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枯木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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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像是沉在冰冷粘稠的墨汁裏,每一次掙紮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黑暗中,無數破碎的畫麵翻滾——金牙張扭曲的臉、獨眼龍常彪噴濺的鮮血、林皓軒那高高在上的冰冷眼神、白手套慘白的西裝和頭顱爆開的紅白……最後定格在巷子盡頭那兩道如同白色閃電般撲來的死亡身影!
“嗬……”
林小風猛地抽了一口氣,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麵,雙眼驟然睜開!
映入眼簾的不是預想中的黑暗或死亡,而是一片柔和的光暈,光線來自一盞造型古樸的油燈,燈焰穩定,散發著淡淡的鬆香氣息,空氣裏彌漫著濃鬱卻並不刺鼻的藥香,混合著陳年木料和紙張的味道。
他躺在一張鋪著厚實棉墊的硬板床上,身上蓋著一床洗得發白、帶著陽光氣息的薄被。環顧四周,是一間不大的屋子,牆壁是裸露的青磚,靠牆立著頂天立地的巨大書架,上麵密密麻麻塞滿了各種線裝書、竹簡和泛黃的卷軸。屋子中央是一張厚重的老榆木桌,桌麵上堆著幾本攤開的古書、幾個造型奇特的藥碾、陶罐,還有一盞熄滅的銅爐。
這裏……是濟世堂的後堂!老秦頭的“書房”!
之前的記憶碎片瞬間歸位,巷戰!搏命一擊!金鱗針爆頭!瀕死昏迷……還有最後那隻托住自己的手,那句蒼老平靜的話語——“小子,玩命也不是這麽玩的。”
是老秦頭!他救了自己!
林小風猛地想坐起,身體各處傳來的劇痛讓他倒抽一口冷氣,悶哼一聲又重重跌回床上,他這才感覺到,自己全身如同被拆開重組過,經脈裏像是塞滿了燒紅的炭塊和冰冷的鐵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尤其是強行凝聚金鱗針的右臂,更是麻木僵硬,仿佛不屬於自己。
“醒了就別亂動。”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老秦頭端著一個粗瓷碗,慢悠悠地踱了進來,昏黃的燈光下,他臉上的皺紋仿佛更深了,渾濁的眼睛瞥了林小風一眼,沒什麽特別的情緒,就像看一個摔破了膝蓋的頑童,他把碗放在床頭的小幾上,碗裏是深褐色、散發著濃鬱苦澀氣味的藥汁。
“老……先生……”林小風的聲音嘶啞幹澀,喉嚨火燒火燎,“謝……謝救命之恩!陸坤……我那個兄弟……”
“隔壁躺著呢,死不了。”老秦頭語氣平淡,拿起碗裏的小木勺攪了攪藥汁,“比你強點,至少沒把自己搞成個破風箱。” 他舀起一勺藥汁,不由分說地遞到林小風嘴邊,“喝了。”
濃鬱的苦澀氣味直衝鼻腔,林小風下意識地皺眉,但看著老秦頭那不容置疑的眼神,還是強忍著反胃,張開嘴將藥汁吞了下去,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極致苦澀和一絲微弱清甜的味道瞬間在口腔炸開,順著食道滑下。藥汁入腹,並沒有立刻帶來暖意,反而像是點燃了一把冰冷的火焰,在凍僵的經脈裏開始緩慢而堅定地燃燒、衝刷!
“呃……”林小風痛苦地蜷縮了一下身體,額頭瞬間布滿冷汗,那感覺,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針在體內遊走,驅趕著盤踞在經脈深處的陰寒煞氣和狂暴金行靈力殘留的破壞力量。
“忍著點,金行銳氣反噬,加上陰煞入體,沒死算你命硬。”老秦頭麵無表情地又舀起一勺,“‘枯木逢春散’,老頭子壓箱底的存貨,便宜你這小子了,喝光,一滴都不許剩。”
林小風咬著牙,一勺接一勺,將整碗苦澀到極致的藥汁全部灌了下去,隨著藥力在體內徹底化開,那冰火交織的痛楚達到了頂峰,他渾身顫抖,皮膚下隱隱透出不正常的紅暈,汗水如同溪流般浸透了身下的棉墊,但在這極致的痛苦衝刷下,他也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陰寒煞氣,正在一點點被藥力中和、驅散!被金行靈力撕裂灼傷的經脈,也在這霸道的藥力滋養下,開始極其緩慢地修複、彌合!
不知過了多久,那劇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留下一種近乎虛脫的疲憊,以及一種……前所未有的通透感,雖然身體依舊虛弱,經脈的刺痛依舊存在,但那種沉屙淤堵、隨時可能崩潰的感覺,減輕了大半!
“呼……”林小風長長地吐出一口帶著藥味的濁氣,感覺身體終於重新屬於自己一部分了。
“感覺如何?”老秦頭收起空碗,淡淡問道。
“好多了……多謝老先生!”林小風由衷地感激,掙紮著想坐起來行禮。
“省省吧。”老秦頭擺擺手,渾濁的眼睛卻銳利地掃過林小風,“你小子,惹麻煩的本事,比你爹當年隻強不弱,宗家的‘青煞爪’,‘黑金’的‘白手套’,還有金牙張那點破事……嘖嘖,這潭渾水,你倒是攪了個底朝天。”
林小風心頭一震!老秦頭果然知道!而且知道的遠比他想的多得多!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沉聲道:“老先生認識家父?”
