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青離輕嘖一聲：“李門主文采斐然，難不成連起個名字都不情願，還是得跟花魁娘子下盤棋才行。”
    “不如著人去請來花魁娘子，陪李門主手談一局，說不準李門主文思泉湧，能給小狐狸起上三十六個詩情雅意的好名字呢。”
    李蓮花眼眸微闔，差點被氣笑了。
    李相夷。
    又是李相夷。
    追夫人的路上最大的劫難就是翻李相夷留下的百八十個坎兒。
    “阿離冤我？”李蓮花垂著眼眸，濃密的眼睫顯出楚楚可憐的意味，“我這不是同阿離商量呢，談何不情願？”
    “而且，我隻想跟阿離下棋，莫不是阿離厭了我，怎得總想著把我推給旁人？”
    “是我哪裏做的不夠好麽，阿離告訴我就是。”
    他一句接一句地反問，顏青離譏諷的話語堵在喉嚨裏，上不去下不來。
    這都什麽跟什麽？！
    她動了動唇，想要反駁，卻好像無從開口。
    算了，辯也辯不過李蓮花，索性閉口不言，無力地癱在椅子上，目光呆滯。
    李蓮花忍笑道：“阿離～”
    顏青離不聽，顏青離委屈，顏青離腹誹。
    吵又吵不過。
    打又——
    就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樣。
    算了，還是別打了。
    驀地，她偏過腦袋，喪著眉眼，有氣無力地說了句：“花花，你太欺負人了，我要離家出走。”
    她還想再過兩天清淨日子。
    李蓮花扶額悶笑，嘴角翹起的弧度更是壓不下去：“離家出走啊，別忘了帶上我。”
    離家出走？
    嗯，確實是家。
    顏青離見他笑得張揚，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道：“那隻小狐狸，名字就叫做…”
    “嗯？”李蓮花歪頭含笑，等待著她的後半句話。
    顏青離微微挑眉，一字一頓，道：“花、孔、雀。”
    某人可不就是隻開了屏的花孔雀。
    “好名字。”李蓮花對上她似笑非笑的視線，這一聲帶了些無奈的笑意。
    這名字，哪是給那隻小狐狸起的，分明是給他起的。
    顏青離點頭：“我也覺得是個好名字。”
    坊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台下唱曲兒的名伶早已換成了起舞的清倌兒。
    顏青離好一會兒沒聽見李蓮花說話，側眸看去，李蓮花撐著桌子抵住腦袋閉目小憩，眼下許是因這幾日休息甚少積了些淺淡的烏青。
    他今日穿著是身粉底藍衣的長袍，不同與往日的清冷卓絕，周身縈繞著他獨有的溫柔浪漫。
    須臾，視線落在他發間的海棠花，花開絢爛，溫柔清麗。
    如他一般。
    顏青離一時失了神，眼底泛起些不知名的情緒。
    其實——
    此界他的親人隻餘師父、師娘二人，終會老去，而他壽數二百，以他的天資勤加修煉，壽數隻增不減，他…
    他何不去更廣闊的天地瞧瞧？
    李蓮花眼睫輕顫，半晌，他抬眸抓住顏青離盯著他看的視線，聲音低啞：“阿離。”
    他好歹曾經是天下第一，身體本能的敏銳是磨不滅的，幾乎在她看他的那一刻，他就覺察到了。
    為何不戳穿，自然是要阿離多看看記在心上才好呢。
    隻是——
    任誰也無法在心上人這麽久這麽直勾勾的視線下，做到無動於衷。
    “咳，回家吧。”顏青離心裏漏了一拍，頗為心虛地垂下視線，“你這眼睛都能跟食鐵獸相媲美了。”
    李蓮花摸了摸臉：“醜嗎？”
    有那麽嚴重麽。
    他的臉可是很重要的。
    顏青離抿唇點頭：“嗯，醜死了。”
    李蓮花：… …
    若非見她眼神飄忽，不敢抬眼看他的心虛模樣，他還真差點就信了。
    兩人起身準備離開。
    顏青離拿起桌上的海棠花枝，下頜稍抬，覷了李蓮花一眼：“你付錢。”
    “好。”李蓮花樂意之至。
    ————————
    是夜，明月高懸。
    出了花間坊，細碎的星光散滿夜空，星辰流轉，街道兩側的燈盞亮起，燈光璀璨，夜市人潮熙攘，叫賣聲不絕於耳。
    顏青離漫步在長街上，李蓮花同她並肩而行。
    “想逛逛嗎？”李蓮花道。
    “不了，早些回去吧。”顏青離晃著手裏的海棠花枝，花瓣都快掉光了。
    她指尖凝起靈力滋養著花枝，枝條上猝不及防又開出幾朵小花，這才滿意地笑了。
    李蓮花瞥了眼她暗戳戳的小動作，垂眸一笑，甩了甩寬大的衣袖，君子端方。
    嘴上說著不逛，兩人沿路還是買了不少零嘴兒。
    顏青離又遇見上次酸到她的糖葫蘆小販，那小販對她的印象還挺深，念叨著：姑娘是你啊，再來一串。
    她壞心眼地買了一串，請李蓮花吃。
    李蓮花嚐了口，皺了皺眉：“好酸。”
    顏青離這才滿意地哼著小曲兒往前走。
    李蓮花又咬了一口，這不挺甜的麽。
    笨死了。
    使壞也不知道聰明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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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蓮花駐足在一處人群中，仰頭看著偌大的柳枝花棚，呦，打鐵花。
    “阿離，我們瞧瞧再走吧。”
    顏青離不明所以，卻還是點了點頭：“看什麽？”
    “打鐵花，人間的繁星。”李蓮花解釋道，“我們去屋頂上瞧，這裏人多。”
    “好。”兩人飛身上了屋頂。
    偌大的空地中央是座三層的柳枝花棚，炭爐擺在一側，師傅們頭戴反扣著的葫蘆瓢，應當是起防護作用，赤膊上陣，人手兩根柳木棒，一根拿著欲盛鐵汁的上棒，一根則是敲擊的下棒。
    隨時準備就緒。
    後，表演，開始！
    十幾個師傅在炭爐旁一個接一個地用上棒盛好鐵汁，迅速跑至花棚下，看準，隻那麽向空中猛地一揮，一擊打。
    夜不再漆黑，銀瓶乍裂，金光萬點，於浩瀚天地間，灼灼其華。
    一棒接一棒，一人跟一人，往來於炭爐和花棚之間，一棒鐵花衝天而起，另一棒接踵而至，棒棒相連，絡繹不絕。
    萬千星光在天空中散落，像極了璀璨的繁星點點，美得驚心動魄！
    空氣中彌漫著鐵屑和木炭的氣味，花棚下舞龍穿花而過，掉下的星光綴於龍身，落於地麵，遍地生金。
    大家驚歎著，尖叫著，歡呼著，火花四濺，炙熱的灼燒感衝淡不了在場所有人的熱情，甚至有些人還嫌離得遠，往前更近了幾步。
    真真是火樹銀花不夜天。
    顏青離就這麽看著，還真是獨屬於人間的萬千繁星。
    李蓮花偏頭看著她的側臉，彎唇淺笑。
    追妻路漫漫呐。
    當最後一朵鐵花在夜空中消散時，人群中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
    曲終人散，當一切歸於寂靜，這偌大的天地間獨留下屋簷下的顏青離、李蓮花二人。
    明月相伴，清風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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