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這會兒硬是插不進去一句話，靜靜聽著他們一言一語地說個不停，偶爾搭兩句腔，告訴他們他殺了雲彼丘，也殺了單孤刀，當年的事是他思慮不周，是他對不起大家。
    “門主，你哪來的錯，我們都是自願跟隨你的，大家闖蕩江湖，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你這話豈不是看不起我們？”
    “就是，就算有錯，也是雲彼丘的錯，是他將我們引入雷火彈陷阱，門主殺了他替我們報仇雪恨了，我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
    “沒錯，要怪也是怪雲彼丘那個畜牲。虧我們以前對他那麽好，竟然聯合角麗譙對付四顧門。”
    話題聊著聊著就跑偏了，李蓮花聽著聽著輕輕笑了出來，眼眶含淚。
    “門主，我的私房錢在——，你回頭幫我找出來給我媳婦兒啊，她，她要是能遇見個喜歡的，就早日嫁了吧。”
    “還有我的，在…”
    “我的也是…”
    “不是，你們怎麽都有私房錢？”
    “……”
    一炷香後，時間到了，五十八位兄弟的魂魄越來越模糊，能有幸再見門主一麵，他們知足了。
    李蓮花認真承諾道：“我會好好照顧她們的，你們放心。”
    “門主，保重。”
    “門主，保重。”
    “……”
    待到魂魄散去，李蓮花待在原地良久，他重重籲出一口氣，輕聲道：“兄弟們保重。”
    李蓮花回到顏青離身邊，注意到雲彼丘的石像和魂魄：“阿離在做什麽？”
    顏青離解釋道：“把雲彼丘困在石像裏餘生贖罪。”
    雲彼丘連連求饒：“門主，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他這次是真的知道錯了，這個女人就是個瘋子。
    顏青離嘖了一聲，撚了撚指腹，地上的雲彼丘發出尖銳的慘叫聲，都說了別罵她，怎麽就是不長記性呢。
    她問道：“你要原諒他嗎？”
    李蓮花笑了笑：“不原諒。”
    顏青離將魂魄雲彼丘移入石像內，餘生都會跪在這裏為死去的無辜冤魂賠罪，或許他會有投胎轉世的那一天，那日什麽時候到來誰也不清楚。
    解決完這一切，兩人緩緩行走在林間，沿著曲折的小徑下山，鳥鳴聲此起彼伏，樹木繁茂，碧波蕩漾，遍地的野花給地麵染上了色彩。
    陽光穿透枝葉間的縫隙，照耀在兩人的背影上，一白一青兩道身影交織，漸漸遠離這本不屬於他們的地方。
    李蓮花低聲道：“阿離，謝謝你。”
    顏青離隨手摘下一朵粉色的小花，還很有禮貌的賠了小野花一點靈力，隨口道：“客氣什麽，舉手之勞。”
    她又道：“口頭感謝最沒誠意了。”
    李蓮花失笑：“那阿離想讓我怎麽感謝，以身相許？”
    顏青離捏了捏耳垂，把摘來的野花簪到他發間：“咳，倒也不至於，等我想想，先記賬。”
    李蓮花自覺俯下身，半是無奈半是縱容：“行，給你記著。”
    顏青離轉移話題，問道：“如今事情都解決得差不多了，花花以後想做什麽？”
    至於角麗譙，她不殺了李蓮花是不會甘心的，會自己送上門的，沒必要刻意浪費精力去找她。
    李蓮花沉吟片刻，道：“我想開間客棧，阿離有沒有喜歡的城鎮？”
    百川院倒了，江湖上的魑魅魍魎會紛紛出來作亂，江湖上需要有新的“百川院”出現。
    他答應了兄弟們要照顧好他們的家人，贈錢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他們孤兒寡母生活不易，還是需要有份穩定的收入來源。
    他也想安頓像劉如京那些早早離了四顧門的兄弟，當時他懂得劉如京的欲言又止，隻是他承諾不了什麽，現在不一樣了。
    自古客棧消息最是靈通，他可以建起另一個“四顧門”，客棧居於城中，貼近百姓，不會像從前遠離百姓的四顧門隻知江湖事，客棧亦可解百姓憂。
    而且，采蓮莊、元寶山莊、女宅以及玉城都有人需要救，就算他一個人忙得過來，他也懷有私心，不和阿離多多相處，沒準他出去忙個十天半月，這人指不定又去勾欄聽曲兒，把他拋之腦後了。
    這絕對是她能幹出來的事兒。
    開間客棧，他可以做個閑散的甩手掌櫃，偶爾和阿離一起出門解決江湖亂子，反正封磬幹活就挺好使的，又會經營商鋪，劉如京也不錯。
    顏青離秒懂，想了想：“洛陽吧，聽說洛陽挺好玩的。正好，我想建女學。”
    李蓮花眉心微動：“女學？”
    顏青離神情平靜，仿佛在說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兒，渾然不覺她的話有多麽石破天驚。
    “自古以來，人命如草芥，女子的命運尤甚，更是連草芥都不如，活著對女子來說似乎都是奢望。”
    “平民百姓上學何其艱難，更遑論是女子上學堂，讀書識字。”
    “既然你想重建四顧門，我閑著也是無聊，索性就試著為天下女子做點什麽唄。”
    “我想建的這所女學不止傳授學問，還可以教授武藝、醫術、籌算等等各項技藝，既能讀書明理，又能讓她們有所倚仗，她們會有安身立命的能力，不再是一味攀附男子生存的菟絲花，她們會綻放出獨屬於女子的光芒。”
    她不算是臨時起意，早在展新柔自殺時就零星閃過這個念頭，她的自殺無非是生活在男尊女卑的世道不得不為之，姑娘們都很好，卻被世道裹挾著苦不堪言。
    既然是打發時間，何不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情，還能積攢點功德。
    當下這個世道對女子苛責太過，什麽失了清白就該以死保全名節，假如這是修仙界，一個實力至上的世界，誰會在乎你清白與否。
    又或者女子的地位有所提升，不再男權當道，女子會認可自身的價值，會明白她們不是男子的附屬品，一切是否會有所不同呢？
    她想，應該是會有所改變的。
    李蓮花偏頭看著踢著石子玩的顏青離，他回神，緩緩道來：“建女學是好事，不過會有很多人反對的，尤其是男人。女學的成立會威脅到他們尊崇的地位。”
    “女子一旦讀書明理，她們不再會是渾噩愚昧，不再任由男子拿捏擺布，亦不再是被他們圈養在後院的井底之蛙，隻知三從四德的後宅婦人。”
    “女子清醒意味著男子高高在上的地位會被打破，他們接受不了落差，他們是絕對不會允許出現這樣的差錯。”
    顏青離抬眼望向他，笑道：“你倒是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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