一絲不協調。
    在五人小隊的身後，約莫百丈開外，一道黑色的影子，正不緊不慢地吊著。
    那道影子……
    不是天道盟的人！
    他的身形飄忽，氣息詭異，在月光下忽明忽滅，給人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
    葉辰的心頭猛地一沉，立刻改變了手勢。
    ——敵情有變，全員靜默！
    正準備暴起發難的殘陽樓眾人，看到手勢，硬生生將已經湧到喉嚨的殺意壓了回去，一個個臉上露出不解之色。
    山道上，那天道盟的五人小隊毫無察覺，一步步踏入了伏擊圈的中心。
    可葉辰的注意力，已經完全不在他們身上。
    他死死地盯著那道吊在後麵的黑影。
    黑影停下了腳步，就站在伏擊圈的邊緣，仿佛在欣賞一出即將上演的好戲。他甚至還抬頭，朝著葉辰藏身的方向，露出了一個無聲的笑容。
    他發現我們了！
    葉辰的後背，瞬間沁出了一層冷汗。
    這人是誰？
    敵？友？
    不等葉辰做出判斷，異變陡生！
    那道黑影動了。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簡單地抬起手，對著那支天道盟小隊，淩空一指。
    五道纖細的黑線，從他的指尖射出，瞬間洞穿了夜幕。
    “噗！噗！噗！噗！噗！”
    五聲沉悶的輕響，幾乎同時響起。
    那五名警惕性極高的天道盟斥候，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一聲，身體便僵在了原地。他們的額頭上，各自出現了一個細小的血洞，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下一刻，五具屍體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濺起一片塵土。
    秒殺！
    一招之下，秒殺了五名築基修士！
    隘口兩側，所有殘陽樓的成員，都看得目瞪口呆，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這是何等恐怖的實力！
    金丹後期？不……甚至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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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辰的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認得那黑線。
    那是幽影樓的獨門殺人術——幽影刺！
    來人，是幽影樓的！而且，是其中的頂尖殺手！
    不等眾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那道黑影已經邁開步子，一步步走入了隘口，朝著葉辰他們藏身的方向走來。
    “出來吧，葉家的小子。”
    沙啞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嘩啦！”
    殘陽樓眾人再也無法保持潛伏，紛紛現出身形，手持兵刃，麵帶驚懼地將那道黑影圍在了中間。
    葉正忠一步跨出，擋在葉辰身前，渾身金丹後期的氣勢勃然爆發，厲聲喝道“閣下究竟是何人？為何插手我等與天道盟的恩怨！”
    黑影停下腳步，在眾人的包圍圈中，顯得遊刃有餘。
    他抬起手，緩緩摘下了頭上的兜帽。
    一張蒼白得沒有血色，布滿了猙獰傷疤的臉，暴露在月光之下。其中一道傷疤從他的左額劃過鼻梁，直到右邊嘴角，讓他整個人的表情，都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凶戾。
    更讓葉辰心頭劇震的是，此人氣息虛浮，雖然依舊強大，但明顯是身受重傷，元氣不濟的模樣。
    “忠伯，退下。”
    葉辰平靜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他排開眾人，走到了最前麵，與那道黑影遙遙相對。
    “我們見過。”葉辰開口，語氣冰冷，“在中州城的拍賣會上。”
    那張布滿傷疤的臉上，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記性不錯。”
    他，赫然便是銷聲匿跡已久的幽影樓主！
    “你來做什麽？”葉辰手已經按在了身後的劍匣上，“也是天道盟派來殺我的？”
    “殺你？”
    幽影樓主發出一陣沙啞的笑聲，笑聲牽動了傷勢，讓他劇烈地咳嗽起來，一絲黑血從他嘴角溢出。
    “我現在這副樣子，殺得了你嗎？”他擦去血跡，眼神陰鷙地掃過周圍，“天道盟那幫偽君子，比我想象的還要狠。他們不僅要殺你，連我幽影樓，他們也容不下！”
    葉辰的眉頭皺了起來。
    “所以？”
    “所以，我們有了一個共同的敵人。”幽影樓主的目光重新鎖定在葉辰臉上，那雙幽綠的瞳孔裏，閃爍著瘋狂與算計。
    “天道盟勢大，憑你手下這些殘兵敗將，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他的話語刻薄而直接，引得殘陽樓眾人一陣怒目而視。
    “而我，也被他們追殺得元氣大傷，需要時間恢複。”
    幽影樓主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觀察葉辰的反應，然後，他拋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提議。
    “我們聯手吧。”
    “什麽？！”
    “跟他聯手？”
    “不可能！幽影樓也是我們的仇人！”
    幽影樓主的話，如同在滾油裏潑進一盆冷水，瞬間炸開了鍋。殘陽樓眾人群情激憤，當年圍攻葉家的勢力中，幽影樓雖不是主謀，卻也扮演了極不光彩的角色。
    葉正忠更是怒喝道“癡心妄想！我殘陽樓與你這等邪魔外道，勢不兩立！”
    幽影樓主對周圍的叫罵聲充耳不聞，他的眼睛，自始至終都隻看著葉辰。
    他知道，這裏真正能做主的，隻有眼前這個年輕人。
    葉辰沒有說話，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靜靜地看著幽影樓主，目光深邃，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我知道你們不信我。”幽影樓主似乎早有預料，他從懷中掏出一枚黑色的玉簡，屈指一彈，玉簡便化作一道流光，射向葉辰。
    葉辰沒有躲，伸手穩穩接住。
    “這是天道盟此次圍剿大軍的詳細部署圖，包括他們的行軍路線，各部主將的姓名、修為，以及……他們第一處後勤補給重地的位置。”
    幽影樓主的聲音充滿了誘惑。
    “黑甲魏通，為人剛愎自用，最重軍功。你隻要毀掉這處補給點，他必然會分兵追擊，屆時，他們的大軍合圍之勢，自解。”
    “這是我送給你的誠意。”
    葉辰握著那枚冰冷的玉簡，神識一掃，裏麵的信息瞬間湧入腦海。
    信息詳盡得令人發指，甚至連補給點周圍的暗哨布置，都標注得一清二楚。
    如果是真的，這東西的價值，無可估量。
    但，如果這是個陷阱呢？
    “你想要什麽？”葉辰終於開口。
    “我說了，聯手。”幽影樓主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等解決了天道盟，我們之間的賬，再慢慢算。如何？”
    隘口中，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葉辰身上。
    與虎謀皮，飲鴆止渴。
    這個道理，誰都懂。
    可幽影樓主拋出的誘餌，又實在太過誘人。
    夜風吹過，卷起地上的沙塵，吹得人臉上生疼。葉辰低頭看著手中的黑色玉簡，玉簡上，似乎還殘留著幽影樓主那陰冷的氣息。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連幽影樓主眼中都閃過一絲不耐。
    終於，葉辰抬起了頭。
    “你的提議，我需要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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