老秦頭沒有直接回答,隻是走到那張老榆木桌旁,拿起桌角那個黝黑的u盤,在手裏掂量了一下,昏黃的光線下,u盤表麵沒有任何標識,冰冷沉默。“認識又如何?往事如煙。”他語氣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蕭索,“倒是你,拿著這燙手的東西,還有那半張破圖,下一步打算怎麽辦?等著宗家或者‘黑金’的人再找上門,把老頭子我這破店也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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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風沉默,下一步?岷山斷龍峽是必須去的,噬靈藤和墨玉髓關乎他恢複甚至突破的關鍵。但宗家和“黑金”如同懸頂之劍,他看向老秦頭手中的u盤:“老先生,這u盤……”
“打不開。”老秦頭將u盤扔回桌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黑金’的加密手段,物理層麵的,不是插電腦那麽簡單,強行破解,裏麵的東西會瞬間變成一堆亂碼,或者直接自毀,需要特殊的讀取器,或者……對應的‘鑰匙’。”
鑰匙?又是鑰匙!林小風下意識地摸了摸貼身收藏的那塊暗金源鐵和刻著“信”字的令牌,難道……
“那令牌,有點意思。”老秦頭仿佛看穿了林小風的心思,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他胸口,“像是某種‘信物’,但具體是哪個門路的,老頭子也拿不準,至於那半張圖……”他頓了頓,渾濁的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極其隱晦的精光,“岷山斷龍峽……那地方,邪性的很,噬靈藤伴生墨玉髓,倒是不假,但想采到七葉藤,難如登天,而且,那裏頭……可不止有藤。”
不止有藤?林小風心頭一凜,正要追問。
“咚咚咚!”
一陣急促卻刻意壓低的敲門聲突然響起,打斷了屋內的談話。
“秦老!秦老!開門!是我,石頭!”門外傳來趙鐵柱那刻意壓低、卻依舊難掩焦急的粗嗓門。
老秦頭皺了皺眉,走過去拉開門栓。
石頭那鐵塔般的身影幾乎是擠了進來,帶進一股室外的涼氣,他臉色依舊不太好,但比之前鎮定了一些,看到床上坐起的林小風,眼中頓時爆發出驚喜:“老大!您醒了!太好了!”隨即又焦急地看向老秦頭,“秦老,坤哥他……”
“死不了,躺著呢。”老秦頭指了指隔壁房間,“慌慌張張的,又出什麽事了?”
石頭喘了口氣,快速說道:“老大,秦老,柱子哥那邊安全!周叔、羽欣姐和小雅都在招待所安頓好了,柱子哥守著,暫時沒事,我按老大的吩咐,安頓好他們就立刻繞小路回來了。”
他頓了頓,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但是!我剛繞到濟世堂後麵那條巷子口,就看到兩個穿黑西裝、戴著墨鏡的家夥,在街對麵轉悠!鬼鬼祟祟的!看著不像好人!其中一個,手裏還拿著個小儀器,像……像電影裏探測炸彈的那種玩意兒,對著秦老這鋪子方向掃來掃去!”
黑西裝?墨鏡?探測儀器?
林小風和老秦頭的臉色同時一沉。
“看清楚臉了嗎?”老秦頭沉聲問。
“沒,戴著墨鏡呢!不過……”石頭努力回憶著,“其中有個小子,看著挺年輕,白白淨淨的,像個學生,但眼神……冷得很!比坤哥還冷!另一個年紀大點,板著張死人臉。”
林小風的心猛地一沉!學生模樣?眼神冰冷?探測儀器?難道是……宗家的人?林皓軒派來的?!他們的追蹤速度,竟然這麽快?連老秦頭這裏都暴露了?
“還有!”石頭像是想起了什麽,補充道,“我躲著看的時候,好像還看到一輛黑色的轎車,沒掛牌照,就停在街角拐彎的陰影裏,離那兩個黑西裝不遠!車裏好像還有人!”
黑色的無牌轎車!如同幽靈般停在陰影裏!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林小風的心髒。前有“黑金”的白手套如同跗骨之蛆,後有宗家的追兵如影隨形!這小小的濟世堂,已然成了風暴眼中最後的、脆弱的避風港!
老秦頭渾濁的眼睛眯了起來,裏麵沒有恐懼,反而閃過一絲冰冷的銳芒,如同沉睡的猛獸被驚醒,他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在死寂的後堂裏格外清晰。
“探測靈能波動的‘尋靈盤’……無牌黑車……宗家的小崽子們,鼻子倒是挺靈。”老秦頭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嘲弄,他看向林小風,“小子,看來你這條命,還挺值錢。‘黑金’要你的貨,宗家要你的命和鑰匙,現在,人家堵上門了。”
他站起身,走到靠牆的巨大書架前,伸手在書架側麵一個不起眼的雕花木紋上,看似隨意地按了幾下。
“哢噠…哢噠…哢噠…”
一陣極其輕微、如同鍾表齒輪轉動的機括聲從書架內部傳來。
緊接著,在石頭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那麵頂天立地的巨大書架,竟然無聲無息地向內旋轉,露出了後麵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向下延伸的幽暗入口!一股更加濃鬱、混合著土腥味和奇異藥香的氣息從洞口湧出!
“帶著你那半死不活的兄弟,還有這堆燙手的東西,”老秦頭指著桌上的u盤、令牌和林小風貼身放著的羊皮秘圖複製品原件已被林小風貼身藏好),語氣不容置疑,“下去!底下有間靜室,夠你們躲一陣子,老頭子我,去會會外麵那些‘貴客’。”
他枯瘦的身影擋在幽暗的入口前,昏黃的燈光在他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投在布滿灰塵的書架和古卷上,如同一尊沉默而古老的守護神隻。渾濁的老眼裏,此刻燃燒著一種石頭從未見過的、令人心悸的平靜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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