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明月高懸，窗內的燭火微微地跳動，搖曳的燈影將窗紙照得忽明忽暗。
    顏青離換上寢衣，鑽進被窩乖乖躺好，而後探手從床榻裏側掏出來一本話本——《揚州風流醉》。
    她翻開話本，窩在被窩裏看得津津有味，纖細的手指輕輕翻動著書頁，時而眉心微蹙，時而嘴唇囁嚅。
    許是讀到精彩處，她抬眼望去，滿臉複雜地看著坐在書桌前不知在寫些什麽的李蓮花，歪著頭，思緒隨風飛揚，片刻後，複又低頭，看向手中的話本。
    在她發呆的刹那，李蓮花稍抬眼瞼，直勾勾地看著她，在這纏綿的夜色，泛著水光，若是平日，此時此刻阿離就該求抱抱了。
    可今夜，與往昔不同，顏青離衝他乖巧一笑，而後默默低下頭，繼續翻看著她手裏的話本，那模樣不管怎麽看都像是心虛。
    李蓮花的視線從她的臉上落在她手裏的話本，難不成又從話本裏看見什麽玩意兒了？
    他不動聲色地垂首，手上起伏著，一個筆鋒一個婉轉，濃墨在灑金箋上渲染開，在燭火中隻能隱隱看見信箋的開頭——卿卿吾愛。
    待他見顏青離似是沉浸在話本中，悄悄地放下筆，起身走向床邊。
    顏青離早就發覺他的靠近，佯裝打了個哈欠，果斷合上話本，若無其事地將其塞回床榻裏側，動作一氣嗬成，朝他張開手臂，語調懶散：“抱抱，該睡覺了。”
    “好。”李蓮花掀開薄被上了床榻，長臂一展，將人攬進懷裏，狀似無意地開口，“今夜不用給阿離念話本嗎？”
    顏青離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不要，我想聽你唱曲兒。”
    李蓮花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隨意哼了個江南小調，吳儂軟語附著在繾綣的聲線，柔情婉轉。
    窗外小雨淅淅瀝瀝，沿著簷角墜入青石板的紋路，叮咚聲裏，隻剩一場綿長的、沁入骨縫的溫柔。
    李蓮花暗暗琢磨，阿離拒絕得太幹脆了，絕對是心裏有鬼。
    聽雨晚吟，顏青離耳畔唯有半首情調，恍然間竟被這曲勾了魂，她的腦袋枕在李蓮花的胸口，手臂搭在他的腰間，不知何時睡著了。
    半晌後，李蓮花漸漸止了聲，垂眸看向懷中人，長發散落在枕頭處，還有幾綹鑽進他的衣襟，神色安穩，呼吸清淺，看來當真是睡著了。
    李蓮花慢慢挪動著身形，胸口的墨發掃過她的臉頰，大約是有些癢，睡夢中的她便皺了皺眉。
    他輕車熟路地從枕頭下掏出那本《揚州風流醉》，有一頁被折了起來，他借著昏暗的燭火簡單翻了翻，越往下看，捏著話本的手指不自覺收緊，嘴角狠狠抽了抽，臉色一言難盡。
    這是一本以李相夷和笛飛聲為主角的風月話本。
    笛飛聲早些年頻頻找李相夷打架，對他窮追不舍，整個江湖人盡皆知。
    於是乎，在個別有心人的眼中就是，金鴛盟盟主笛飛聲“苦戀”四顧門門主李相夷，死纏爛打，《揚州風流醉》就此出世，尺度之大難以想象。
    至少自認為破案時逛過不少青樓，看過小圖冊的李蓮花都覺得這玩意兒不堪入目，屬實不該存在。
    難怪阿離看他的眼神奇奇怪怪，原來背著他偷偷看以他為主角的風月話本。
    不是，這些人是不是有病。
    正經話本不寫，寫風月話本，寫風月話本也就罷了，寫李相夷做什麽？！
    他和笛飛聲半點關係都沒有！！！
    他再也不想看見笛飛聲了！！！
    李蓮花頭疼地捏了捏眉心，除了李相夷和笛飛聲，市麵上不會還有李相夷和其他人的勞什子話本吧。
    茶館、客棧天天說李相夷也就算了，這話本，竟還是風月話本，還寫李相夷到底算怎麽一回事？
    不是，除了李相夷，這江湖就沒其他人了嗎？
    是的，市麵上這樣的話本算不上多，卻也不少，畢竟李相夷作為整個江湖的白月光，愛慕、崇拜他的人不知凡幾，總有那麽幾個希望能和偶像來場天賜情緣，明麵上畏畏縮縮，背地裏卻是敢寫得很。
    以李相夷為主角的風月話本眾多，《揚州風流醉》屬其中翹楚。
    也正是如此，顏青離今日挑選話本看的時候，竟偶然發現她買的一堆話本中混入一本李相夷，好奇心使然，簡單翻翻，寫得還行，再看兩眼，很不錯……
    李蓮花後槽牙都要咬碎了，他是真想毀了這話本，可壓在他胸口上的心上人愛看，促使他冷靜下來。
    深吸一口氣，默默安慰自己，毀了一本沒什麽用，市麵上肯定還有，市麵上的才是最重要的，隨即將話本放回了原處。
    “嗯？就這麽喜歡看？”李蓮花低頭看著懷裏睡得香甜的心上人，心裏堵著一口氣，看見他和旁人的情愛故事，阿離就半點不生氣的嗎？
    抬手輕輕捏住她的鼻子，就見她皺著眉哼唧一聲，還不等他鬆開手，心上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李蓮花的下巴上，嘴裏嘟囔著什麽。
    李蓮花無奈地鬆開手，抬臂遮著臉，生無可戀地長歎一聲，隨即側身親了親她的側臉，摟著心上人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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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未散，青灰色天幕垂落細密雨絲，天地間仿佛被籠入一層薄綃。
    李蓮花早早就睡醒了，他支起腦袋，靜靜地看著顏青離，眼下是淺淡的黑眼圈，眉眼耷拉，看來昨晚沒睡好。
    他確實沒睡好，晚上做夢腦子裏都是他的風月話本，能睡好嗎？
    顏青離醒得也就比他晚一會兒，迷迷糊糊睜開眼，聽見窗外的雨聲，蹭了蹭李蓮花的胸口，嘟囔道：“花花，外麵還下著雨，沒法練劍，我再睡會。”
    “嗯，睡吧。”李蓮花嘴上說著讓她睡，手中卻賭氣似的在她的臉上動來動去。
    顏青離拍開他的手：“別鬧。”
    她說完，那隻手還在她的臉上胡作非為，顏青離不滿地睜開眼，就見李蓮花眼下淺淺的烏青，耷拉著眉眼，好生可憐。
    顏青離：？？？
    一大早，就開始勾引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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