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怒濤鑄帥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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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淵號主艙內,那三聲“滾”字如九幽寒鐵鑄就的鍘刀落下,斬斷了所有僥幸。
甲板上,被剝去副帥甲胄、魂魄幾近被碾碎的英布蜷在血汙裏,隻剩下野獸垂死般的低喘。
幹將僵立如朽木,地上那柄被棄如敝履的佩刀倒映著他煞白如厲鬼的臉。
那雙陰鷙的眼中,翻江倒海般閃過震驚、羞憤、被徹底羞辱的狂怒,最終沉澱為一片冰封的死寂。
他明白,自己那自以為絕地反擊的棄職逼宮,在吳通眼中不過是一場跳梁小醜的獨角戲,早已被看穿,更成了對方一並除之的絕佳良機!
“好…好一個‘滾’!”幹將喉嚨裏發出砂石摩擦般的怪響,細長的眼睛死死釘在吳通臉上,仿佛要將這張冰冷的臉刻進魂魄深處。
再無一字辯解,他猛地彎腰,如同抓救命稻草般攥緊地上昏迷的英布一條完好的胳膊,指甲深深摳入皮肉!
隨即周身星力劇烈波動,硬生生撕裂艙門附近粘稠的混沌穢氣,化作一道決絕的、幾乎燃盡自身的暗芒,撞破天河沉重的屏障,射向那片高懸於星空深處、流淌著紫色神輝的星域!
去向誰告狀?不問可知!
鎮淵號陷入了風暴過後的詭異靜止。
甲板上被掀翻、滾落泥汙的兵卒們僵在原地,張大嘴,連呼吸都忘了。
混江蟲死死摁著英布斷腿的手還沾著黑血,獨眼茫然地望著幹將消失的虛空裂口,又看看主艙門前玄袍獵獵的吳通。
那些曾以血肉供養了前任元帥們貪婪肚腸的清淤老卒、斷臂尉官,眼中那點麻木的絕望竟裂開了一絲縫隙,透出某種驚疑的微光——這新帥…真敢?真能?
死寂隻持續了極其短暫的片刻。
嗚——
並非號角,而是天河本身的律動。
艦首上方那片本已被混沌怒濤遮蔽的深邃虛空,如同沉睡了億萬載的古神眼眸,霍然睜開!
一道璀璨得無法形容、統禦諸星流轉的無上帝威,挾著整片北天星宿磅礴運行的無上偉力,轟然降臨!
刹那間,整片咆哮的混沌天河為之凝滯!
浪濤定格在砸落的瞬間,翻湧的穢霧詭異地懸浮,連那些在濁流中沉浮掙紮的凶物殘骸都陷入了絕對的靜止!
紫微仙王!
祂並未真身顯化,僅僅是意誌投影便已掌控一切。
沒有憤怒的氣息,隻有一種亙古冰冷的運行軌跡,如天道降臨,懸於鎮淵號上空。
萬頃星河的光影在虛幻的王座下流淌,億萬星辰隨呼吸明滅。
祂的目光如億萬年的寒冰,穿透艦艙甲板,落在艙內那玄袍身影之上,並未直接言語,但一道不含任何情緒、卻蘊含著無可辯駁的威嚴意誌,已在吳通心靈最深處震響:“英布軍令狀存疑,妖禍有異。革職可,永棄……不妥。”
言簡,意賅,意誌如山!
無需多說——這是紫微意誌!你吳通太初賜印,也要認!
吳通緩緩抬首,迎向那虛幻星穹王座上垂落的冰冷目光。
他掌中那枚沾染著英布汙血的副帥虎符依舊沉浮。
麵對這足以令尋常生靈瞬間崩解的帝威,那雙沉澱著混沌風暴的眼眸深處,竟無半分波瀾,反而升騰起一種近乎實質的、不融冰雪的桀驁!
那是對自身權柄邊界的絕對扞衛!
他右手虛抬,紫微賜下的那枚完整的“玄武鎮淵符”自袍袖中緩緩浮空,散發出沉凝的星輝,與那星河意誌投影隱隱呼應,卻又壁壘分明。
“紫微陛下明鑒。”吳通的聲音不高,卻如同混沌神磨碾過虛空,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軍令狀,乃血印魂契,其狀存於太初道法根源,非虛言可罔顧。英布敗軍辱帥,身負萬卒血債,合該自戮葬王渦!永棄神庭,已屬網開一麵。”
他稍頓,那枚沉浮的副帥虎符在掌中微微一轉,其龜蛇道紋流淌:“然——”
一個轉折,如星辰軌跡偏轉了微不可察的一度,語氣亦複歸無波:“幹將副帥,棄職之舉雖狂悖,念其臨危願擔責之舊言,且尚無軍令鐵案在身。其職可複。”
“至於天河防線,”吳通的視線似乎穿透了船體,投向遠方那吞噬巨艦殘骸的葬王渦,“有本帥在此坐鎮,縱無副手,一時三刻,塌不了。”
一語既出,如同在凝固的星河法則中投入了一顆混沌原石!
