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阮二牛的聲音再次響起，比之前更加洪亮，更加堅定！
    “但是，一個人，是孤單的，是弱小的！隻有人聚在一起，才能強大！”
    他指著那個“國”字，一字一頓地解釋道“外麵一個‘口’，是我們的土地和家園；裏麵一個‘玉’，是糧食，是財富，是讓我們活下去的根本！有土地，有糧食，有我們這些活生生的人，這才是一個‘國’！”
    “一個能讓我們吃飽飯，能讓我們有尊嚴地活著的國，才是我們應該效忠的國！”
    “學會了漢字，未來，我們安南人，要建立的，就是這樣一個嶄新的‘國’！”
    “轟！”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所有人腦海中炸響！
    三爺爺等人麵如死灰，再也說不出一句話，踉蹌著被人群擠開。
    而那些村民，那些孩子，雖然未必完全聽懂，但他們能感受到那股蓬勃的、嶄新的力量！
    他們看著木板上那兩個字——
    人。
    國。
    仿佛看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光明的未來。
    ……
    祠堂裏，三爺爺等人被村民們毫不客氣地擠到了一邊，狼狽不堪。他們腳下不穩，差點被一個扛著鋤頭的漢子撞倒，那漢子卻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目光灼灼地望著前方。
    他們看著那個站在學堂中央，被幾十雙亮晶晶的眼睛簇擁著的阮二牛，隻覺得那身影無比刺眼。
    那不是他們熟悉的，那個溫順懂禮的後輩。
    那是一個怪物。
    一個披著安南人皮，卻長著一顆大夏心的怪物！
    “走！我們走！”
    三爺爺氣得渾身發抖，拐杖在地上跺得“梆梆”作響，轉身就走。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會活活氣死在這裏。
    幾個老家夥也連忙跟上，一個個臉色鐵青，嘴裏還不停地咒罵著“數典忘祖”、“敗類”。
    然而，他們的咒罵，淹沒在鼎沸的人聲中，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像幾塊被浪潮拍打上岸的朽木，無人問津。
    學堂裏，孩子們的注意力，已經被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
    那個給虞明塞紅薯的黑瘦大嬸，正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大竹籃走了進來。
    竹籃上蓋著一塊粗布，卻依舊擋不住那股誘人的，混合著水汽和獨特清香的香氣。那味道，對這些肚子裏缺油水的孩子來說，是致命的誘惑。
    “好了好了！今天認真聽講，表現好的孩子，都有雞蛋吃！”
    大嬸洪亮的嗓門，比阮二牛剛才講的任何大道理都管用。
    孩子們瞬間沸騰了！口水在嘴裏瘋狂分泌。
    “我！我表現好！”
    “我念得最大聲！嗓子都快啞了！”
    “阮先生，我剛才跟著您寫字了！您看我的手！”一個孩子伸出沾著黑炭的手掌。
    一個個小手舉得老高，像一片搖擺的小樹林，生怕自己被漏掉。
    阮二牛看著這群活潑得像是剛出籠的小雞崽一樣的孩子，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這，就是他想要的未來。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木炭，在木板上又寫下了一個字。
    蛋。
    “誰能把這個字念出來，並且告訴我，它是什麽意思，今天的第一個雞蛋，就獎勵給誰！”
    話音剛落，一個坐在最前排，虎頭虎腦的小子“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
    他指著那個字，用還帶著奶音的安南話大喊“是吃的！圓圓的，白白的，剝開皮，咬一口，香得能把舌頭吞下去！”
    然後，他又努力地模仿著阮二牛的口音，用蹩腳的漢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dan！dan！”
    學堂裏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阮二牛也笑了，他走到那個小子麵前，摸了摸他的頭。
    “說對了一半。”
    他轉過身，對所有孩子說道“這個字，念‘dàn’。它就是你們最想吃的雞蛋。”
    “但是，它也不僅僅是雞蛋。”
    阮二牛指著那個字，沉聲說道“你們看，這個字，像不像一個坐在屋子裏的人？有手有腳，安安穩穩。”
    “虞大人說過，我們大夏的皇帝陛下，希望天下的子民，都能像這個字一樣，有房住，有飯吃，安安穩穩地過日子。這就是‘dàn’的另一個意思，安穩，平安。”
    他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聲音仿佛帶著魔力“所以，你們吃的不是一個簡單的雞蛋，吃的是皇帝陛下的恩典，吃的是一份安穩的日子！”
    孩子們似懂非懂，但他們聽懂了“皇帝陛下”和“恩典”。
    那個虎頭虎腦的小子更是立刻挺起胸膛，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喊道“謝皇帝陛下恩典！”
    “謝皇帝陛下恩典！”
    其他的孩子也有樣學樣地跟著喊起來，聲音稚嫩，卻異常響亮，匯成一股洪流，震得祠堂的屋梁仿佛都在嗡嗡作響。
    大嬸笑得合不攏嘴，從籃子裏拿出一個還冒著熱氣的煮雞蛋，麻利地剝開，那光潔圓潤的蛋白露出來，香氣更濃了。她把這枚“聖物”塞進了那小子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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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子拿到雞蛋，卻沒有立刻吃，而是先鄭重地舉到頭頂，對著北方京城的方向，學著大人的樣子拜了拜，才小心翼翼地，像對待稀世珍寶一樣，咬了一小口。
    那副滿足又莊重的模樣，讓在場的大人們都看呆了。
    這一幕，徹底點燃了所有孩子的學習熱情。
    一個雞蛋，就是一份看得見摸得著的榮耀！
    接下來的日子裏，整個村子的風氣都變了。
    孩子們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徹底卷了起來。
    田埂上，河道邊，甚至是茅房的土牆上，都畫滿了他們用木炭、石子畫下的歪歪扭扭的漢字。
    兩個孩子碰了麵，打招呼的方式不再是互相追打，而是互相提問。
    “喂，阿牛！‘水’字怎麽寫？”一個稍大的孩子攔住同伴，一臉嚴肅。
    “哼，這誰不會？”叫阿牛的撇撇嘴，用腳在地上畫出一個“水”字，反問道“那‘田’字怎麽念？”
    答不上來的那個，會被所有人指著鼻子嘲笑，一整天都抬不起頭，連飯都覺得不香了。
    而那些因為學習優秀，能得到一整個雞蛋，甚至兩三個雞蛋的孩子，則成了全村孩子王。他們走到哪裏，身後都跟著一群小跟屁蟲，一個個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他手裏的雞蛋，就是他至高無上的權杖，他可以決定分給誰一小口蛋白，那就是天大的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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