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長瑞目光一轉，落在了李文博身上。
    “李文博！”
    “在！”
    李文博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杆，大聲應道。
    “你心思活絡，能言善辯，最擅與人爭執！”孔長瑞指著村裏那條泥濘不堪的道路，“從今天起，你就是‘基建組’的總管！我給你五十個人！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一個月內，我要看到一條能並排行走兩輛馬車的石子路！我要村裏的臭水溝，變成清水渠！”
    “你不是能說嗎？去跟那些石頭說！去跟那些爛泥說！把路給老子修出來！”
    李文博先是一愣，他本是京中有名的刺頭，最愛在酒樓與人辯經，常常把大儒都說得麵紅耳赤，何曾想過有一天，他這三寸不爛之舌，竟要用在和爛泥打交道上？
    但隻一瞬間，他便明白了孔長瑞的深意。
    這是鄙視嗎？不！這是天大的信任！是讓他將口舌之利，化為經世致用之功！
    一股熱血轟然衝上頭頂，他看著那條路，仿佛看到的不是爛泥，而是一條足以讓他名留青史的康莊大道！
    “學生李文博，領命！”他猛地一拱手，聲音洪亮，振聾發聵！
    “張元！”孔長瑞又點一人，“你算學冠絕國子監，心細如發，我命你為‘會計組’總管！帶著三十人，把村裏所有的物資、賬目、人口，全部給老子重新核算一遍！我要知道每一粒米去了哪裏，每一文錢花在何處！賬目若有半分差池，我唯你是問！”
    那名叫張元的瘦弱書生，激動得滿臉通紅，用力點頭“長瑞兄放心！若差一文錢，張元願提頭來見！”
    “周易！你家中世代行醫，粗通藥理，你為‘醫療後勤組’總管！帶著人，給我把禦醫老爺們伺候好了！煎藥、送飯、記錄病情，絕不能出半點紕漏！村中防疫，也是你的重任！”
    “是！”
    “其餘所有人，編入‘教育組’！”
    孔長瑞環視眾人，眼中爆發出驚人的神采。
    “白天，你們跟著基建組、會計組下地幹活！晚上，點起油燈，所有人都要學習！學丈量，學會計，學管理！將我們每日所做、所學、所悟，全部記錄下來！編撰成冊！”
    “我們要編出一本，前無古人，真正有用的教科書！一本教天下讀書人，如何做實事的教科書！”
    “諸位，敢不敢與我孔長瑞，幹這樁名傳千古的大事業！”
    李文博的激情早已點燃了眾人，此刻聽聞這等宏願，數百名士子隻覺胸中豪氣萬丈，過往的頹喪與迷茫一掃而空！
    “敢！”
    他們齊聲怒吼，聲震四野！
    他們仿佛看到，自己不再是那群被發配到窮鄉僻壤的可憐蟲，而是一群開創曆史的先驅者！
    ……
    希望，是最好的良藥。
    當禦醫們精湛的醫術，配上充足的上等藥材，奇跡開始在西山礦村上演。
    那些原本隻能在床上咳血等死的老人，漸漸止住了咳嗽。
    那些麵黃肌瘦的孩子，臉上開始有了血色。
    徐春生的老伴，在喝下第三副藥後，竟能被人攙扶著下床，在院子裏走了幾步。
    當她看到院子裏，那群平日裏眼高於頂的讀書人，正跟著李文博，滿身泥漿地喊著號子，用最原始的辦法，將一塊巨大的山石從路中間撬開時，渾濁的老眼裏，第一次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不遠處，幾個原本隻會躲在角落裏哭鬧的半大孩子，正圍著一個秀才，用樹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學寫自己的名字。
    那秀才一邊教，一邊從懷裏掏出兩塊麥芽糖，引得孩子們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
    死亡的陰影，正被一點點驅散。
    整個村子，都洋溢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名為“希望”的活力。
    士子們白天累得像狗，晚上卻精神亢奮。
    他們擠在昏暗的油燈下，爭論著一道溝渠的角度，一個賬目的算法，一個詞句的用法。
    他們發現，當聖人文章裏的“大義”，能和現實中一磚一瓦的“小利”結合起來時，那種樂趣和成就感，遠比在京城茶樓裏高談闊論要來得真實百倍！
    孔長瑞站在村口，看著眼前這熱火朝天的景象，心中無比踏實。
    他知道，自己選對了。
    這張能捅破天的大網，他暫時還撕不開。
    但他可以先在這裏，為陛下，為這天下百姓，織一張更堅固、更溫暖的網。
    一張能保護他們，能給他們希望的網。
    ……
    西山礦村的工地上，熱火朝天。
    數百名曾經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國子監生，此刻卻像換了個人。
    但修路這活，光有熱情遠遠不夠。
    “哎喲！我的腰！這聖人說的‘勞其筋骨’，也太勞了！”
    “張兄，你這石頭搬錯了！應該先填路中心那個大坑！”
    “胡說！”另一個滿頭大汗的秀才立刻反駁，“《孟子》有雲‘由近及遠，由淺入深’，凡事當有主次之分，當先修好我們腳下這段路，方能圖謀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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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差矣！《孫子兵法》雲‘攻其必救’，主路乃全村之動脈，當先修主路，方能綱舉目張！”
    一群讀書人，幹活的力氣沒多少，引經據典吵起架來卻是個頂個的厲害。
    一時間，工地上人聲鼎沸，你一言我一語，搬石頭的找不到人，挖土的又嫌沒地方倒，效率低得令人發指。
    李文博急得抓耳撓腮，他那張在京城辯遍無敵手的嘴，此刻對著一堆爛泥和石頭，竟毫無用武之地。
    突然，他看著這亂糟糟如同菜市場的人群，腦中一道電光閃過！原來辯經的最高境界，不是駁倒對方，而是引導眾人，達成共識！
    他猛地跳上一塊大石頭，運足了氣，大吼一聲“都給小爺我停下！”
    這一嗓子，竟頗有幾分氣勢，亂糟糟的工地瞬間安靜下來。
    李文博清了清嗓子，指著人群，如同在國子監辯經一般，開始了排兵布陣。
    “你！對，就是你！王二麻子，你不是說你力氣大嗎？好！你帶著十個人，專門負責從山上撬石頭下來，就叫‘開山組’！”
    “還有你，劉三胖，你跑得快！你帶二十人，專門負責把石頭運到路邊，叫‘運輸組’！”
    “剩下的人，跟著我！挖溝的挖溝，鋪石子的鋪石子！咱們來個‘流水線作業’！”
    “咱們把這路分成十段，每段十個人負責！誰先修完，晚上加個雞腿！誰要是拖了後腿，嘿嘿，就別怪我李文博把你的糗事編成段子，傳遍整個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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