甲板角落裏,抱著三顆枯黑心髒的老卒渾身劇震,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艙門內那玄袍身影!
他竟在紫微仙王的無上威嚴前寸步不讓,硬生生將英布釘死在軍令上,卻又隻留幹將一線喘息?!
那懸於上方的無上帝威沉默了一瞬,仿佛億萬星辰的軌跡都為之凝滯了一拍。
浩瀚星穹光影中,紫微仙王那模糊在星辰運轉輪廓後的目光,似乎變得更冰冷、更深邃了一絲。
星光流轉,凝肅的壓力令整條天河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
最終,那道統禦北天的意誌隻留下一個字,其音如同星辰輪轉的終極摩擦,在吳通神魂內烙印下冰冷的妥協印痕:“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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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字落下,如同最終的判決。
虛空中那片無垠星穹帝影瞬間淡去,卷走了那凝滯天河的無上偉力。
轟!混沌怒濤的咆哮失而複得,濁浪再度瘋狂翻湧砸落!
一道微弱的星力裹挾著甲板上如同死狗般的英布殘軀,倏然消失在扭曲的虛空中——隻留下那攤黑褐凝固的汙血。
紫微仙王帶走了英布。
幹將獨自立在傾斜甲板的邊緣,身影在濁浪掀起的腥風中顯得單薄而僵硬。
那張本就陰鷙煞白的臉,此刻更是褪盡了所有血色,如同石雕。
他之前棄職時的狂怒、逼宮時的自負,在剛剛那直麵星穹帝威、寸土不讓的冰冷交鋒下,在紫微陛下最終隻帶走英布的妥協中,已徹底化為齏粉!
吳通那“其職可複”四字,像四個滾燙的烙印,灼燒著他僅存的尊嚴。
吳通玄靴踏過汙血浸透的甲板,走到幹將麵前數步停下。
玄黑袍袖翻動,那枚剛剛收回、猶帶著冰冷紫微星輝的副帥虎符,靜靜懸浮於兩人之間。
“水妖未靖,下遊荼毒。”吳通的聲音如同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平常事,“幹將副帥,既已複職,此亂…你是去,還是不去?”
聲音平淡,卻似無形的太古神山,轟然砸在幹將心上!
去?
墨蛟灣那鋪天蓋地的蝕骨毒霧,那複活的骨骸妖礁,英布兩營精銳填進去都死無全屍的恐怖景象,瞬間如同夢魘般淹沒了幹將!
他仿佛看見自己的銀甲被融為鐵水,血肉被啃噬殆盡!
有了英布這血淋淋的前車之鑒,他寧可現在一刀抹了脖子,也絕不踏足那片死地半步!
胸中殘存的最後一點心氣和偽裝的堅強,在直麵吳通那雙深黯混沌眼眸的刹那,徹底土崩瓦解!
“末…末將…”幹將喉嚨發緊,聲音幹澀如同砂紙摩擦朽木,眼神躲閃,竟不敢與吳通對視,“末將新複職守,軍心浮動,還需…還需時日整飭本部殘兵…恐…恐倉促出戰,貽誤軍機…”
他雙腿不由自主地微微發顫,身體本能地向後瑟縮半步,仿佛那枚平靜懸浮的虎符會突然化作毒蛇噬咬過來!
懦弱!徹頭徹尾的懦弱!比在紫微陛下麵前低頭更可悲!
甲板角落,混江蟲朝汙濁的海麵狠狠啐了一口濃痰,獨眼裏翻騰著鄙夷的火焰。
吳通的眼神毫無意外,深若混沌淵海。
他看著眼前這隻被恐懼徹底拔了爪牙的陰鷙毒蛇,指尖在懸停的虎符上輕輕一叩。
“既如此。”吳通收回虎符,目光如冷電掃過遠處幾艘擠滿了惶恐兵卒、標記著陷陣營殘存烙印的破爛戰船,“你留守鎮淵號,看管本部‘殘兵’。”
殘兵二字,帶著一種冰冷的嘲弄。
話音未落,吳通玄袍驟振!那枚屬於英布的副帥虎符猛然在他掌心爆發出刺目的血光!
“陷陣營!天樞營殘部!”聲音如九天驚雷,裹挾著不容置疑的混沌威壓,瞬間蓋過了天河怒濤!“即刻整裝!隨本帥——開拔墨蛟灣!”
轟!命令下達的刹那,整片混沌天河竟為之一窒!
那幾艘陷陣營、天樞營的殘破戰艦上,原本惶惶不可終日的兵卒、那些曾屬於英布鐵杆親信的核心將領們,眼中先是爆發出極致的驚恐——讓他們跟著這心狠手辣、硬頂紫微的新帥去那吞噬了兩營精銳的絕地送死?!隨即是難以置信!吳通竟然親自去填那血坑?!
沒等這混亂驚恐的情緒蔓延開來,那艘破敗帥艦“鎮淵號”的龍骨竟發出一陣沉悶的、如遠古荒獸蘇醒的隆隆之聲!
龐大如星骸的戰艦驟然調轉船頭,船首那猙獰的、布滿腐蝕痕跡的青銅撞角,撕裂渾濁墨綠的怒濤,直插下遊那翻滾著無窮毒霧與死亡氣息的墨蛟灣!
吳通的身影,已如神魔般矗立於艦橋最高處,玄袍翻卷,背後是不斷吞噬星骸的葬王渦,身前是比葬王渦更深的殺局!
十日。僅有十日。
十日混沌怒濤的咆哮,壓不住每日如同暴雨般零星打撈上來的觸目驚心的殘件——是刻著英布麾下偏將、都尉獨特家紋的戰甲碎片;是某位心腹千夫長視若性命的染血玉佩;是一艘被打撈起的半沉小艇,艙板上用指甲深深摳著“陷陣三衛督尉黃某絕筆”的扭曲字樣!
每一個殘件的出現,都伴隨著鎮淵號上留守者的死寂和倒抽冷氣。
幹將蜷縮在他臨時占據的、依舊散發著前任腐敗腥氣的副帥艙內,指節捏得發白,聽著那些殘件帶來的“戰損”報告,麵色一日比一日灰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這些死掉的…全是英布和他自己的鐵杆!一個接一個,如同被無形巨口精準吞噬!那姓吳的…他那所謂親征…到底是去殺水妖,還是去借刀宰自己的心腹?!
第十日正午。
那艘龐大猙獰、裹挾著濃烈血腥與混沌煞氣的鎮淵號破開毒霧歸來!
艦體上又多添了無數深可見骨的爪痕和巨大的腐蝕坑洞,但船頭的青銅撞角上,赫然穿刺著一頭小山般龐大、流淌著綠鏽色粘稠妖血的巨大黑鱟殘骸!其背上一截斷裂的、閃爍著妖異青芒的巨大骨刺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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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妖群龍無首,四散潰逃!”一個瘸著腿、半邊臉被妖術腐蝕得皮開肉綻、卻獨眼爆射出狂熱的混江蟲嘶啞吼出,聲音傳遍死寂的艦隊,“吳帥隻身深入骨妖礁,隻手捏碎那古妖骸骨!那妖王怪叫,說什麽‘做好事不留名’扯呼,就化作青煙溜了!”他指著船首那巨大的妖屍,“那妖王身邊幾個紮手的、會操弄骨刺大陣的老妖,全被吳帥的混沌神掌拍成了飛灰!”
船上沒有歡呼,隻有一片驚駭至極的寂靜。
幹將顫抖著走出船艙,看到的是甲板上沉默集結的、殘缺不全的陷陣營天樞營殘兵。
為首幾個本是他與英布親手提拔、視為左膀右臂的心腹將領…此刻一個都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些曾被他們視為豬狗的清淤老卒、傷殘尉官!
斷臂混江蟲正被簇擁著,臉上那道疤興奮得扭曲!
“參見大元帥!”數千殘兵,齊刷刷對著艦橋單膝跪地!聲音雖不整齊,卻帶著一種劫後餘生、又被徹底烙下新印記的嘶啞狂熱!
一隻纏繞著淡淡青氣的法鶴,無聲無息劃破天河上空永恒的混沌穢氣,降落在吳通麵前。
鶴嘴微張,太初仙王那宏大而簡練的意誌再次降臨:“吳卿平亂神速,戡定妖氛於旬日,功莫大焉!所亡部卒,皆錄一等功,追恤萬倍。即日起,準開天河帥府秘庫三重天!”
法鶴嘴中吐出一枚纏繞九星符紋的金色玉簡,落入吳通掌心,正是太初嘉獎令!
幹將遠遠看著那玉簡的光芒,又看著甲板上那片跪伏中透出生氣的景象,喉頭一甜,踉蹌著扶住冰冷的船壁。
那張陰鷙的臉在昏慘的星輝下死灰一片。
甲板角落裏,抱著油膩布囊的老卒顫巍巍站了起來。
他低頭,看著懷中那三顆早已死黑幹癟的心髒,伸出枯爪般的手,遲疑地、又無比堅定地將其一顆…一顆…狠狠捏碎!
幹硬的粉末自指縫簌簌落下,混入甲板腥臭的血泥中。
渾濁的老眼終於望向艦橋最高處那道玄袍身影,深處那絕望的堅冰,裂痕處…依稀滲出一點點帶著血腥氣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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